李家的老屋內有些沉悶,而院子里則是吵鬧了許多。許是怕驚擾了那孩子,一中年婦人直起了身子,沖著屋外擺了擺手,又‘噓’了一聲。
待門口的擁擠稍稍消停,這婦人滿意地露出笑臉,轉而沖著那孩子欠了欠身,討好地說道:“李伢子…啊!罪過!”話未說完,她自知失言,忙驚呼一聲,又佯作自扇了下耳光,這才帶著歉意,陪著小心又道:“打你小的時候,便這么叫喚來著,一時改不了口,莫怪!莫怪…”
“罷了!”隨著一個蒼老的嗓音響起,孩子睜開了眼睛。頓時間,屋內所有人皆屏住了喘息。而那一個個帶著深深敬畏的神色中,有莫名的興奮在躁動著…
孩子一臉的稚氣,與之不符的是那眸子里閃動著的傲慢神色。其頤指氣使地說道:“爾等無須日日敬拜,于節令更替、年末歲尾時表一番孝心即可!老夫…這個、我臨世不久,尚須靜修…”
屋子的角落,那對中年夫婦彼此挨得更緊了,臉上的憂色愈發濃了…
“謹遵仙諭!”有人帶頭奉承了一句,接著便是一片虔誠的附和聲響起!
孩子輕輕點點頭,有得意的笑容從瘦弱的面頰上一閃而過。當他目光掠過身前卑微的人群時,眼前不由一亮,一個貌美的粉衣女子正含笑看來。不待其看清佳人的模樣,對方已是笑而轉身離去,還有意無意地丟下了一句話——
“嘻嘻!裝模作樣…”
孩子一怔,神色中有些不安。見那女子一去不回頭,他暗暗松了口氣…
花塵子擠出人群出了院子,直奔院門前的池塘邊。有人在那兒背著雙手昂首遠眺,神態悠閑!
正是彩霞漫天之時,放眼處盡是錦繡斑斕!
“這落葉滿地,滿塘的死水,有甚好看的,還沒那孩子有趣呢!”人未至,花塵子先抱怨了一聲,隨即又笑道:“嘿嘿!我以為你要趁機溜掉呢…”
林一耐不住院內的吵鬧,獨自來至池塘邊。而不過是轉眼間的工夫,便被人惦記上了。他轉身瞥了一眼那‘體己’的女子,舉步往不遠處的小鎮走去。
“只要你不入魔冢那樣的地方,我便有法子尋到你…”花塵子跟了上去。見對方無動于衷只顧著走路,她好奇問道:“你不想知曉原由嗎?”
林一的腳下不停,根本不理會幾尺外那并排而行的女子,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問了,你會說嗎?”
“當然不會!”花塵子果斷地搖搖頭,隨即又頗為大度地說道:“若是問起那孩子的古怪來,我倒是可以為你解惑…”
“不用!”林一亦是很干脆的搖搖頭!
“嘻嘻!原來你已看出蹊蹺了!不知可有應對之法呀…?”花塵子神色欣然,還是忍不住出言挑逗。
“暫且沒有!”林一說道。
花塵子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有即為有,沒有便是沒有!言不由衷,有損道心呦…”
“我二人要去何處呢?”看著愈來愈近的小鎮,花塵子問道。
林一隨口答道:“住店!”
“正合我意!”花塵子明眸一閃,連連點頭。
林一嘴角一撇,說道:“是我要住店…”
“是啊!我亦要住店…”花塵子笑靨如霞,明媚動人…
小鎮上,只有一家客棧!彩霞客棧!
山路閉塞,來往的客旅不多,簡陋的客棧倒還清靜。
林一摸出一小錠銀子扔給掌柜的,便隨著伙計來至客棧小樓二層的上房,將花塵子扔在了身后。那女子拿不出凡俗所用的銀錢住店,亦不著急,竟是轉身往街上溜達去了。
只不過,當林一關閉房門,又拿出四象旗便欲封住四周時,房內光芒一閃,現出花塵子的身影來。見其要布下陣法,她狡黠一笑,亦是拿出幾面小旗來,示威一般的晃動著。
這間客房不大,靠著山墻擺放一榻,臨窗有一桌兩凳,挨著門口的是高幾、櫥柜與盆架等物。這么一個地方,住著一人還算寬敞。可如今多了一個挑釁的女子,四下里頓時顯得逼仄起來。
“須知男女有別,你怎可如此無禮…”林一正色凜然,擺明了要逐客。不過,他手上的陣旗卻是沒拋出去。若是兩套陣法相悖相左,只怕會惹來一場大動靜。
面對這毫不留情的訓斥,花塵子渾然不覺。她興致盎然地四下打量著,又走至臨街的花窗前往外瞅了瞅,這才沖著林一蹙鼻嬌哼了一聲,說道:“真是少見多怪!我沒錢住店,不與你同住一處,又能去往何處呀?既然是攜手走天涯,便休提凡俗間的繁文縟節,枉你還是修道之人…”
不請自來的花塵子,可謂是振振有詞。她理所當然地坐于桌前,再次晃動手中的小旗,說道:“若不想毀了客棧,你盡管布下陣法啊!”
見林一不吭聲,花塵子嘻嘻笑著收起了陣旗,又道:“你我皆不想受制于他人,這陣法還是免了吧!彼此和和氣氣的,多好呀…”她又作出體貼人的模樣,沖著林一示意道:“不必拘禮!請坐!嘿嘿…”
此時夜色降臨,房內甚為黑暗。花塵子的玉指凌空一點,火光跳動之中,桌上的油燈燃起,四下里頓時明亮起來。柔柔的燈光下,她俏面增輝,愈發的嫵媚動人!
那反客為主的人兒,倒是比自己更為的坦然。林一輕吁了下,默默點了點頭。他收了四象旗,隨手于四周布下一道隔音的禁制,這才施施然走向桌前,伸手解下了腰間的紫金葫蘆。
“你好歹亦是金丹修士,凡人眼中的神仙,卻甘愿混跡于這簡陋的客棧之中…”見林一喝起了悶酒,花塵子明眸一轉,問道:“…你是想增添凡俗的閱歷,還是為了那李家的孩子呢…?”
小呷了口酒,林一反問道:“你以為呢…?”
花塵子肯定地說道:“我以為你是想幫著李家擺脫麻煩…”
“你豈不就是最大的麻煩…”出言反詰了一句,林一不理會對方的反響,又輕聲說道:“那孩子已不是李家的了…”
“哼!我便知曉你早已看穿那孩子的伎倆…不!其宿魂強大,原本的命魂弱不可察,孩子的小命難保啊!而若非懂得鬼修之道,你便是想出手相救亦是無計可施…”
“不過呢…”花塵子話語一頓,睨了一眼神色沉靜的林一,出言試探道:“你之修為…說不定亦深諳鬼修的法門哦…”
林一搖搖頭,示意自己對鬼修一竅不通。
“嘻嘻!我對那鬼修亦是所知甚少…”用一聲自嘲掩去心頭的疑惑,花塵子轉而又神秘兮兮地說道:“而你若有心救那農戶一家,我倒是有個法子…”說著,她不慌不忙地看著林一,神情中透著自得。
林一瞥了一眼花塵子,呷了口酒之后,神有所思。這倒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他還真的想幫那家農戶一回!
李家孩子身上的古怪,可以騙得了那些凡人,又怎能瞞得過修士。林一尚未臨近李家的小院時,便已看清屋內的情形。正如花塵子方才所說,那孩子命魂移位,只怕是朝不保夕,沒什么活頭了。而強占孩子身子的宿魂甚為霸道,應來自一有著修為的老者。不過,那老者的修為極弱,根本察覺不了敬拜者中藏著兩位真正的高人!
有關鬼修之道,林一并非一無所知。其身上便有一套相關的功法,并曾粗略看過一遍。故而,見那孩子異樣時,他便看出了端倪,并為此有了計較。
想要真正的擺脫花塵子,尚須動一番心思!與其周旋之際,倒不如順手幫那可憐的李家一回。可究竟該如何挽回那孩子的性命,他還真的未想出來好法子!一個幼小而羸弱的身軀,又怎經受得住太多折磨呢!
或許,從那鬼修的功法中能有所收獲!為此,林一便就近尋了客棧住下。而那驅之不去的花塵子竟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更有了方才的一說…
而林一卻是對花塵子的好意視而不見,說道:“你想救便救,干我何事?”
“咦?你既無心,我又何須多事呢…”花塵子自討沒趣的搖搖頭,又說道:“只可惜呀,那孩子因你而死…”
“謬論!那孩子怎會因我而死呢?分明是你見死不救…”林一哼了一聲。
“那你說救是不救…”花塵子逼問道。
“當救…”林一話才出口,花塵子輕拍了下桌子,搶著說道:“但有所求,無不從命!嘿嘿!這可是個好大的人情哦…”
林一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一臉狡黠的花塵子一字一頓說道:“當救便救,無須問我!休要牽扯人情…”
花塵子身子一斜,雙手托著秀腮,明眸忽閃著,笑道:“我聽你的便是,你說如何便如何,可好呀?”
林一語結,禁不住嘴角上揚,露出一絲苦笑來。
何人狡詐如狐?眼前的這位便是!
而這個花塵子視人命如草芥,這一番善心來的蹊蹺,應不無用意。不過,若由其出手,當保那李家的孩子無虞!
但不知這位天道門魔女的手段,倒是要借機見識一番!
見林一的神色緩轉,花塵子抿唇一笑,說道:“魔修的法門之中,便有魂修之術,而要救那孩子,倒用不著我出手…”
話至此處,花塵子故作高深的抬起了下巴,炫耀一般地拿出一玉瓶來,沖著林一虛晃了下。隨即,她將其上面的禁制除去,玉指又是輕輕一點。
林一不解,凝目細瞧。
只見隨著花塵子的手指一點,桌上的燈火忽而跳動了下,繼而有陰寒之氣彌漫開來。于此剎那,三寸長短的玉瓶中倏然飄出一縷黑霧,迅即于房內的空地上盤旋,竟是緩緩凝成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來。
林一錯愕,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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