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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土道上,兩道人影慢慢離開了靈水谷。即便是走出去老遠了,村口還能看見曲大在遙遙相送。
“老龍,適才是否有些缺德了…”
“老大言重了!那數萬靈石雖然留著無用,對于尋常的修士來說卻是極為難得。而你又答應了出手相助,并許諾厚賜,曲大父子理當慶幸才是!如今兩相皆宜,這便是君子愛酒,取之有道…”
“呵呵!至少你我騙了人家…”
“那也是沒可奈何,誰讓有人無恥呢…”
恰于此際,有得意的大笑聲傳來:“哈哈!兩位倒是逍遙…”
林一與老龍只得停下,彼此默默相視。少頃,雙雙踏空而起。
百丈的山峰之上,一株歪脖子老樹下,有人叉開雙腿舒服坐著。他指著面前的十幾個酒壇子,極為大方地相讓道:“兩位哥哥莫要客氣,咱家今日擺個大大的東道,盡情暢飲…”
如此囂張,且厚臉皮者,除了虎哥之外,再無他人。
林一看都不看虎頭一眼,轉身立于峰上而舉目遠眺。
老龍舉著手中的酒壇子美美灌了一口,沖著虎頭譏諷道:“竊來之酒,飲而無味!”
虎頭等待許久,本想賣弄一回,卻不料事與愿違,瞪眼道:“何為竊來之酒?話真難聽!最終還不是留著自家兄弟享用,莫要見外,嘗嘗這五谷釀,著實夠勁道,吼吼…”
老龍還是不領情,說道:“曲大失竊之后,他家的孩子又遭劫掠。老大只得掏出數萬靈石,才讓我兄弟二人擺脫困境。你且獨自享用吧,莫要過意不去…”
虎頭不以為然道:“幾壇酒而已,何必當真…”
老龍正色道:“偶有所為,倒也沒啥。而你卻斷了人家的生計,丟盡了我與老大的顏面…”
虎頭自覺心虛,撓著腦袋,兩眼轉動,遲疑道:“要不…我將數百壇酒分給你與老大…”
老龍哼了聲,轉過身去。虎頭那家伙席卷了一千多壇酒,還當自己與老大不知曉。其吝嗇嘴臉,表露無遺!
林一適時道:“老龍!我這紫金葫蘆,內有乾坤…”他法力催吐,紫金葫蘆內頓時噴出一道酒花。
老龍會意,舉起酒壇子順勢一接。酒花消失,十斤的酒壇子已是滿滿當當。隨之剎那,一陣醇香漂蕩四方。
虎頭禁不住嗅動著鼻子站了起來,驚疑道:“這酒香很是熟悉,卻更為濃郁啊…”
老龍不理虎頭,自顧大口灌著美酒,贊道:“百年陳釀,千金不換!呵呵…”
林一兀自看向遠方,說道:“曲郎已將家中的數萬靈石盡數帶走,若非遠行,便是要與仇家拼個你死我活。而你我既有許諾,且順道湊個熱鬧!”言罷,他趁著夜風凌空飛去。老龍緊隨其后,趁機又是幾大口酒下肚。
不過瞬間,山峰上只剩下了虎頭一人。他又狠狠翕動著鼻子,索然無味般哼哼了幾聲,繼而將酒壇子悉數收起,抬腳追了過去。虎哥的藏酒,最好不過十年老窖。而他二人竟然享用百年陳釀,不公平啊…
這是距離海邊不遠處的一道山谷,環山依水,地勢險要。
在山谷的十余里之外,有道小小的山崗。此時已夜色深沉,而山崗的背風處卻是靜靜聚集著二、三十道人影。
有人低著嗓門說道:“苗林谷的葉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到了我曲郎的頭上,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有人膽怯道:“據說那葉西已是筑基修為,我等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有人遲疑道:“那苗林谷全憑著抽取過路海船的傭金過活,也頗為不易,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彼此也算是同道之人,不妨改日登門尋個說法。眼下天黑風高,難免會有意外…”
被圍在當間的男子,正是曲郎。他不屑地冷哼了聲,慢慢舉起右手。五根手指之上,竟然各套著一只鐵環。
見狀,眾人屏息凝神。那鐵環并非俗物,乃是儲物戒子。雖說還不能與真正的乾坤戒子相提并論,卻勝在價廉物美,且其中足有丈余大小,在這些鄉間修士的眼里,已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曲郎稍稍示意過后,揮手輕拋。其身前的草地上瞬間多出一小堆靈石,夜色中晶光閃動而耀眼奪目。四周頓時人影晃動,一個個神色欣喜。他眼光掠過眾人,這才接著說道:“今日來到此處者,皆為曲某的兄弟,無論與否,每人十塊靈石,聊表心意!”
“曲道友,你還真是守信之人…”
“曲兄為人仗義,我等卻之不恭…”
“是啊、是啊…”
“曲兄,有事盡管吩咐…”
曲郎的話音未落,四周又是一片嘈雜聲。不過轉眼之間,地上再無一塊靈石。他點了點頭,沉聲又道:“隨我殺向苗林谷,每人五十塊靈石。滅了葉西那個罪魁禍首,并奪回我曲家的貨物,再給每人奉上一千靈石…”
眾人再不言語,而沉重的喘息聲卻是此起彼伏。
此處的二十多人,除了曲家的幾個伙計之外,皆為百里之內的練氣修士。大伙兒或有拜師,或是機緣湊巧,這才踏上修煉之路,怎奈靈石罕見而仙途艱難,只能各憑自家本事,但愿來日走得更遠。如今卻有上千靈石從天而降…
曲郎將眾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再不啰嗦,抬手一揮。眾人各自散開,并轉身隱入不遠處的樹林之中。
片刻之后,二十多頭高大的怪獸緩緩出現在夜色之中。那是擅長奔跑的麟馬,各自有人騎乘。
淺而易見,曲郎此番是有備而來。而他有仇不過夜,雖然莽撞,卻也稱得上果斷狠辣!少頃,除了曲家的伙計與麟馬的主人之外,二十余騎繞過山崗,風馳電馳般沖著前方的山谷。
一時之間,鐵蹄轟鳴…
十余里外的一道山峰之上,三位老兄弟正自俯瞰著下方山谷中的情形。
林一笑了笑,輕聲說道:“以重金鼓舞士氣,令眾人甘為驅使;以麟廬強壯,來彌補修為不足;再以夜深人靜之際猝然發難,并迅猛之勢沖撞苗林谷的村寨。前后環環相扣,頗有章法。假以時日,曲家的小子倒也是個人物…”
老龍附和道:“所言甚是!那小子能用你留下的靈石來借勢有為,并盡情折騰,著實有些出乎所料…”他許是有所感慨,沉吟了下,接著說道:“遙想當年,也曾有人這般四處搏殺,最終出灘入荒,而成就一世威名!”
林一轉身看向老龍,對方卻抱著膀子而不再出聲。
不言而喻,當年出灘入荒,并成就威名者,只有一個人,那便是龍梵!或許龍梵年輕的時候,也是這般出身草莽而斗志昂揚!
當年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但憑一腔熱血與執念,便獨自背井離鄉,漂洋過海,并歷經重重劫難而走到今日。怎奈仙途莫測,求道者惶惶如過江之鯽。最終能逍遙于九天之外的,又有幾何?
縱然有所僥幸,而暮然回首,那茫茫的歲月之中,竟然再無心緒的落腳之處。尚不知…錯過了好多風景…
虎頭獨自站在一旁,手里還拎著一個酒壇子。他如今便像是一個有錢人,舉動之間都透著霸氣與闊綽,至少陳年老酒不離嘴邊,再不用計較細水長流。見老大與老龍自說自話,他忍不住插話道:“哼哼!一群練氣修士,竟然騎馬打仗,殊不知自投羅網,當真有趣…”
沒人理會,有趣也變成了無趣!
虎頭湊近幾步,咧著大嘴,訕訕笑道:“龍哥!這十年陳釀著實不差,比起野粟酒,更多幾分香甜呢,且嘗嘗…”
老龍伸出手臂攤開手掌,虎頭忙遞過酒壇子。誰料一只酒葫蘆從旁邊悠悠飛來,被其輕輕抓住舉起并張口一吸。晶亮的酒花倏然綻放,隨即又被吞入腹中。他酒氣長吁,贊道:“瓊漿玉液,莫過如是。稍加回味,更有絲絲靈氣潤口生津,好酒啊…”
虎頭兩眼圓睜,已是垂涎三尺的模樣。
老龍卻是對虎頭視而不見,自顧又道:“飲得靈水谷的百年陳釀,天下再無美味。老大!且收好你的紫金葫蘆,莫要被人偷了去…”
虎頭禁不住吞咽起口水,卻又只得強忍著誘惑。掃蕩了曲家的酒窖,純屬自作主張。如今得罪了兩位兄長不說,還難免理虧詞窮。想起來只能是后悔,為何就偏偏錯過了曲家的百年陳釀呢?
與之同時,下方的山谷中已是喧鬧震天。
在出入苗林谷的山路上,豎著一排過人高的木柵欄,無非是用來阻擋野獸的侵襲,往常的時候根本無人照看。
不過,當曲郎等二十余騎才將臨近柵門,前方突然亮起點點火光,隨之弓弦蹦響而箭飛如雨。
苗林谷早有防備?
曲郎騎著麟馬沖在最前,已是收勢不住。他抬手掐動法訣,身上頓時涌出一層護體法力。緊接著“轟”的一聲悶響,人馬合一,猛地撞破了柵門而橫沖直入。隨后的同伴趁勢祭出飛劍,一行殺氣騰騰而勢不可擋。
恰于此時,半空中有人踏劍而來。與此剎那間,幾道凌厲的劍光呼嘯而下。
曲郎首當其沖,根本無從躲避。他臉色大變,急聲喊道:“撤…”而喊聲才將出口,劍光轟然而至。他護體法力頓時破碎,隨即一頭摔下麟馬。余下的同伴一陣忙亂,匆匆奪路而逃。而數十道人影已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退路已無。
有人傲然喝道:“擅闖我苗林谷者,格殺勿論…”
彼情彼景,在十余里外的山峰上一目了然。
林一微微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一旁。老龍會意,伸手將落落寡歡的虎頭給抓了過來,吩咐道:“拿了好處不干活,天下沒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