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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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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信兵  羅冠不知道琥珀對和尚吩咐過什么,雙手一攤,宋陽也不廢話,轉身跑去問施蕭曉,和尚痛快得很,直言相告:“琥珀只是請我留在你身邊,同仇敵愾,大家一起對付燕頂。”

  當年琥珀被羅冠請來睛城直到九月八大亂這段時間里,接觸這么多后輩中,她最看重兩個后生,一個是宋陽,有故人淵源,有‘妖星’淵源,而且‘小姑姑’天生一副妖怪性子,宋陽干脆也是個小妖怪,她不喜歡宋陽倒奇怪了;另個她看重的后生就是施蕭曉。

  和尚的心性善良行事端正,但他為了最敬重的師父、竟然敢對連師父都不敢稍有忤逆的師祖下手,這一點深得琥珀之心。更重要的是,琥珀覺得施蕭曉和宋陽的目標一致,都生了一副聰明心性,但性子卻截然相反,和尚有時候太迂腐,兒子卻妖得邪性,兩人若能配合互補,正奇相襯就在好不過了。

  不過琥珀事先沒想到的,宋陽一般時候不帶和尚玩,和尚也不稀得和宋陽一起玩,哥倆各忙各的倒都挺精彩。

  施蕭曉說完,宋陽還不踏實:“真的,就這?”

  施蕭曉微微一笑:“不論我出不出家,都不打誑語。”

  宋陽撇嘴:“你是輕易不撒謊,一撒就是彌天大謊。”

  平時都本本分分的,但‘轉世尊者’一項,怕是南理佛門最近千百年里也未見過的驚世欺詐…施蕭曉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么回事,伸手搔了搔光頭,對宋陽露出個笑容,略顯訕訕但一樣風華絕代,不遠處的阿伊果看了,狠狠吞了口口水。

  分不清和尚說得是不是實話,宋陽也不再費那個腦子,他還有其他事情要找羅冠,可這個時候常春侯實在太紅,不等他再去找羅冠,帛先生就湊上前:“姑爺…哦,侯爺,您要有空,老狗想和您聊上幾句。”

  再世為人、從荒原中跑了兩個來回后,宋陽再聽到帛先生的‘哦’都覺得無比親切,當即占住腳步笑道:“我有的是空子,你請講。”

  帛先生不急著說話,先拉著宋陽走開幾步,等離開了人群,他才堆上一臉油膩膩的笑容:“您老曉得,遇到您之前我們先見過了班大人和小姐,哦,莫誤會,他們兩個都沒說過啥,不過小姐在提起你的時候,老狗看出了那么點意思…”

  不用想也知道,前幾天帛先生一行遇到謝孜濯,雙方會是何等開心,更少不了一番詳談,現在的瓷娃娃平靜依舊,但那份冷清早已不知不覺的散去了,尤其在提及宋陽的時候,眸子中不自禁就會透出一絲暖意,帛先生的眼光何其了得,謝孜濯的小小變化又能瞞得過他。

  宋陽不是毛頭小子,對感情事不會去矯情,不等對方說完就大方點頭,應了一個字:“是!”

  帛先生霍然大喜,搓著手心圍著宋陽轉圈,看得出是真心歡心:“這可好了,我早就說過,姑爺和小姐郎才女貌,本就是天生一對,你們兩個又有長輩婚約在先,若能在一起,真就了卻了付家和謝家兩位大人和諸多長輩的一份大心愿。”

  跟著帛先生一串吉祥話送上,一如既往的好一番羅嗦:“老狗這心里,歡喜得當真沒法說了,這門親事好啊,侯爺是當今世上的奇男子自不必說了,您老的家眷也都是天下難尋的精彩人物,玄機公主和承郃郡主,前者精靈善良后者賢淑穩重,能和兩位貴人結做姐妹,我家小姐當真好福氣。”絮絮叨叨之中,帛胖子的話就變味。

  宋陽暫時沒接口,帛先生則仿佛譚圖子附體,沒人搭聲他自己照樣說得挺熱鬧,簡直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和宋陽聊天還是自言自語:“公主是兩國和親、郡主是陛下賜婚、我家小姐則是父母之約,要說侯爺當真是好福氣,三個妻室都是明媒正娶、行正妻喜禮…”

  說到這里,帛先生的意思也就再明白不過了,公主郡主都是身份尊貴之人,嫁給宋陽也都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何況人家是兩姐妹,感情遠勝名分,不存大小之說,可瓷娃娃家室不再,又是‘后插一腳’,帛先生生怕小姐過門去給宋陽做小,所以死死咬住‘父母之命’這一重,提醒宋陽真要論大小,謝孜濯也不是沒有爭一爭的余地。

  這個話題著實讓人心煩,但帛先生是有備而來,而且在他心里有數,想要自家小姐壓過任家姐妹一頭萬萬不可能,他只求瓷娃娃別落個‘小妾’、‘側室’、只求個平等身份就心滿意足,所以說到這里也不容宋陽插口,他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別看我是漢人,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咱們漢家的規矩太多,煩人得很,所幸啊,侯爺雖然是漢人出身,但還另外有個天下皆知、就連南理朝廷都承認的身份:回鶻顯貴、護持圣火王。我可聽說回鶻風俗,成年男子可以迎娶四位正妻,大家都是好姐妹,平等身份,沒人高出一籌也不存低人一等,要我說,這個規矩可就再好不過了…要說這一重,回鶻人還真不錯,娶了四個妻子,沒事的時候還能湊出一桌馬吊…咳咳,這可越說越遠了,侯爺…哦,姑爺莫怪,老狗實在是開心,這才不知不覺就跑了題。”

  其實帛先生說的話,當真是一項很不錯的提點。

  感情或會有深淺之分,但三個女子在宋陽眼中,身份并沒有貴賤差別,他肯定不會在乎誰大誰小;三個丫頭自己,以她們的性子多半也不會去爭個上下大小,可是這種事情不是憑她們心意就能決定的,有妻有妾、有正有偏、有大有小,中土漢家的風俗便是如此,自己不爭但別人還是會去把她們排個上下,這樣一來就討厭得很了,倒是按照回鶻的風俗來,‘東南西北風’輪流坐莊,一桌馬吊大家都是平等身份來得更簡單些。

  至于在荒原上轉了一圈,再回家時宋陽給自己多找了個媳婦,初榕小捕會不會黯然神傷,這是宋陽的另一重心事,和身份地位沒有關系。

  宋陽對帛先生點頭道:“多謝指點。”

  后者雙手亂搖,都不用過腦子直接一串客氣話脫口而出,宋陽則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問帛先生:“燕國是不是有事?或者你身上還背了什么要緊大事?”如果不是還有要事在身,帛先生又怎么可能不去隨行保護自家小姐,而是帶人繼續向前。

  出乎意料的,帛先生繼續晃著肩膀搖頭,不過現在他開始好好說話了:“這次小姐失蹤,我自己問了自己一題:到底是保護小姐安全重要,還是給謝大人報仇重要?當然,這兩件事不沖突,小姐也是想給大人報仇的,但兩件事的主次還是應該分清楚,如此我在做事的時候才能更好拿捏分寸。”

  “這兩件事,如果從我這里看…我是謝大人門下走狗,天底下沒什么比著為大人洗清冤屈、血仇雪報更重要的,即便小姐的安危也要為此事讓步。”說著,帛先生的語氣也變得沉穩了:“可謝大人如果泉下有知,這兩件事他會怎么選?不難猜的,他會要我不顧一切護住小姐…不管怎么說,活著的人總比死掉的來得更要緊。”

  宋陽插口:“這次在草原上出事怪不得你,你把謝孜濯交到我手上,是我沒照顧好。”

  帛先生擺了擺手,重新笑了起來:“和你也沒什么關系,再說這不都好好的么。”隨即他又接著剛才的話說了下去:“老狗以為報仇為重、主人卻覺得護好小姐更重,兩下里沖突了怎么辦?好辦,老狗當然要聽主人的。所以啊,別說大燕現在沒什么事情,就是真有大事,也都等我幫小姐打完這場打仗再說。”

  宋陽詫異,看看帛先生,又向著追隨在他身后的數十個只小狗指了指:“你帶人繼續向前不是去回鶻,而是去打仗?”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謝門走狗的長處是‘刺探’,從未聽說過他們還會行軍打仗。

  再說,就算他們個個都是驍勇戰將,前面千軍萬馬、士兵動輒都以萬計算,就憑著他們幾十個人沖上去又能有什么用處?

  宋陽想不通,除非帛胖子瘋了,把打仗當成打群架。

  帛先生看懂宋陽的表情,笑呵呵地應道:“沖鋒陷陣、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這種事非得侯爺這樣的驍勇天將不可,我這一身肥肉、一動就喘個沒完的,又哪是沖陣的料子。本來咱們對打仗也幫不上太多忙。不過謝大人在時,常廷衛除了探民聽官之外,還有一重外人不知道的職責:信兵。說穿了就是刺探軍情、于戰場中建立信路。”

  每次都是這樣,一提到以前的常廷衛和謝大人,帛先生總是眉飛色舞:“一般的戰事用不到咱們常廷衛出手,但咱們參與過的打仗,不管最后打贏打輸,外人可始終不知道常廷衛曾來過…可惜,常廷衛被毀掉之后,這門戰場上的手藝基本也算是失傳了,我也不成,就是以前常常跟在大人身邊,得他提點、學到了一點皮毛。我有自知之明,這門手藝我學得不精,算是我的短處,本來也沒想過以后會用到,但是看小姐興致勃勃地想要打這一仗,那就沒啥可說的了。我帶著小狗們趕赴前方不外兩個目的:一是刺探狼卒軍情;另則我打算試一試,看能不能在回鶻與沙民之間建一條信路。”

  又是繞來繞去的一番話,真正有用的就是最后一句,而刺探軍情先不提,如果帛先生真成功搭建一條信路,讓回鶻和沙民從容通信、雙方協同用兵,對這場打仗的好處不言而喻。

  這次來草原上找人,帛先生特意挑選精銳,跟在他身后的小狗個個都精通犬戎語言,且心思、本領不俗,帶著這樣的班底,或許真能被他建出一條信路也說不定。至于老顧、羅冠等其他人,只是暫時和他順路同行,除了謝門走狗外其他眾人,都是準備穿越國境去往回鶻匯合宋陽的。

  宋陽大喜道謝,帛先生擺手笑道:“要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回鶻的大可汗,若不是他辦登基大禮,姑爺和小姐也沒有這趟荒原之行,想要成就這番美滿姻緣,不知還會有多少坎坷…能在戰場上盡些綿薄之力,既是我家小姐,也是為了感謝回鶻大可汗的成人之美;再就是這樁美滿姻姻緣終于落到了實處,謝大人在天之靈指定笑得合不攏嘴,帛胖子更高興得不知怎么慶祝才好,不死他幾萬狼卒實在襯不上咱們的大開心哈,姑爺千萬別謝我,老狗可受不起…”

  說到這里,帛先生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伸手一拍自己的腦門,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恢復常態點頭哈腰地諂笑著:“您看我這腦子,剛一見姑爺風采依舊就歡喜得什么都忘了,竟然沒問一聲,您老不是去和回鶻人匯合了么?怎么又跑回來了?”說著,帛先生明顯興奮起來:“是不是您老改主意了,不理會打仗了,打算去沙民那里帶了小姐趕緊回家?”

  提到打仗豪氣沖天、現在覺得可能不打仗了帛先生有無比期待,宋陽被他弄懵了:“這一仗你到底想不想打?”

  “姑爺、小姐想打我就想打,你倆要是想回家我也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破地方…”

  宋陽無言以對,直接回答剛才的問題:“不是改主意了,我想的是回沙民那里會合謝孜濯,幫她一起打仗。”

  帛先生笑得一團和氣:“那敢情好!姑爺和日出東方是結義兄弟,兄弟倆一在西一在東,各掌雄兵東西合擊,一鼓作氣掃蕩萬千狼卒,當成中土世上的一段傳奇。”

  宋陽實在沒本事和他云山霧罩地聊下去了,好歹又應酬了幾句,跟著又打發了等不及湊上來打聽‘你為啥死而復活’的齊尚,轉回身去找羅冠。

  羅冠正和云頂活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兩個人都是武學頂尖人物,共同話題多,在荒原上這段時間相處不錯,比較聊得來。

  見宋陽過來,云頂活佛對他點頭微笑:“兩世為人,常人所不能的。恭喜常春侯了。”

  前一句略略有些耳熟,宋陽愣了愣,很快想起來這句話云頂和他初見時就說過,當時宋陽還道對方看出自己是‘穿越者’,小捕卻以為云頂口中的‘兩世為人’指的是‘宋陽百歲時心涼假死’。

  直到此刻宋陽才明白,活佛指得竟是自己這次死去活來。

  一直以來宋陽都對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有些排斥,對云頂活佛的心眼修持也不以為然,現在終于心悅誠服,他不會密宗禮節,就按照禪宗佛家的通禮雙手合十,對云頂道:“上師修持精湛,晚輩真心欽佩。”

  云頂呵呵笑著還禮,羅冠等他們兩個客氣夠了才插口問宋陽:“找我們還有什么事?武功修為上的事情?”

  宋陽咦了一聲,問道:“你怎么會知道?”

  羅冠和云頂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應道:“我倆正在說,你的修為又有精進了。”

  不久前宋陽和他們打頭相遇,當時敵友未辨,雙方一度準備作戰,帛、顧那伙人中是云頂最先發現前方有‘敵蹤’的,當即出聲示警,眾人分散隱藏…這倒不值得奇怪,云頂修為何其精湛,比著陳返師徒還要高出許多,中土世上有資格和他放手一戰的除了燕頂、花小飛外就再找不出第三個人了,活佛能搶在宋陽發現眾人前先察覺到他,這很正常。

  至于其他人,包括羅冠在內修為不足洞察不夠,他們聽從云頂警告散入荒草之間的時候,根本都沒能察覺前方正有人迅速緊接…云頂對宋陽道:“大家還沒藏好,我就覺得你的勢子忽然變了…你也發覺我們了。”

  那時雙方還沒能認出對方,但這不妨礙云頂探到宋陽‘起勢’,并非宋陽的動作、奔跑發生了什么變化,而是他的煞氣綻放、一閃而散,這是種玄虛感覺,也只有云頂這種修持心眼的絕頂高手才能有所察覺,由此云頂得知,宋陽也察覺到他們了。所以云頂低聲提醒同伴:“對方探到我們了。”

  那個時候羅冠沉聲應了句:“來者甲頂,不可小覷。”這才是真正的關鍵…云頂出聲提示,同伴得知‘前敵’已經發現了他們,而羅冠也是在差不多的時候察覺到前方敵人的存在。

  這便是說,把其他所有都拋開來,單純從這場相遇而言,羅冠和宋陽幾乎是同一時間察覺到對方存在、兩個人的洞察力在伯仲之間。

  大宗師傷勢未愈,但這對他的目力并沒什么影響。

  論起五感的敏銳,前方來敵和羅冠不相伯仲,按常理推斷,對方的修持也不會弱于羅冠,所以大宗師才會提示那句:來者甲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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