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坪上接連七天的郡主擺酒早就結束了,但封邑內的歡喜氛不變,任初榕變得精神起來,當家的歡喜,手下人也自然輕松。
捕的傷勢日漸好轉,病人的心情開朗滿心快樂,身體自然也就有了活力,對傷口痊愈大有好處,不過被泰坦鳥那種兇物狠狠咬上一口不是鬮著玩的,短時間內她還下不了床。
這天捕正趴在床上搖晃著腦袋哼歌,忽然外面敲門聲響起,紅波衛通報老太婆木恩來訪。捕略顯納悶,平時那個老太婆都兇巴巴的,公主殿下一般都躲著她走,不知她來有什么事情。
蠻人不通教化,山溪秀又是依木而生,性子里除了山野人的兇悍之外又多出幾分樹木的呆板木訥,進門后連一句問候都沒有,直接道:“本來想找任初榕,可她不知去哪里忙碌了,見不到她所以來找,宋陽是不是還活著?”
前陣子老太婆從阿里漢處得知宋陽死訊,又從郡主處得到確認,再之后她沒什么事情可做,加之‘九色不沾,詛咒已經破除,她就回了山里一趟去探望親眷,這才剛剛回來,隨即察覺到封中氣氛變得歡快,就來找當家人詢問。
一提宋陽捕就笑:“活著活著,他還和我三姐結婚呢!”
后半句話沒頭沒腦,木恩完全不曉得什么意思,不過她至少明白宋陽仍在人間,當即深吸了一口氣,問出最關鍵的問題:“那可知,宋陽是根本就沒死,還是死而復生?”
捕眨巴眼睛:“有區別么?”
“瘟別很大,事關重大!”老太婆并沒去仔細解釋。
捕又問:“哪種結果更好些?”
“死而復生,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捕煞有介事:“宋陽不是沒死,而是死了又活回來,他是死而復生。”
破天荒的,老太婆笑了:“敷衍我我還是等他回來自己去問他吧!走了,好好養傷。”
宋陽這邊和一群朋友迎頭相遇,見面之下自有一番大欣喜、大熱鬮,亂了好一陣子后大家互相起過往經歷宋陽這才知道羅冠等人被沙民扔進了裂谷,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大圈竟然又都活著回來了。
有關這群同伴的下落,瓷娃娃撒謊了,不過宋陽也能明白她的心思,當然不會追究,最最要緊的是所有人都安然無恙,對宋陽來這便足夠了。
宋陽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瓷娃娃遇到羅冠等人、發覺他們居然都還活著的時候,那份開心比著他現在猶有過之。
前一陣,宋陽的這群朋友見過班大人,從沙民營地出發趕赴犬戎和回鶻邊境,他們選擇的路線和宋陽一行一致,后來瓷娃娃率隊返回,先和他們相遇。由此謝門走狗分成了兩隊,帛夫人帶領著幾個女子跟著瓷娃娃一起回去其他人則繼續趕路。
正經話還沒幾句,齊尚就湊上前拉著宋陽走開兩步,一改平時的嬉皮笑臉煞有介事道:“死而復生這事是前有因,所以后才有果。”
宋陽皺了下眉頭:“什么意思?”
齊尚顯出少許驚訝,似乎在詫異宋陽怎么變傻了,這么簡單的話都沒聽懂,干脆直接點明:“從鼻血怪病到假死再到活回來,都是一位高人設計好的。”
這件事本來就是宋陽恢復記憶后的一個絕大疑惑,不過真相暫時無處可尋也就先放下了,和這一伙子朋友剛見面時干此就把它給忘了,此刻聽齊尚提起宋陽立刻來了精神:“知道內情?”
齊豳面色鄭重,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咳…宋陽一臉無奈齊尚不慌不忙地搖頭道:“莫著急,具體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誰知道。”到這里他忽然閉上了嘴巴,低下頭開始從荒草間數螞蟻,不話了。
宋陽也聽驚訝:“怎么,還有條件才肯?”
“哪敢和您老提條件”齊尚忽地又變得笑嘻嘻了:“但是我這人知道,平時沒什么嗜好,唯獨有一樣毛病:就是最講義氣、最關心朋友、最在乎兄弟,出了這么大事,我要是不把前因后果弄清楚了,死都閉不上眼睛…明白了?”
宋陽失笑:“明白了,告訴我知情人是誰,我問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再原封不動地告訴。”論起那顆‘八卦之心,,燕子坪的九女中封后、謝大人門下走狗齊尚男中稱王・・・・・・常春侯死而復生,這樁案子太神奇了,要是不把前后經過都弄清楚了,齊尚是真的死不瞑目。
齊尚面色大喜,點頭不迭:“就是這么個意思,成不成?”
宋陽笑著點頭:“一言為定,吧。”
可是還不等齊尚開口,人群中的羅冠就邁步而出,齊尚見狀大驚失色,忙不迭對大宗師擺手:“您老莫開口。”
羅冠哪管齊尚,直接對宋陽道:“我便是知情人,隨我來。”
眼看著宋陽和羅冠走開去,齊尚又無奈又懊惱,無奈的是買賣堪堪做成之際被正主截和,懊惱則在他自己,明明看到羅冠走過來了,何`去攔大宗師,直接搶在羅冠開口前告訴宋陽‘就是他,買賣不就做成了嘛…
對其他人的詢問,羅冠一概是四個字‘問琥珀去,打發掉,但是對宋陽他非得有個交代不可。不過還不等他開口,宋陽就先皺起眉頭:“有傷在身?”羅冠一笑:“已經好多了。”花海惡戰中羅冠為了護住同伴內勁消耗到涓滴不剩,之后再遭白音與黑沙暴重創,到現在也只恢復了五成,平時行動無礙,真要動折扣。
宋陽算得天下間頂尖的大夫,之前和大伙見面時羅冠置身人群,他也沒太多留意,現在兩個人單獨一話他便看出羅冠的不妥。
宋陽直接從挎囊中翻出針灸藥石,同時示意羅冠坐好,看他的樣子打算現在就著手幫大宗師治傷。羅冠略有些意外:“先治傷?不急著聽故事么?”
宋陽笑道:“有在故事又跑不了,倒是傷勢・・・雖然也在慢慢恢復,但是最好別耽擱。”
羅冠是什么人,為人或做事從不會拖泥帶水依照宋陽的叮囑盤膝而坐,呼吸內斂勁力放松,宋陽暫時不再廢話,運針如風幫大宗師打通經絡調理五內,助他療傷。
足足一個時辰的忙碌,宋陽才松了口氣,收起銀針又用挎囊中現有的材料配了一副藥物對羅冠道:“每天都要治上這樣一次,長半月短十天,就能恢復如初了。”
羅冠并不道謝,而是開心笑道:“內力不濟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有幫忙就好得很了。”完稍稍停頓,隨即轉入正題:“還記得上一次,從十萬洪荒返回南理,大家與琥珀分別時她曾把我和施蕭曉叫開單獨密談么?”
事情過去了許久,又是這么的一個細節,宋陽回憶一陣才依稀記起來好像有這么一回事。
當時琥珀把羅冠和施蕭曉叫走并非三個人一起商量什么而是又分開暴各自密談,她和羅冠的事情就是:宋陽吃藥。
還在宋陽剛剛入選南理奇士后,他返回燕子坪省親,其間曾突發怪病、三關寒毒爆發全身僵硬無力,事后琥珀親自給兒子看病,言明是陳返逼宋陽沖破三關強增修為的后遺癥,算不得什么大毛病,開下了藥方,命宋陽每個月都要服食一次…此后宋陽一直按照琥珀的囑托按時服藥,從未間斷過。
“琥珀的明白這味藥將來會讓死上一次,她囑托我的事情就是:在藥性爆發時守著不受傷害,看著尸身入土再護住墳墓等爬出來。可藥性發作的具體時間,她也估計不太準確,不過是有先兆的:鼻血。”
直到現在宋陽才知道居然是琥珀給自己開下的藥物中暗藏玄機,無論醫道毒術還是藥理琥珀造詣遠勝于宋陽,她做的手腳也難怪他始終無法察覺。
宋陽愕然:“為個啥?”
同樣的問題,羅冠也問過琥珀。
琥珀把宋陽當做親兒子,自然不會害他,當時她大概和羅冠解釋了下,她的方子不僅治病、且還能助宋陽的修持再有突破,本來這個方子只有補益全無反噬和危害,但琥珀又做了些手腳,特意添加了幾位藥物,這才讓宋陽在服藥一段時間后會假死。
剿這里,羅冠忽然岔開話題:“身負九色不沾的詛咒,還記得吧?”
宋陽莫名其妙-:“和‘九色不沾,有什么關系?”
羅冠笑了起來:“關系大了,誰讓在船上和琥珀吹噓山溪蠻如何兇猛、和關系如何親近、又因為九色不沾不能深入往來・・・¨琥珀是什么樣的人物?看她平時對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不關心,但她自幼守著山中寶庫,無數典籍任她翻閱,這中土世上的事情有幾樣她不知道?對山溪蠻,她比了解得可更細致得多!破掉‘九色不沾,這個詛咒的唯一辦法,就是‘死而復生,。
“在山溪蠻眼中,九色不沾之人的親人朋友都會死個一干二凈,但蠻子們也會換個角度來看這詛咒:若死了,其他人便能活下去。假死一次,便是詛咒發作;死透了、再從墳中爬回來,于蠻子們而言就是一條嶄新性命,之前的詛咒已告消解,除非下次他們用顏料潑再躲開。”
到這里宋陽就恍然大悟:山溪蠻把宋陽當做恩人、摯友,但因九色不沾的緣故,雙方始終不能太多來往,琥珀干脆就用這次假死幫他破去詛咒,以后大家心無芥蒂、常來常往,將來有什么事情無論是宋陽逃到蠻人老巢去避難還是蠻人出兵幫他打仗都不在話下;而更要緊的是,無論哪個當娘親的,都不愿意看著兒子身上背著個絕戶詛咒,哪怕這個詛咒只是未自開化的蠻人、哪怕宋陽自己都不當回事。所以琥珀出手,給兒子破煞。
宋陽不知道就在剛才老太婆木恩還找到他的‘和親公主,,詢問‘宋陽究竟是壓根沒死、還是死而復生,,對九色不沾而言,前者沒有任何意義,但后者、死而復生則代表著詛咒真正破除。
不過宋陽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對羅冠道::“我記得,大伙從花海裂谷邊上喈著犬戎追兵往深谷里摔的時候,還跟我提過九色不沾的事要幫我破個煞來著。”
羅冠哈哈一笑:“后知后覺,現在才反應過來,還有什么用。”
宋陽跟著一起笑了幾聲,再度轉回正題:“可還是不通,琥珀要幫我破掉詛咒、所以讓我假死一次,那樣的話只要瞞住山溪蠻就好了,又何必瞞住承、公主他們所有人?”
其實‘假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要事先告知宋陽和他的家里人,大家做好準備,全當是他睡了一大覺。
可琥珀偏偏不許羅冠講出真相,這個事情的關鍵就在于此,連宋陽在內,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鼻血長流只是個‘征兆,而非怪病,更不知道他流過鼻血后就快‘死掉,了。
“琥珀的想法很簡單,六個字:信不過、試試看 宋陽有點不明白:“信不過誰?”
“信不過公主、信不過顧昭君、信不過木恩、信不過帛先生…喜歡的人和身邊的那些朋友對他們篤定,但琥珀和他們接觸不多,怕他們會對虛情假意既然都讓假死了,干脆也別浪費了這么好的機會,拿來試試看身邊的這些人,她請我從旁邊看著,看死后,誰是真心悲切、誰是應酬一下拍屁股就走。”
宋陽聽得目瞪口呆,口中吶吶半晌才出三個字:“就為這?”
完也不用羅冠回答他自己就搖頭苦笑起來,憑著琥珀的性子,這么不靠譜的事情她還真做得出來。
琥珀配好了藥方,本來就是讓宋陽在家里假死一次可她哪會算得到,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宋陽居然‘出差,去了、結果在草原上出了事。
不過要是把事情倒回來看,如果宋陽沒假死,不論最終扛過黑沙暴還是被白音當場斬殺、或者和其他同伴一樣被扔到裂谷里喂魚,結果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宋陽有機會結交白音、施恩大族從荒原深處又給自己找來一支強援。
另外,如果宋陽沒假死或者‘死,在家里,回鶻也不會興兵草原大動干戈;郡主更不會派出八千蟬夜叉登上高原・・・・・・
宋陽敲著腦門滿臉無奈,又問羅冠:“不告訴別人也就算了,為啥連我都不?”
“琥珀的意思是,若知道了會假死,舍得不告訴公主么?哪有何談試探?所以還是免了吧,連一起瞞了;至于我,我也不想告訴。”羅冠轉過目光盯住宋陽,也不用等他再問‘為啥也不想事先告訴我,,就先反問宋陽,語氣也有些漫不經心:“當真不知道心紫熱么?”
宋陽一時沒反應過來,愣神剎那才‘咳,了一聲,苦笑搖頭:“服了,心服口服,我活該。”
當初琥珀蒙羅冠得了心紫熱,宋陽明知真相但沒去揭破,算是幫兇,害得羅冠以為自己只剩下半年活命,連后事都安排好了;這次琥珀下藥‘害,宋陽,讓他毫無防備就假死一次,羅冠也不啃聲,幫兇誰不會做。
羅冠懷舒暢哈哈大笑,宋陽則從一旁對他認真了聲:“多謝。”
琥珀讓宋陽假死,也并非全無顧慮,所以她才托請羅冠在旁邊加以照顧,羅冠修為頂尖,為人也值得信任,有他照顧宋陽足以讓琥珀放心。而后者也的確不負所托,宋陽隨著南理使團去往回鶻觀禮,本來不用羅冠跟隨,是他主動請纓要隨隊一起,就是怕宋陽會途中藥性發作,結果這一路走下來,羅冠盡職盡責,險險就把他自己的性命搭上了。
雖然宋陽假死的時候羅冠沒能幫上忙,但若沒有他,宋陽一行根本逃不出犬戎城、下到裂谷后也逃不出泥鰍怪的圍攻・・・・・・
羅冠擺了擺手,示意這些事情根本不用道謝,跟著又道:“另外有件事,琥珀當初和我仔細解過藥性,鼻血和假死都到了,但卻未提失憶之事,這么大的事情她不會故意隱瞞,照我猜測,失憶應該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琥珀醫術精湛,可她畢竟不是神仙,而她給宋陽配出的這道方子本就復雜無比,花了她不知多少心思,琥珀也曾反復核實過藥性與效果,不料最后還是出了個的岔子,讓宋陽失憶了一段時間。
其實要是別人,這種暫時失憶很快就能恢復,可宋陽兩世為人,兩輩子的許多認知、道理、規則都截然相反、嚴重沖突,大大阻礙了他恢復記憶的速度,不過倒讓他因禍得福…琥珀的‘信不過、試試看,沒能試丟宋陽身邊任何一人,反倒是失去記憶讓他多找到一個媳fu。
宋陽一邊琢磨著一邊笑得ting甜,跟著他又猛地省起另一件事:“十萬洪荒告別之際,琥珀分別找和施蕭曉密談?她和施蕭曉的是什么?”
琥珀和羅冠的是‘假死,,結果鬮出了不知多少事、造成了不知多少混亂;那她找漂亮和尚的啥?剛剛前車鑒了的宋陽哪敢再有一丁點的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