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晴記不得自己哭了多久。往昔的所有恩怨都已隨風遠去,她和蕭婉君的恩怨糾葛也真正的煙消云散了。
看著蕭婉君這么死在自己的眼前,她并沒有痛快淋漓的感覺,反而是痛徹心扉的疼痛。
周圍的人在說什么做什么,她一律不知道,只垂著頭低低的哭泣。
一只小手忽的攀上了她的胳膊。
沈宜晴抬起迷蒙的淚眼,引入眼簾的,卻是曄哥兒哭的通紅的小臉。曄哥兒抽抽噎噎的說道:“都是我…都怪我…母親要不是為我擋了那一箭,也不會死了…”
沈宜晴心里狠狠的糾痛了,哽咽著安撫了曄哥兒幾句:“曄哥兒,這怎么能怪你。你不用如此自責。不然,你母親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
曄哥兒卻還是固執的重復著:“就是怪我,母親要是不為我擋那一箭,就不會死了。”
沈宜晴擦了眼淚,認真的說道:“曄哥兒,你母親用自己的性命換了你的這條命。你今后更要好好的活下去,才不枉她救了你。你說對不對?”
曄哥兒的眼早已哭的紅腫,有些茫然的聽著,也不知到底聽進了多少。
沈宜晴心里隱隱作痛,忍不住輕輕的摟住了曄哥兒。
雖然這么想有些自私,可她真的很慶幸,在那樣關鍵的時候,蕭婉君為曄哥兒擋下了那致命的一箭。
幸好,曄哥兒安然無恙!
蕭婉君對她做過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已經用自己的性命償還了一切!
曄哥兒緊緊的依偎在沈宜晴的懷中,雙手不自覺的抓著她的胳膊,眼眸里滿是倉惶:“小姑姑,我以后就沒有母親了…”
是啊,對曄哥兒來說,蕭婉君就是他的親生母親。又是為了救他而死。對曄哥兒來說,這一切都是莫大的痛楚啊!這樣沉重的心情,讓一個六歲的男孩子該怎么承受?
沈宜晴的鼻子酸酸的,柔聲安撫道:“曄哥兒別擔心,還有很多人疼你的。”
曄哥兒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可雙手卻越發的用力的攥緊了沈宜晴的胳膊,弄疼了沈宜晴而不自知。
沈宜晴哪里還顧得上計較這些,愈發愛憐的摟緊了曄哥兒。似乎這樣便能給他一點溫暖。
萱姐兒年齡小,早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一直抽抽噎噎的哭著。周圍的大人們都忙成了一團,一時也沒人顧得上她。
沈宜晴輕聲喊道:“萱姐兒,來,到小姑姑這兒來。”
萱姐兒邊哭邊挪了過來,也撲進了沈宜晴的懷里,和曄哥兒一起哭了起來。
沈宜晴緊緊的摟著哀哀哭泣的兩個孩子,心里無比的酸楚。
蕭婉君費勁心思搶來了一兒一女,如今卻早早的撒手人寰。曄哥兒和萱姐兒如今都成了沒了母親的孩子了…
沈宜芳站在一旁,不停的擦拭著眼淚,哽咽著說道:“這也太意外太突然了。表嫂這么一去,今后這兩個孩子該怎么辦才好。”
過了這段日子,趙元灝必然要再續弦。就算那個女子再寬容大度,又怎么可能將曄哥兒和萱姐兒視若己出的愛憐呵護?
沈宜晴咬著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輕輕顫了一顫,卻是一言未發。
沈宜芳不知沈宜晴心里的波濤洶涌,徑自哀嘆了幾句。
沈宜晴一直默默的聽著,雙手不自覺的摟緊了懷中的一雙孩子。
是啊,她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受苦?就算錦衣玉食生活無憂,可缺少了母愛的孩子,又怎么能活的幸福開心?
周圍的人都在忙碌著,一時也無人留意到這個角落。沈宜晴就這么默默的抱著兩個孩子,時不時的溫柔低語安撫幾句。
曄哥兒含著眼淚哽咽著哀求道:“小姑姑,我好害怕,你別走,陪著我好不好。”
沈宜晴的心狠狠的一痛,點點頭應了,心里卻知道,自己必然又要失言了。
她是云英未嫁的閨閣少女,這么待在鎮遠王府又算怎么回事?她必然是要隨著沈宜芳一起回去的。
對不起,曄哥兒,我總是對你失言…
待到了天黑時分,劉氏一行人才回轉。
一路上個個都是面色沉重,沒人有說話的心情。沈宜芳今日心情過于激動,愈發的顯得疲憊,懶懶的靠在沈宜晴的肩膀上,一臉的倦容。
沈宜晴勉強振作起精神,低聲問道:“二姐,你是不是覺得很累?”
沈宜芳苦笑一聲,輕輕點了點頭。不僅是身子累,更是心累吧!眼睜睜的看著熟悉的人在芳華正茂大好年華這么隕落凋零,心里的那份酸楚和難過就別提了。
沈宜晴想找出些話語來安慰沈宜芳,卻發現腦子里空空蕩蕩的,竟是一個字都想不出來,也忍不住深深的嘆了口氣。
趙元朗早已留意到了沈宜芳的倦怠,忍了半天終于還是沒忍住,關切的湊了過來輕聲問道:“芳兒,你別太過煩心了。表嫂出了這樣的意外,我們都覺得很難過。只不過逝者已逝,再悲慟也無濟于事。你得先顧好自己的身子。”
沈宜芳抿著嘴唇,輕輕的點頭應了。
趙元朗心疼的嘆口氣,伸出手臂攬住了沈宜芳的肩膀。沈宜芳雖然不慣在人前和趙元朗如此的親近,可今日受到的刺激實在太多,早已疲累不堪,連羞澀的力氣都沒有,就這么躺在趙元朗的懷中閉上雙眼休息起來,不到片刻,竟是睡著了。
下了馬車之后,趙元朗細心的抱起沈宜芳,就這么一路走了回去。
劉氏看不得兒子如此的疼惜媳婦,卻也不便說什么,瞄了一眼便領著趙明珠走了。
沈宜晴默默的跟在趙元朗的身后,待進了沈宜芳的院子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怔怔的坐在床邊發呆。
許媽媽湊上前來,關切的說道:“小姐,你還沒吃晚飯,老奴這就去廚房…”
沈宜晴哪里還有心情吃飯,無力的揮揮手:“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許媽媽,你先出去吧!”
許媽媽擔憂的看了沈宜晴一眼,悄然嘆口氣,便出了屋子。
蘭初和采梅立刻迎了上來,低聲問道:“許媽媽,小姐怎么樣了?”
許媽媽嘆口氣,搖了搖頭:“小姐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那眼底深藏著的悲哀和痛苦,令人看了心底一陣惻然。
采梅有些疑惑的嘟噥道:“真是好生奇怪,小姐和世子妃素來不太和睦,以前還鬧過一些不愉快。可世子妃今日出了意外而亡,小姐倒是比誰都傷心呢!”
蘭初也點頭附和道:“是啊,小姐的心腸也太軟了。”說句不中聽的,世子妃死了,跟小姐壓根沒什么關系,沒必要這么傷心難過吧!
許媽媽瞪了兩個丫鬟一眼:“不得胡說!你們兩個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然敢在背后亂嚼舌頭議論主子,再多嘴,我就罰了你們兩人半年的月錢。”語氣異常的嚴厲。
采梅蘭初齊齊噤聲,果然不敢再多舌。許媽媽素來最護著小姐,從來容不得有人在背地里說三道四。她們兩個今日可真是忘形了。還是趕快閉嘴為好!
呵斥了兩個多嘴的丫鬟之后,許媽媽微微皺起了眉頭,不自覺的看向關的緊緊的屋門。
說起來,她也覺得小姐今天的表現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小姐素日和世子妃幾乎沒有來往,更曾因為三年前落水一事有過心結。如今世子妃出了意外身亡,小姐這么的傷心難過又是為何?
此刻的沈宜晴,卻是靜靜的坐在床邊。塵封已久的往事忽的一件一件的浮現在眼前。
八歲那年,那個漂亮高貴的女孩子笑瞇瞇的說著:“好了,把她留下吧!我很喜歡她!”她受寵若驚欣喜若狂的看著那個女孩,從此忠心相隨。
十歲那年,她終于得以貼身伺候,無比的歡喜。從此和蕭婉君朝夕相伴,再無片刻分離。
再后來,她隨著蕭婉君出入大小場合,直到陪伴著蕭婉君嫁入王府。
再后來,蕭婉君一直無所出,低聲軟語的和她商議著“借腹生子”一事。她二話沒說便點頭應了,心里從無他念。
一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她都沒有想到蕭婉君會對忠心耿耿的自己下那樣的毒手…
往日想來刻骨銘心的疼痛,現在卻變的那般淡然。唯一深深印在她腦海的,卻是蕭婉君臨死前的那句低語:“對不起…”
不,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并不想看著你死。縱然我曾那么的恨過你,可是現在的我已拋開了過往的一切獲得了新生,我只想遠遠的看著你好好的活下去啊…
沈宜晴終于低低的哭了起來,眼淚肆意的奔涌著,模糊了視線。
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蕭婉君從未在她的生活里真正離開過。
她堅強勇敢的面對所有困境,她努力掙扎著要活的更好。其實是想讓蕭婉君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