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婉君到底怎么樣了?
沈宜晴咬著嘴唇,往里擠了兩步,終于看清楚了蕭婉君此時的模樣。
蕭婉君正躺在床上。她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雙目緊閉氣若游絲,胸口處赫然是一支利箭。那支利箭深深的沒入蕭婉君的胸口,只余下一小截箭桿。大夫就在旁邊,卻不敢取出這支利箭。
明眼人都能看出,蕭婉君受了這么重的傷,已經活不成了。現下只是還殘存著一口氣罷了。若是利箭一拔出,只怕頓時就沒了氣息。
一向冷凝自持的趙元灝,眼睛紅紅的站在床邊,左胳膊被紗布纏繞的緊緊的,顯然也受了傷。頭發衣物都很是凌亂狼狽。
曄哥兒和萱姐兒分別站在床邊,兩張小臉都已哭的紅通通的。
沈宜晴定定的看著面無人色的蕭婉君,一雙手輕輕的顫抖起來。
她曾忠心耿耿立誓終身相隨的那個人,她曾恨之入骨滿心怨懟的那個人......就這么靜靜的躺在床上,要離開這個塵世了么?
她本該高興的,她本該雀躍的,她本該歡喜的。蕭婉君一死,這個世上再無人會懷疑她的身份。曄哥兒再無一絲危險世子之位穩如磐石…
可看著蕭婉君奄奄一息的樣子,為什么她的心里毫無歡喜?甚至一顆心都沉了下去,直直的掉往深淵?
眼淚不知何時滑落眼角,靜靜的滑過臉頰。
沒人會留意沈宜晴的異樣,包括沈湘在內,幾乎每個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寧氏更是泣不成聲。
一直緊緊閉著雙目的蕭婉君,終于吃力的睜開雙眼,氣若游絲的囈語了一聲。
寧氏離的最近,卻也沒聽到她在說什么,忙擦了眼淚,將耳朵貼了過去。這才聽出蕭婉君喃喃的喊著的是趙元灝的名字。
寧氏忍著眼淚,看了趙元灝一眼。
趙元灝紅著眼睛,默默的坐到了床邊,輕輕的握著蕭婉君冰涼的手。
蕭婉君干澀的嘴唇動了動,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了句:“好好照顧曄兒和萱兒…”
趙元灝終于哽咽著落了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面臨著這樣的生離死別,誰還能維持平日的鎮靜?
曄哥兒和萱姐兒一起撲到了床邊,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屋子的人眼眶都濕潤了。
寧氏哭的最是厲害,口中不停的念叨著:“我可憐的女兒啊…”
蕭婉君是蕭允和寧氏最最疼愛的長女,也是蕭允和寧氏的驕傲。從當年嫁入鎮遠王府的那一天開始,再到后來做上了世子妃,蕭婉君一直是蕭家的驕傲。
誰能想到她會在芳華正茂的二十幾歲便遇到這樣的意外?
蕭婉君的意識早已模糊,只有腦中殘存著一絲清明。人在彌留之際,最最放心最最牽掛的事情便浮上了心頭…
蕭婉君費力的睜開雙眼,在屋子里搜索著。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知道,沈宜晴一定也來了!
然后,她終于發現了站在沈宜芳身邊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蕭婉君的嘴唇動了動,手臂無力的抬起,又輕輕的落回了床邊。
趙元灝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無聲落淚的沈宜晴便映入了眼簾,心里頓時顫了一顫,湊到蕭婉君的耳邊低聲問道:“婉君,你想和她說話嗎?”
蕭婉君輕輕的點頭。這樣輕微的動作對她來說,都極其的困難。
趙元灝深呼吸一口氣,擦了眼邊的淚水,輕聲喊道:“晴表妹,你過來,婉君有話要和你說。”
沈宜晴絲毫不覺意外,在眾人訝然不解的目光中緩緩的走到了床邊,然后靜靜的蹲子,平視著蕭婉君。
那支刺目的利箭下,殷紅的鮮血早已染紅了蕭婉君的衣襟,被褥上也是血花點點。
蕭婉君的臉上浮起一抹凄涼的微笑,如同凋零的鮮花般綻放最后一抹麗色,卻是那么的凄艷,令人不忍目睹。
沈宜晴死死的咬住嘴唇,將淚水全部咽了回去,輕輕的問道:“表嫂,你有什么話要交代我么?”
蕭婉君的眼中掠過一絲軟弱和哀求,也不說話,只這么看著沈宜晴。
主仆多年,極有默契。沈宜晴幾乎立刻看懂了蕭婉君眼中的詢問之意。到了這一刻,蕭婉君居然還在惦記著她的真正身份…
怎么辦?她到底該不該回答蕭婉君最后的這個問題?
到了這一刻,她完全可以矢口否認,理都不理蕭婉君的哀求。就讓蕭婉君帶著最后的遺憾和疑惑離開人間…
只是,她怎么能忍心這么做?
縱然蕭婉君待她心狠手辣,縱然蕭婉君滿腹心計搶走了她的孩子。可是,若不是蕭婉君奮不顧身的為曄哥兒擋了這一箭,如今躺在這兒的,就是曄哥兒了。
只沖著這一點,過往的一切恩怨她都不再耿耿于懷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人之將死,其鳴也哀。還是讓蕭婉君安心的走吧!
沈宜晴定定的看著蕭婉君,輕輕的點了點頭。
看著她這個細微的動作,蕭婉君黯淡的眼底,忽的閃出一絲光亮,然后臉頰隱隱的發出潮紅,竟是陡然變的有精神了。
困擾了她幾年的問題,今日終于有了答案。她果然就是若云…
沈宜晴看著蕭婉君,心里卻是一顫,蕭婉君竟已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候。只怕熬過這一刻,就要一命歸西了…
蕭婉君看著沈宜晴,費力的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沈宜晴的面頰。微弱的說道:“對不起…”
兩行熱淚瞬間涌了出來,迅速的模糊了沈宜晴的眼簾。
這一句對不起,她足足等了六年了。本以為今生都不會聽到的話語,卻在此時突如其來的擺在了她的眼前。
她心里的酸楚和唏噓又有誰人能懂?
蕭婉君的那句對不起,聲音極其微弱,被曄哥兒萱姐兒的哭鬧聲掩住了。沒有人留意,只有坐在床邊的趙元灝聽見了。
趙元灝身子一顫,自然而然的看向沈宜晴。
那張素凈美麗的俏臉掛滿了淚珠,一雙盈盈的雙眸里滿是哀戚和難過,眼中只有即將凋零的蕭婉君,再無旁人。
如果她不是若云,又怎會如此的悲傷哀慟?
趙元灝此刻無暇深思,又轉而看向蕭婉君。這個陪伴了他多年的女子,溫柔賢惠,善解人意,最得他的歡心。縱然在后來隱約知道了她并不如表面那般溫柔,可他早已習慣了她的陪伴。并不想深究那些埋藏在黑幕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后院里的女人,有誰是真正雙手干凈的?表面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女人,真正心狠起來,都是極其厲害的。他生長在王府,對女人之間的爭斗早看多了。
不說別人,就說生母芷容吧!她真的是得病身亡的嗎?這其中,只怕少不了嫡母沈湘的“功勞”吧!
可就算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樣?一切都只是猜想,根本找不出任何確切的證據來追查當年的真相。再者,就算查出了真相,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沈湘依然是鎮遠王府的王妃,他也依然是世子。
年復一年的長大之后,他依舊恭恭敬敬的喊沈湘母親,只不過,言談舉止總少了份親昵。
蕭婉君當年做的那么干脆狠絕,只怕也是看到他和沈湘并不特別親密才會生出那樣的心思來吧!與其等將來孩子知道生母之后和嫡母疏遠,還不如一開始便奪走孩子…
誰又能想到,在六年之后,她會為了護著這個孩子死在箭下?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蕭婉君終于為當年的心狠手辣付出了代價!
趙元灝不愿再多想,輕輕的握住了蕭婉君的手,低聲喊了聲:“婉君,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
蕭婉君的手指動了動,卻已沒了力氣。說出口的話也斷斷續續支離破碎。趙元灝俯身將耳朵貼到了她的唇邊,才能聽到蕭婉君的低語:“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趙元灝鼻子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
蕭婉君費力的轉頭,看了沈宜晴一眼。
沈宜晴用袖子胡亂的擦了眼淚,也俯身貼到了蕭婉君的唇邊。
蕭婉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的抓住沈宜晴的手,斷斷續續的說道:“對不起…若云…現在…我將曄哥兒還給你…還有萱兒…你好好的照顧他們…你答應我…”
沈宜晴的手顫了一顫,這樣的臨死托孤,分明是別有深意,她怎么能答應?
她和齊簫心心相印,已經定了終身。不久就將嫁入齊家,和齊簫過上甜蜜恩愛的小日子。她若是此刻答應了蕭婉君的請求,豈不是變相的應了要做趙元灝的續弦么?
趙元灝離的最近,自然也聽到了蕭婉君的話語,心里狠狠的糾痛起來。卻帶著一絲不自覺的緊張和希冀看了沈宜晴一眼。
蕭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