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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誰才是真正的黃雀

  不知不覺百萬字了啊,自己為自己慶祝下。

  三彭以西的海面炮火轟鳴,殺聲震天,沒錯,熟悉的殺聲。金鯉號有老金掌舵,靈巧地從敵方圈子里穿了出去,還順帶將兩艘大青頭送進海底,但在另一面,銀鯉號的舵長經驗不足,外加船長鄭敢當不夠決斷,雖然轟爛了兩艘船,還是被擋住前路,遭四面而圍,四五條船頭尾相并,拼著炮火沖上,跟銀鯉號已成接舷之勢。幸虧銀鯉號還仗著有一層炮甲板,干舷高出大青頭一截,可以用火槍霰彈炮居高臨下轟擊,沒讓清兵登上船,但雨點般的火罐火磚火箭射來,人員傷亡漸漸明顯。

  白燕子前隊,白正理和馮一定看著黑煙從銀鯉號上升起,心急如焚,督著己方的大福船朝銀鯉號沖去,卻被施世驃圍在外面的船攔住。后方白燕子本隊也收聚隊形,要朝銀鯉號靠攏,外側牛昂船隊又死死粘住了他。

  金鯉號沖出包圍圈,見到銀鯉號的處境,胡漢山更是急得頭頂生煙,催著金鯉號直沖而來。

  “本隊迎上,將那艘快船前路遮住!”

  施世驃平靜地說著,到目前為止,雖然他損失了四五條船,卻總算圍上了一艘,另一艘也正自投羅網,戰況已經在他的掌握里。

  十來條大青頭自西北直插而下,正要將金鯉號截住,兩面高大船帆驟然從西北方向升起,不僅正在激戰的銀鯉號士氣大振,金鯉號上,胡漢山也松了口氣,同時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這施世驃太厲害,還是讓蕭老大來對付吧…”

  到此刻,他心中那些輕視之心盡然收起,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海戰上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新嫩,要沒蕭勝坐陣,這一仗就算能勝,能保住多少人多少船,他心中可是沒一點底。

  “別理會!徑直沖上去!”

  見到東北方向的帆影,施世驃心中一抖,暗道自己失算了,今日之戰,爭的更多是誰來當黃雀。他把牛昂鄧云超當蟬,把賊軍快船當螳螂,卻沒想到,賊軍也是一般心思。

  現在他全軍撲下,已然難以抵擋新入戰場的快船,從大局上看,他已經失利。這讓施世驃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靠著判斷和事前安排的快哨船,才能在遠處把握戰局。賊軍兩波快船露面,時機都把握得這么準,這可是海上,莫非對方有千里眼順風耳?

  施世驃自然不知道,金銀鰲號上,每船搭載的八艘小快蛟,不僅能運兵送物,還能充當前哨耳目,靠著人力踏輪和折疊單桅,極限十五六節的速度,遠遠勝過古時的海鰍船,正是靠著三艘小快蛟信號相繼,克服了云低光暗的困難,十多里外的蕭勝能實時把握現場戰況,施世驃船隊剛出現,金銀鰲號就出航了。等到施世驃全軍撲下時,清兵才發現逼近到六七里外的金銀鰲號。

  “軍門!?”

  部下也看出了形勢不妙,有些惶急地詢問方略。

  “上!跟賊軍混戰一處,看他們還有什么辦法!”

  事到如今,施世驃也只能硬起頭皮,咬牙說著跟之前牛昂鄧云超一般無二的話。

  沒過多久,施世驃的頭皮由硬轉麻,那不是快船,是洋人巨艦!

  金銀鰲號吸取了金銀鯉的諸多經驗教訓,船身放大,足有千料(大約六百噸),船身也不再像金銀鯉號那么細窄,諸如空心船首和全裝帆的技術用上,速度還是比金銀鯉號差點,但海上穩性和操控性卻比金銀鯉號好得多。

  跟這個時代的蓋倫船比起來,金銀鰲號的身影依舊顯得修長舒展,船身長出一截,桅也高出一截,船首斜桅支著鼓脹的船首帆,看起來比施世驃見慣了的洋人商船要大許多,所以他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從外洋來的洋人巨艦。可對方白帆上那醒目的血紅雙環日輪標志,跟戰場上其他賊軍船只旗上的標志一模一樣,那顏色,那形狀,壓得施世驃一顆心直往海底沉去。

  “廣東水師這幫蠢貨!我離了廣東,連哨探之事都辦不好!”

  為何此前廣東官兵都沒提起過,賊軍居然也有這樣的巨艦!?施世驃一肚子氣全撒在廣東沿海水師鎮協的身上。

  如今之計,就只能讓那巨艦自去打它的,而他們則圍著白燕子和那兩艘小快船打,看誰先把誰的血放光。

  “子船出擊,援助銀鯉號,母船列戰線,橫穿中路!”

  金鰲號上,蕭勝沉聲下令,銀鯉號處境危急,他依舊有援助的辦法。施世驃對他這兩艘大船不管不顧,打的就是跟友軍戰成一團,讓自己難以發揚火力的主意。可金銀鰲號不僅有大炮,還有小船。

  十條小船放下了下來,各船載著二十來名士兵,船尾翻騰著白浪,朝包圍圈中的銀鯉號沖去。而金銀鰲號兩艘大船首尾相接,直直插入戰場中心,那是施世驃和牛昂兩部船隊相接的地方,白燕子的船隊和金銀鯉號正被這中心隔在上下兩處。

  金銀鰲號依舊是低干舷,但這個“低”,是相對有兩層以上炮甲板的風帆戰艦而言,金銀鯉號本就比一般大青頭的甲板高出一截,而金銀鰲號的甲板,大青頭完全就是仰視,他們船面上的兵丁水手,從金銀鰲號的甲板望去,更是一覽無遺,毫無遮掩。

  兩艘大船也如在海面破浪滑行一般,急速沖來,原本還擋著白燕子船隊的清兵船只,嚇得趕緊四散。可大青頭的轉舵側帆跟金銀鰲號比起來,簡直就是放慢了十倍的慢動作,片刻之間,兩艘大船就切進了清兵船隊里。

  一艘離得近的大青頭,船頭被金鰲號輕輕蹭過,瞬間打橫,結結實實跟金鰲號船身相撞,喀喇裂響聲里,那大青頭的幾處船肋被硬生生擠裂,頓時側翻而下。而金銀鰲號是暹羅柚木所造,船板還刻意加厚過,加上極快來勢,這一撞幾乎沒什么影響。

  “開炮!”

  見己方已經切入最佳位置,魯漢陜一聲令下,金銀鰲號上總計三十二門十二斤炮終于發話。先是左側,再是右側,這兩艘大船以悶雷般的炮聲,劈開了一條血火之路。所經之處,清兵的一艘艘大青頭向半空盡情噴灑著碎木雜物和人體,展示著千奇百怪的各種沉海姿勢。

  “好!好!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海戰!”

  白燕子激動得幾乎要跳了起來,起初見到近距的槍炮轟擊,就已經開了他的眼界,金銀鯉號到達,又展示了一番快船利炮的威力。如今金銀鰲號如兩座炮山,閑庭漫步一般直插敵陣,仗著船高船快,絲毫不懼清兵的近距攻擊,密集的炮火如拍蒼蠅一般送大青頭下海,今日他的眼界,可是層層拔高,心中更是一波波跌宕難平。

  “這就是海軍的力量!是我們的力量!”

  前隊的白正理和馮一定瞧著金銀鰲號大發神威的身姿,聽著那密集的隆隆炮聲,呼吸都幾乎停住了,不約而同地順著自己的深藍制服。原本他們和魯漢陜一樣,都在抱怨這制服太單調,不如陸軍惹眼,可現在看來,他們海軍就是靠這樣的船,這樣的炮而戰,穿得再光鮮,戰場上也是看不見的,只看得見橘黃炮火、潔白碎浪,和深冷木色的戰艦。

  “戰艦就是我們的制服,大炮就是我們的刺刀!”

  四五十丈外,兩條大青頭被一側八門炮同時伺候,化作漫天碎片,魯漢陜在金鰲號的炮甲板里高聲呼喝起來,之前因服色而生的絲絲自卑心盡皆散去。陸軍算什么!?他們的戰斗,跟海軍的戰斗,完全就不能相提并論!

  “前出一里回轉,重新再來一次。”

  舵臺上,蕭勝淡淡地下著命令,看似平靜,卻是在極力壓制自己洶涌的心潮。他也是第一次實踐這所謂的“炮線”戰術,眼前這番景象讓他聯想到李肆曾經對他說起過的場景,數十艘載有數十乃至百門大炮的巨艦列線對轟,炮火紛飛,那該是怎樣一番激動人心的場面,那才是身為軍人,在海上的真正歸宿。

  “四哥,就為那樣的未來,也值得把我的命,我的心,全交給你!”

  他低低自語著,心思已然飄飛到日后的海軍建設上,眼前的戰況,都覺不值得再用心。

  “轉帆!撤退!”

  戰況的確不再值得蕭勝用心,見到金銀鰲號劈開一條死亡血路,施世驃閉眼,痛苦地下了命令,甚至都不再管跟白燕子和金銀鯉號纏在一處的部下。以亂制敵的方略失敗了,賊軍的小船仗著靈活快速,如毒蛇一般,將圍住銀鯉號的清兵船只扯開,銀鯉號得以沖出包圍圈。而金鯉號的舵手顯然經驗豐富,再次從即將成型的包圍圈里穿了出來,還一路將幾條大青頭送入海底。大小四艘快船都能自如行動,就在外圍跟白燕子船隊內外呼應,施世驃明白,自己已經沒了半分勝算。

  丟下還跟賊軍糾纏的船只,施世驃的本隊十多條船轉帆,借夾風朝西而行。留下來的余部跟牛昂部還在堅持混戰策略,避開金銀鰲號,死命跟白燕子糾纏。蕭勝只好坐視那十多條船逃走,帶著金銀鰲金銀鯉號,一一清理清兵殘部。

  黃昏時分,三彭以西的海面,殘骸遍海,火光映天,后世稱呼為“海軍奠基之戰”的三彭海戰落下帷幕,除開見機不妙,早早遁去的施世驃,以及借黃昏夜色逃走的零星敵軍,清兵總計八十多艘戰船,有近五十艘被擊沉擊毀,清兵戰死至少兩千多人,被俘近千人。英華海軍的損失也不算輕微,白燕子船隊有十來艘船或沉或毀,銀鯉號遭重創,官兵死傷六百多人,其中銀鯉號上,一百五十人里,就有六十多人戰死,剩下的幾乎人人帶傷。

  “跟施世驃還有一戰…”

  雖然戰勝,胡漢山卻覺很不滿意,如果對手不是施世驃,己方也不該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他知了我們的根底,以后對付起來也更麻煩。”

  自己部下死傷慘重,白燕子心如刀絞,但經過這一戰,想要進一步融入海軍的心思也更重了,下意識地考慮起后續之戰。

  “根底?施軍門…真知了我們根底?”

  蕭勝呵呵笑了。

  “等他琢磨出怎么對付我們這四艘快船的時候,咱們說不定已經有八艘快船了,而且還包括比金銀鰲號更大的戰船。”

  蕭勝可沒滿口胡掰,李肆既然把海軍都交給了他,海軍的所有家底,自然也都給他吐了底,青田公司在暹羅的造船廠已經步入正軌,幾條新船估計已經下水。佛山制造局也正加班加點趕著造火炮,不遠的將來,施世驃要面對的英華海軍,再非他一個水師提督所能單獨拒阻的力量。

  聽得蕭勝此話,不僅胡漢山魯漢陜心喜,白燕子等人也都吞起了唾沫,比金銀鰲號還大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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