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兒自蘇醒后,下肢便不能動了,求欒姑娘無論如何出手救救她…”胡成綁綁綁給云初磕了三個頭,“欒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只要您救了書兒,我后半生愿做牛做馬為欒姑娘效力。”
聽到磕頭聲,董書猛一回頭,發現胡成竟為她跪求云初,眼里瞬間閃過一道火花,隨即又趴在床上嗚嗚地哭起來。
“我做了這么沒臉的事,早就不該活在這世上了,你們何苦救我,索性讓我死了一了百了…”又道,“你出去,你們都出去,我不用你求她,我這種人,早該死的”
說著話,董書已經泣不成聲。
“書兒…你別那么作踐自己,你是個好姑娘,都是我一念之私害你受了這么多苦,即便你雙腿治不好,即便你恨我入骨,我也不離不棄…”說著,他舉起右手發誓道,“我胡成發誓,今生今世,絕不會再辜負書兒,否則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聽了這話,董書的哭聲更大,竟喘息著干嘔起來。
秋紅急紅了臉,看看董書,又看看懷里的孩子,一咬牙,把孩子遞給胡成,轉身去照顧董書。
云初嘆息一聲,淡淡地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欒姑娘答應了?”胡成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欣喜地問。
云初臉色微微泛紅,余光掃了眼江賢,不甘地說道:“三妹是我親小姑,又是我閨中密友,我從來就沒說不救她。”
“你…你…”胡成臉色微微泛紅,看著云初說不出話來。
“胡公子不知道,董三小姐詐死,那假死藥就是欒姑娘親手配的。”
“真的…”胡成驚奇地看著云初,眼里滿是感激,“多謝欒姑娘出手…”
云初心一動,她忽然想起江賢讓她配假死藥的事情,原來那時,他就打算出手救董書了 一瞬間,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盡管還有些糊涂,但她的心已經沉靜下來,再沒有先前的浮躁,回頭深深地看了江賢一眼,道:
“你們先出去,我要給三妹瞧病。”
董書兀自趴在那兒嗚嗚地哭,不肯讓云初診脈,她和旬廉大婚本就沒有圓房,旬廉出征回來,就憑空多了個女兒,震撼和驚怒可想而之,接下來旬廉便用盡各種手段逼問她孩子是誰的,那段日子她如置身煉獄,對生已戀無可戀,不是為了女兒,她想,她早就死了。
江賢把她救回來,讓她早已死了的心又復活了,冥冥中,她渴望哪怕江賢能對她有一絲情意,她就這么無名無分,默默無聞地跟著他,心便足了。
可是,醒來才知道,曾和她卿卿我我、海誓山盟的那個人并不是江賢,一直以來,都是她表錯了情 這讓她情何以堪,此時,她是真的無顏面對云初,面對江賢,她是真的想就這么死去。
“你想死很容易,可是…”見無論她和秋紅怎么哄,董書都不聽,云初語氣陡然變得犀利,“你想過姨媽,姨夫的感受沒有?”又道,“你想過她們中年喪子、喪女之痛了嗎?”
“母親?”董書哭聲戛然而止,她猛抬起頭,尖細瘦弱的臉龐上,只剩一雙大眼忽閃著,“母親…她…她…聽了我的死訊,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云初略一猶豫,“姨媽一聽你暴病而亡,就…就…瘋了…”
“母親…”董書呀的一聲,閉過氣去。
“快…”云初一面掐董書的人中,一面吩咐秋紅,“去倒杯水來…”
一杯水罐下去,董書幽幽轉醒,望著她有些癡傻的眼,秋紅剛擦干的淚又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來。
“小姐不用擔心,太太吉人天相,有公主在身邊,沒事的…”
“三妹別擔心,姨病情已經穩定了…”云初松開董書的脈,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母親,都是女兒害了你啊”良久,董書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是女兒做了沒臉的事情,是女兒沒臉見人啊,才躲在這里,誰也不敢見”她掙扎著撲向地上,“女兒這就去看您,您一見女兒,知道女兒沒死,立馬就會好的…”
董書說著,一頭向地上栽去,云初回過神來,一把拽住她,感覺董書身子輕飄飄的,竟被她一把就給拎了起來,云初鼻子一酸,一把將她擁在懷里。
“三妹冷靜些…”云初死死地抱著她,“姨媽病情雖然穩定了,但還不認識人…”見董書靜下來,云初伸手給她擦淚,“你去了…她也不會認識你…”
“不…不會的…”聽了這話,董書又拼命地搖起頭,掙扎著要下地,“母親心心念念的只有我,她會認識我的…我回去了,她一準能好”
“董書”見她兀自不聽,云初猛喊了一聲,屋子瞬間靜了下來。
把董書扶回床里,坐好了,云初嘆息一聲:
“大將軍權勢沖天,一旦知道你沒死,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鬧不好,還會連累了姨媽、姨夫…”
“我…”董書細細地嗚咽起來,“都是我害了母親…”她忽然抬起頭,一把抓住云初,“我知道四嫂是好人,四嫂心軟,四嫂幫幫我…讓我偷偷見母親一面…就一面,母親知道我沒死就會安心了,病就會好起來…”
云初無力地搖搖頭,“太太誰也不認識…”又喃喃道,“她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她心里,你一直就沒死,你一直就跟旬公子享受著榮華富貴…”
董書有些失望,她定定地看著云初,“…四嫂也不肯幫我?”忽然,她猛然一推云初,“我去求他,我給他下跪,我給他磕頭…”董書語無倫次,“他即能把我從將軍府中救出,既能帶四嫂來這里,就一定能帶我去見母親”
“三妹…”云初一把拖住她,看著她掙扎出被子的癱瘓的雙腿,“別說姨媽現在誰都不認識,就算認識,你這個樣子,姨媽見了,除了傷心,還會有什么”又一字一字地說道,“你還想讓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折磨成這樣,徒增傷心嗎?還想再刺激她、讓她更瘋嗎?”聲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你還想激起將軍府和國公府更大的仇恨,讓姨夫去以卵擊石嗎?”
想起將軍府滔天的權勢,董書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良久,她用力地錘著沒有知覺雙腿,低低地嗚咽著,“我真是沒用,我是廢物,我早就是廢物了,就讓我死了吧…這么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三妹沒事兒的,你沒事的…”見她終于冷靜下來,云初擁著她,輕輕地拍著,“我剛給你號了脈,你只是產后體虛,造成的氣脈不暢…”又故作輕松地調侃道,“三妹放心,有我這個神醫在,不出一月,準讓三妹能活蹦亂跳的…”
云初說著,又回頭吩咐秋紅準備筆墨。
“我…”董書目光有些空洞,似乎全沒聽到云初的話,嘴里不住地喃喃著,“我還活著有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姨媽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
“我這么偷偷摸摸地活著,和死人有什么區別?”董書喃喃地追問,“母親見不到我,又怎么會知道我還活著?”
“姨媽只是驟然受了刺激,痰迷了,慢慢調理,以后總能恢復,三妹苦盡甘來,等你養好了身體,你們母女總有團圓的那天…”見她兀自搖頭,云初嘆息一聲,“三妹不為別人,也為妞妞想想,她才五個月,你忍心讓她這么小就沒有母親嗎?”
“妞妞”董書身子猛地一震,她四處尋找起來,“我的妞妞呢…”
“小姐別慌,小小姐在胡公子那兒,沒事的…”
“那是我自己的孩子。”董書眼睛立起來,“快,快去把她抱回來,我不許他碰!”
“小姐…奴婢看的出,胡公子對您…”
“你快去,我的女兒不許他碰”
秋紅話沒說完,便被狠狠的地打斷。她有些為難,攥著帕子不知所措。
云初點頭示意她出去。
秋紅泱泱地出去了,云初目光落在案上的一個蝙蝠紋紅木盒上,就笑著拿起來,“來之前不知道是給三妹瞧病,我正愁出來的匆忙,竟忘了把太后賞賜的金針帶來,不想這竟有現成的…”說著,又轉向董書,“三妹快躺好,我先給你下幾針。”
“我雖不知你和胡公子之間是怎么回事,但我聽如煙說過,他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千面郎君,也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收了金針,云初給董書按摩著沒有知覺的雙腿,“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樣的一個男人肯為你跪,是真把你放在了心里,無論他以前做過什么,你都可以原諒他了。”良久,又道,“何況,你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
“我…”董書支吾了一聲,眼淚順著眼角刷刷地流了下來。
“我知道,你喜歡江公子。”云初嘆息一聲,“你忘了他吧,他不是良人…”
“四嫂…”
“三妹聽我一句勸…”沒讓董書說話,云初繼續勸道,“江公子花名在外,又處處留情,真的不是一個可托付終身的男人,女人這一輩子啊…就怕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