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應了,董國公臉色微霽,抬頭叫剛進門的董孝:“孝兒…”
“父親…”
“待會兒你大嫂準備好了,你就帶著他們去將軍府送送你妹妹吧…”又抬頭目光一一掃過晁雪、潘敏等人,“姊妹姑嫂一場,你們也都跟著一起去送送,好好和書兒說說話…”又轉向董孝,“不許鬧事兒,就讓你妹妹安心地走吧…”目光最后落在云初身上,“云初記得早些回來,再給你姨媽瞧瞧,她的病能不能治…”
想說什么,云初又咽了下去,低低應了聲“是”
董國公無力地揮揮手,“都下去把…”
眾人迤邐退了出去。
聽到董仁有些尖利的叫罵聲,董國公驀然神色一凜,叫道:“仁兒”
“父親…”董仁一哆嗦,匆忙轉過身。
“…今日去不許你和旬廉翻臉”
“父親…”董仁猛抬頭叫了一聲,隨即唯唯諾諾地應了聲,“兒子知道了…”
“你記得…”董國公冷冷地聲音再度響起,“今天之后,再發現你和旬廉混到一起,我敲斷你的腿”
“父親放心,那兔崽子辜負了妹妹,辜負了您和母親的一番心意,兒子今兒去了,就和他斷交”
董仁漲紅著一張臉看著董國公,見他擺手,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董國公無力地閉上了眼,一滴淚順著他古銅色長滿皺紋的眼角緩緩地流下來…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旬熹,旬熹…今日之后,這欒國有我沒你,有你沒我”
“你要帶我去哪兒…”一反常態,云初用力要掙脫江賢的抱持,“放開我,你要干什么?”
“求欒姑娘隨我去救一個人…”
云初狠狠地看了江賢一眼,想起她去吊唁時,那枯瘦如柴的董書,穿了十層喪服,那腰身還是盈盈一握,秋月說,旬廉自回來后,天天以虐待董書為樂,董書為了女兒,一直都無聲地忍受著,她死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一片片的青紫。
這些都是這個眼前畜生種下的孽根。
內心深處,隱隱地生出一股濃濃的失望,從沒有像這一刻,她是這么的憎恨江賢,這么得討厭他,如果有可能,她真想一包藥毒死這個人間禍害 可惜,江賢去國公府“請”她的時候,她還在睡夢中,來不及找毒藥。
“你聽著,我不會跟你去救任何人”云初語氣從沒有的冰冷。
“你會出手的…”江賢還是一貫的閑適,仿佛一點也沒感覺云初莫大的敵意。
“江賢,你給我聽著…”掙脫不了,云初索性停止了掙扎,抬頭直視著江賢,嘴里直呼他的大名,“從今以后,不管你想救誰,我都不會幫你…”頓了頓,“還有,上一批藥,是我為藥廠調制的最后一批,此后我們一拍兩散”云初堅定地說著,“最后這批藥的利錢我不要了…就當還你當初借給我的銀子和利息”
銀子夠花就行,她就要遠走高飛了,已經沒有必要也不能再和江賢合作了,云初強忍著心頭的憤怒,沒有質問出董書的事兒。
她還保有了最后一份理智,董書的事兒一旦說出口,她一定會被這個煞星滅了口。
“你舍得嗎?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江賢深深地看著云初,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
“舍不舍得是我的事情,你放開我,我絕不會出手救你要救的人”被江賢看的發毛,云初突然大聲喊起來,靜夜里傳出去老遠。
她希望如煙能及時發現她失蹤了,追出來救她。
“你太恬噪了”江賢一把封了她的啞穴,在云初錯愕的目光中,江賢為她裹嚴了鶴氅,如珍寶似寶地抱在懷里,縱身向前飛奔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江賢在一個農家小院停下來,輕輕地放下云初,他仔細為她整理好衣服,這才解了她的啞穴,道:
“欒姑娘請進屋…”
皎白的月色如透明的輕紗,傾泄在這個古樸典雅的小院里,冬雪消融,婆娑的樹影悄然佇立在朦朧中,微風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越發顯得夜色的寧謐,恍惚間,云初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瞧見江賢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轉身就向外走。
她早打定了主意,死也不進屋給江賢的朋友瞧病。
江賢閃身擋住她,云初險些撞進他懷里,直挺挺地站住,和他怒目而視。江賢也不生氣,微微一笑,俯身曖昧地貼在她耳邊道:“欒姑娘不想走進去,是想讓眾人看著我抱你進去?”
雙手緊緊握成拳,云初臉色變了又變,狠狠地瞪了江賢一眼,轉身向屋里走去。
她知道,這個煞星一向說到做到。
很少見云初如此,望著她倔強挺直的背影,江賢啞然失笑,寵溺地搖搖頭。
“哇…哇…”云初一推門,就聽見東屋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難道他想讓她救的是一個孩子 云初身子一震,難怪他這么有把握,自己進屋后就一定會出手。
他太了解她了,無論多么痛恨,她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在她眼前逝去生命 潛意識的,她想起了董書在大覺寺丟失的那個不滿五個月的女兒,難道…
念頭一閃,她驀然轉過身,向江賢看去。
他正微笑著望著她,笑容溫暖而親切,眼里滿溢包容與寵溺,有一霎那,云初以為是前世的他又回來了,心通地跳了下,云初迅速地轉過身,良久,才平息下心頭翻滾的一股熱浪。
一個低低的男音傳入耳朵,“妞妞乖…妞妞不哭,你一哭,您娘又要心疼…你母親身體不好,妞妞千萬別讓娘操心…”
“妞妞不是你的,你不許碰她,你出去…”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云初身子一震,那聲音嬌弱無力,恍然竟是董書,云初的手下意識地停在門把上。
“女兒長的這么像我,怎么會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不許碰她,你出去…出去”女人大口地喘著氣。
“小姐正在氣頭上,不想見您…”一個脆生生小丫鬟的聲音,“胡公子就先出去吧。”
“好,書兒不讓碰女兒,我就不碰…不碰…”男人陪著小心的低喃聲,“書兒千萬別生氣,會傷了身子…書兒好好休息,我這就出去,就出去…”
書兒?
果然是董書 她不是死了嗎?怎么會在這兒?
云初迷惑地看著江賢,有一瞬間,云初恍惚在夢中,身邊的一切是那么的詭異,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門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拽開,云初冷不防被拽了個趔趄,險些和出來的人撞上,江賢一把抱住她,閃到一邊。
站穩了身子,云初推開江賢,仔細看去,一個俊美儒雅的公子也正呆楞楞地看著她。
“你是…”他疑惑的問道,一抬頭才發現云初身后的江賢,身子一哆嗦,躬身施禮道,“江公子…”
“進去…”江賢冷冷地吩咐。
這俊美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千面郎君,胡成。
注視著江賢和云初,胡成一步步退進了屋里。
見他去而復返,董書抬眼看過來。
“四嫂…”見是云初,她低叫了一聲,眼淚刷刷地落了下來。
董書掙扎著坐起身來,才發現跟著進來的江賢,隨即臉色一陣漲紅,董書撲通一聲又趴回了床上,把臉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再不肯抬頭。
云初看看董書,看看正抱著孩子秋紅,又回頭看看江賢,一切都那么的詭秘,聰明如她,一時間也理不出頭緒。
“公主…”秋紅最先醒悟過來,欣喜地叫起來,“您來了就好了,小姐有救了…”
她一激動,懷里的孩子又哇哇大哭起來,云初目光就落在孩子身上,果然,她的眉眼之間,恍然有著眼前這個俊美少年的神韻。
這孩子竟不是江賢的,怎么回事?
恍然沒聽見秋紅的聲音,云初泥偶般站在地中央,怔怔地看著死而復生的董書。
“奴婢求公主救救小姐?”感覺云初不對,秋紅撲通跪了下去。
聽到孩子哇哇大哭聲,胡成有些心疼,身子動了動,想上前接過去,回頭看看董書,又怯怯地收回了手。
“她就是欒姑娘,董三小姐的病只有她能治,人我給請來了…”看著不知所措的胡成,江賢悠然地說道,“不過,她說她不會出手救人,你看著辦吧?”
誰說她不救董書了?
聽了這話,云初猛抬頭怒瞪著江賢,卻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悠然自得,顯然是在笑她先前把話說的太滿,想看她怎么收場。
云初狠狠地咬了咬牙,轉身向外走去。
江賢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收斂,盯著云初的背影,目光深邃起來。
“您…您…就是號稱神醫,太后御賜金匾妙手回春的董…董…董…欒姑娘”
見云初要走,胡成一閃身掩上門,緊緊地倚住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云初。
云初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冷冷地和胡成對視著。
董書她一定會救,但她討厭這種處處被人要挾,算計的感覺。
見云初面色不善,胡成臉色變了幾變,嘴唇蠕動了半天,卻沒發出聲音,忽然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撲通跪了下去,猛把云初嚇一跳,蹬蹬蹬向后退了幾步。
屋里眾人都倒抽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