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年在地窖中思索片刻,還沒想出頭緒,突然樓梯那端傳來腳步聲響,卻是艾露等了太久,有些不放心,忍不住下來探看。
艾露探出頭來,見沈洛年一個人坐著發愣,似乎沒什么不適。她微微一怔說:“還沒找到嗎?我過一會兒再下來?”
“沒關系,找不到了。”沈洛年無奈地搖搖頭說:“她改了使用名稱,輕疾找不到她。”艾露可也不知該怎么安慰,想了想,捧著沈洛年的背包與腰包走近說:“剛剛你想找這里面的東西?”
“嗯,謝謝。”沈洛年忍著手足酸軟,伸手取過腰包,想找出當初記錄魔法咒語的紙條,怎料打開袋口一抓,里面卻只剩碎散干裂的紙片粉末。他不禁張大嘴說:“糟了,沒了。”
“怎么了?”艾露微怔說:“我沒翻看過,少了什么嗎?”
“不是。”沈洛年搖頭說:“時間過太久,那張紙散碎了…”
算了,反正也只有沒什么用的守護陣咒語。沈洛年翻著腰包,看著空蕩蕩的吉光皮套,一面回想著百年前的事,金犀匕還了龍王母,姜普旗送給奇雅…這腰包里面什么都沒有了吧?啊,還有一個梭狷的飛梭,沈洛年取出,灌入炁息,室內霎時大放光明。
“這不是飛梭燈嗎?原來你也有這種珍貴的東西?”艾露有點意外地說。
這東西很珍貴嗎?沈洛年一怔,把飛梭遞了過去說:“送妳吧。”
“我體內幾無炁息,用不了這東西。”艾露就在沈洛年手上看了看,隨即推回說:“在這兒,只有仙化部隊將領才有資格領取此物。”
“這東西瑋珊他們應該很多才對…”沈洛年順口問:“我們在歲安城附近對吧?瑋珊他們都還好嗎?”
艾露沉吟片刻,望著沈洛年說:“他們都還好,你想見他們嗎?”
被這么一問,沈洛年倒是愣在那兒,自己想不想見他們呢?白宗那些雖然都是好人,但每次和他們碰面就沒好事,老是害自己拚命…
而且見面了又如何?都消失了百年,難道現在要去表演久別重逢的戲碼?自己可沒這種興趣,既然他們都還好,倒該離遠點,免得又生事端。沈洛年搖頭說:“還是先想辦法找到懷真再說。”
“我也這么想。”艾露微微一笑說:“百年來變化太大,每個人都和過去頗有不同了…你還是先習慣收斂和控制炁息,并把筋絡氣血化開,還有…蜣螂也得學會收斂妖炁才行。”
順著艾露的目光,沈洛年望向正愣在一旁發呆的凱布利,這才想起自己醒來后倒是都忘了理會這東西…不過這家伙和過去可是大不相同…沈洛年呑了一口口水說:“凱布利?”
凱布利聽到呼喚,冒出歡喜的氣息,半身爬上床,輕靠著沈洛年身軀,兩人外散的炁息互相一碰,同時一震,分往兩邊退開。除了沈洛年十分意外之外,凱布利也傳來害怕、吃驚的情緒。
“所以我說要先練習收斂炁息吧?”艾露笑說:“它雖然產生了靈智,卻…算不上聰明,你自己學會了,才能從心中教它。”
“怎會變這樣的?它不只有靈智,還有形體了?”沈洛年望著凱布利那明顯是眼睛的地方,頗不習慣。
“你釋放出的道息雖然很少,但它也一點一滴地吸納修煉百年了。”艾露說:“影蠱成形這種事連塔雅藍多神也不大明白…不過它確實已經進化,有了自己的意識。”
“還能變回黑影嗎?”沈洛年心念一轉,下了指示。只見凱布利大量的妖炁倏然外散,跟著身軀漸漸影化,又變成一個扁平的小黑影,繞著沈洛年打轉,而變成這種形態下,那股帶點稚氣的靈智,似乎又散失了。
自己現在體外炁息控制不穩,隨便亂沖,倒不能讓它上身。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讓凱布利再度凝出軀體,卻見那片黑影只凝縮出一只拇指尖端大小的黑色甲蟲,在空中繞飛,這小東西眼口皆備、毛須俱全,除了顏色實在太黑之外,和真正的糞金龜倒是十分相似。而與此同時,那股稚氣靈覺又再度在自己心中出現,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體積太小,此時的凱布利妖炁遠比剛剛少,幾乎難以感應。
“怎變這么小?”沈洛年突然醒悟說:“啊,我現在能提供的道息太少。”
“你讓它散形化影…不會也散了這百年道行吧?”艾露有點擔心地看著凱布利。
“會嗎?”沈洛年一怔,倒不敢再亂試了。
“你對怎么收斂炁息有概念嗎?”艾露說:“聽說和體內運行有關,要我去找人問問?”
“和體內運行有關嗎?”沈洛年一怔,突然想起當初學了半天的經脈之法。當年那老光頭高輝以經脈運炁,確實很不容易感應…他心念一轉,當下引炁順全身經脈而行,果然那到處膨脹彈動的活躍炁息馬上穩定下來,各自納入穴脈中流轉,不但身體舒服不少,也似乎更容易操控這些炁息。
艾露體內炁息雖然薄淡若無,卻也能感受到近距離的炁息狀態,她發現沈洛年外涌的炁息突然穩定下來,甚至逐漸凝聚至不易察覺,詫異地說:“運行之法你學過?”
“會一些。”當這些炁息穩定下來,在體內凝定之后,外界能涌入的量又更多了。沈洛年運行片刻,微微皺眉說:“這些炁息雖然不少,并沒有妳說的這么大量…”以沈洛年估計,自己體內的炁息,大概只比百年前的賴一心等人略強,還遠不如山芷、羽霽,更別提其他強大妖仙了。
“身體還需要適應,穩固后還會逐漸增加。”艾露微笑說:“你現在身體都還沒恢復呢。”
會增加就好,當初靠著道息還勉強能和敖家那些年輕人糾纏一陣子,現在這樣根本完全不是對手…想到虬龍族,沈洛年突然忍不住喊了一聲:“啊!”
“怎么了?”艾露問。
“我那時和懷真提過,龍王母叫她去龍宮!”沈洛年大喜說:“懷真說不定在龍宮!”
“真的嗎?”艾露頗有點意外。
后土老頭既然說那天和懷真的對話中有線索,八成就是這件事,就算懷真不在龍宮,龍王母說不定知道她的去向…沈洛年越想越對,望著艾露說:“我得去一趟!可是我不知道龍宮在哪兒…小露,妳聽說過嗎?”
“不知道呢。”艾露微微搖頭。
“有辦法了。”沈洛年一轉念說:“我去找寓鼠帶路!”說著身體放輕,御炁想飄起,但現在渾身僵硬,沈洛年動作一大,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洛年。”艾露忙說:“你才剛醒,至少等身體穩定了再去,都過了百年,不差這幾日吧?萬一路上遇到強大的妖怪呢?”
也對,這副身體實在不適合作戰,沈洛年想起當初遇到騰蛇的往事,點頭說:“就先等上幾日,恢復了再去。”
“那么我去幫你張羅點吃喝的。”艾露剛轉身,又有點疑惑地回頭說:“你會餓嗎?”
沈洛年本來還沒感覺,聽艾露這么一說,倒覺得真有點饑渴,忙點頭說:“有點。”
艾露往上走,一面笑說:“那我先幫你準備一點稀粥吧。”
“都好。”沈洛年望著艾露,突然說:“小露。”
艾露已經走到地道口,她回頭微笑說:“怎么?”
“妳既然已經超脫了那些…為什么還一直維持著我身體的機能?”沈洛年望著艾露說:“怎不讓我就這樣腐化死去?”
“你比較期待這樣嗎?”艾露莞爾說。
“說不定呢。”沈洛年輕嘆一口氣說:“活著總是很多麻煩。”
“如果這樣,那你又何必去找懷真呢?”艾露笑說。
“呃…”沈洛年一愣,頓了頓才苦笑說:“所以我才說活著很多麻煩啊,我明知道她可能為此難過,又怎能不去找她?”
艾露望著沈洛年說:“正如你不能不去找懷真一樣…明知道你可能蘇醒,我又怎能扔下不管?不論一開始的原因…是否已經消失了。”
說完,艾露一笑轉身,順著樓梯緩緩而上。沈洛年望著艾露清麗婀娜的背影,心中不禁暗嘆,百年光陰啊…這可真是欠下了好大一筆人情債…不過當初那個曾讓自己有些心動的小艾露,現在怎么變得和圣母一樣啊,比那個狄純丫頭還夸張,這可真有點讓人受不了,等身體好了,還是快點逃離此地,這份恩德另外再想辦法報答便是。
半個月后,沈洛年身軀逐漸恢復。這段時間,沈洛年體內炁息順著經脈流轉,越來越是穩定,而且隨著身體逐漸恢復,炁息量也不斷成長,若這么增長下去,假以時日,說不定真有可能接近或超越一般妖仙,只是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的時間。
而雖然失去了道息,這鳳靈之體所產生的各種能力依然存在,雖說輕重能力比充滿道息時稍降低了些,但如今推動的力量遠比過去強大,所以閃避能力其實更有增進;不過當初攻擊時,是先靠道息突破敵人護體妖炁,并進而以銳利的金犀匕造成破壞,如今卻只能以體內炁息硬碰硬,更別提身上連武器也沒有,遇到強敵,就算對方摸不到自己,自己也傷不了對方。
打不傷就打不傷吧,只要能逃命就好…等找到懷真之后,和她找個離人類遠些的地方居住,有她當保鏢,應該不怎么需要戰斗。
今日夜間,他終于在艾露送行下走出木屋,這趟為了方便,沈洛年穿著血飲袍和赭紅色的火浣鞋褲,衣內掛著火浣腰包,只把背包留在這屋中。此時沈洛年正回頭對艾露說:“小露,找到懷真后,我會和她一起回來向妳道謝。”
艾露點頭微笑說:“祝你順利。”
沈洛年不再多說,飄空而起,往南越過高原區,朝海岸飛去。
為避免意外,沈洛年不打算直穿噩盡島,準備照過去的路線從南方外海飆行,至于選擇深夜出發,卻是為了讓艾露方便。
這半個月過去,艾露雖然不大提起白宗、人類與歲安城的變化,倒說了不少關于她自己教派的事情,沈洛年才知道,艾露在毛逸等人先后過世后,在六十年前創立了個叫作“圓足教”的教派。這個教派除心性上的修行之外,就是鉆研醫術,尤其配合上光靈能力后,很多受限于器材或藥物不足而無法治療的疾病,都有治愈的機會,所以圓足教教團本部,也變成歲安城的一處醫療教學中心,這兒獲得執照的醫生,在歲安城中十分受人歡迎。
但因為圓足教專收女徒,那三幢房舍中,除了最北一棟“圓足醫院”之外,其他地方可都是男賓止步;若讓人在教團創立者、精神領袖艾露的小木屋中,看到年輕男子出沒,不免產生流言蜚語,就算艾露不介意,沈洛年可也不想糟蹋了她的名聲,所以這陣子沈洛年幾乎都沒出門,也特別選了夜間出發,以避免意外。
沈洛年此時身體放輕,在體內炁息推動下,快速地沿著海岸飛行。如今他體內蘊含的炁息遠勝過去的凱布利,而離開高原區之后,道息漸濃,體內炁息質量也再度提升,在以炁息護體沖刺的情況下,速度比過去快上不只兩倍,這數千公里的路途,估計不用花上幾個小時。
而凱布利這時仍然只有指尖大小,不過它妖炁雖然微弱,卻因為又小又輕,飛得倒不比沈洛年慢,正一面追著飛行,一面在沈洛年周圍亂竄,十分開心,彷佛一個挺可愛的小寵物一般,只可惜凱布利自從散了累積百年的妖炁與形體后,只擁有難以察覺的微弱妖炁,恐怕暫時沒什么其他的作用。
沈洛年一路上沒遇到什么困擾,很順利地飛到噩盡島西南側、那條與西方大陸連結的狹窄入口附近;經過了百年,島上生機盎然,不再只是帶著妖炁的植物,連那個本來一片死寂的海上走廊,如今也充滿了綠意。
沈洛年按照過去的記憶,朝寓鼠族居住的地方飛,很快地,他穿過森林,浮停在寓鼠族谷口附近——當初解決兩對雙生山魈的地方。沈洛年已經感覺到,周圍森林中正有不少寓鼠接近,似乎在監視著,當下他召喚出輕疾翻譯,這才開口說:“各位寓鼠朋友,我叫沈洛年,請問翔彩婆婆在嗎?”
且不管寓鼠聽不聽得懂人類語言,輕疾仍將這串話翻譯成寓鼠語。過了片刻,幾只寓鼠往谷內飛,幾只寓鼠仍隱在暗處,只有兩只寓鼠跳了出來,他們展開黃絨色的翅膀,飛停在高處的樹椏上,其中一只透出生氣的氣味,以寓鼠語開口說:“騙子!我認識沈先生,和你炁息不同!”
莫非寓鼠靠炁息來分辨異族?這倒也是個辦法,不同種族外貌有時不易辨認,有些還能變化,炁息反而更具特色。沈洛年搖頭說:“我過去并未引炁,你們感覺到的是影妖的妖炁。”同時沈洛年讓凱布利往前飛,在那兩只寓鼠之前打轉。
寓鼠感應到小小凱布利那微弱的妖炁,勾起了百年前的記憶,詫異地說:“真是沈先生?原來當初你沒引炁?”看他樣子,對能砍傷山魈的沈洛年當初居然沒引炁之事十分迷惑。
“確實是我。”沈洛年點頭說:“翔彩婆婆不在嗎?我有事情想請她指點。”兩只寓鼠彼此低聲商量了片刻,突然又是一只往谷內飛,原先開口那只說:“沈先生,翔彩婆婆在人類那兒呀,你不知道?”
沈洛年這可真是大吃一驚,翔彩跑去人類那兒干什么?為什么這些寓鼠說得這么理所當然?現在人類和寓鼠的關系變得這么好嗎?腦袋滿是問號的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我不知道…她去人類那兒做什么?”
寓鼠聽沈洛年這么說,更是詫異了,那雙圓滾滾的眼睛望著沈洛年說:“因為人類那兒出了尸靈之王啊,天下妖仙齊聚,我們族中也派了許多妖仙過去協助清剿,翔彩婆婆也是其中之一,已經好多年了呢…”
“人類那兒出了尸靈之王?”這怎么可能?難道當初有人撿到那把劍?沈洛年一下子冒出一身冷汗,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半個月自己雖然沒仔細注意歲安城的狀態,卻可以感覺到十分和平寧靜,若真有尸靈之王潛伏在歲安城中,除非和自己一樣客氣,否則人類早就死光了吧?艾露又怎會這么輕松?而如果和自己一樣客氣,又怎須要天下妖仙圍剿好幾年?難道寓鼠說的地方不是歲安城?
如果不是歲安城,又已經被妖仙們圍剿,可能是另外一批人類吧?那倒和自己無關,最好還是別管。沈洛年忍著不問地點,搖搖頭說:“翔彩婆婆不在也沒關系,我想請問虬龍族龍宮的地點,有人可以指引嗎?”
“又來了,你們人類老是來問龍宮。”寓鼠透出笑意說:“百年前,就是我領去的呢。”
“百年前?”沈洛年又是一怔。
“對啊。”寓鼠說:“就在沈先生幫我們除去山魈后不久,有批人也找我們幫忙指引。”沈洛年突然明白,想必是共聯的那些人;難怪當初他們突然消失,后來又帶著虬龍去歲安城,最后還害自己和敖旅等人打了起來…當初和龍王母訂的五十年期限早已經過去,現在人類不知道是獨立自主,還是已奉虬龍為尊?
“沈先生。”寓鼠看沈洛年不說話,開口說:“既然你不知道尸靈的事情,大概也不知道現在不能去龍宮呢,龍宮已經關閉很久了。”
“為什么?”沈洛年詫異地說。
“就是因為出了尸靈吧?”寓鼠猜測說:“虬龍族大部分妖仙都派出去了,留下的大多是小龍…龍王母既然下令封宮不見外客,除非有特殊原因,不會讓人出入的。”
“龍王母也去打尸靈了嗎?”沈洛年忙問。
“沒有。”寓鼠搖搖頭說:“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年龍王母都留在龍宮中沒離開。”
那可麻煩了,沈洛年說:“過去敲門也不行嗎?我找龍王母有事。”
“龍宮不會開啟的。”寓鼠搖頭說:“而且既然龍王母下了封宮令,許多尊奉虬龍族的妖族都已經散在周圍阻止他人接近,硬要靠近會被誤認為敵人,反而危險。”
那該怎辦?去找不在宮內的虬龍族問問?不過龍宮除了龍王母之外,也不知道其他虬龍和懷真有沒有交情…而且他們正在打尸靈,自己湊過去,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又被卷入,那可得不償失。
沈洛年正思索,寓鼠突然說:“對了,沈先生既然是人類,有個辦法啊。”
沈洛年一呆,抬頭說:“什么辦法?”
“這幾十年中,人類每隔五年就會送一批女子入龍宮,就算封宮期間,虬龍族仍會派人引路入宮。”寓鼠說:“沈先生只要加入護送部隊,不就能進去了?”
對了,當初確實聽過這事。沈洛年目光一轉說:“下次還有多久?”
“這我可不清楚了。”寓鼠搖頭說。
也是,這件事和寓鼠根本無關,他們當然不知道,看來只好回歲安城打探,希望運氣好點,不要近日內剛好送過一趟,那可得等上五年…沈洛年有點失望地說:“那么我回去了,打擾了。”
“咦?”寓鼠說:“沈先生不是來取天仙飛翼的嗎?”
“什么翼?”沈洛年一下子還沒聽懂。
“天仙飛翼,翔彩婆婆交代過,沈先生說過日后有天會來取,所以…”寓鼠說到這兒突然一頓,回頭說:“來了。”
沈洛年目光望去,果見剛剛離開的那個寓鼠、口中叼著黃色的長條狀物,正從林中穿出,飄飛到自己面前,對著自己點頭,似乎要自己接下。
沈洛年詫異地舉起雙手,寓鼠松口,兩片輕薄如紙,約三十公分長,和寓鼠翅膀模樣相似的黃色翼狀物,就這么輕輕地飄落在沈洛年手中。
“這就是天仙飛翼?”沈洛年差點忘了這件事,意外地說:“原來有兩片…”
“先祖留下的精化天仙飛翼,當然都是一對一對的。”寓鼠說:“此物輕薄銳利又堅韌,并有匯聚、強化妖炁的作用,能以弱擊強,希望對沈先生有幫助。”
沈洛年拿在手中打量,見這兩片飛翼彷佛兩把廚房常見的細長形三角尖刀,而看似垂直刀背的地方,反而是銳利面,也就是寓鼠展翅攻擊的位置;而斜口之處,一片片整齊排列的固化羽狀尖端,彷佛鋸齒般閃動著光輝,看來這對飛翼兩邊刃口都可以攻擊,像短劍還多于匕首。至于把手處,則是一根指粗的筆直骨狀物,除了感覺稍細之外,握起來倒是不錯。沈洛年本想拒絕此物,但一拿到手中,卻又有點說不出口了。這武器輕若無物,實在太適合自己使用,失去金犀匕的現在,要到哪兒才能找到這種武器?
雖說日后不打算和人爭斗,但想加入所謂的護送部隊,當然得有兩手功夫,自己除了幾招簡陋的匕首招式外,沒真學過什么武藝,想和人爭勝,還是只能靠騰挪速度和時間能力,手中武器當然是越輕越好…還是先拿去用一陣子,大不了以后再來還便是。沈洛年心念一定說:“那么我便先借用一段時間。”
“沈先生不用客氣。”寓鼠搖搖頭說:“這是我們寓鼠族送給沈先生的。”
既然確定要拿,對方當成送自己的也好,省得搞丟了不好交代,如果以后當真用不到,再來歸還便是。沈洛年心意一定,不再多言,將這兩片刃狀薄翼疊起收入空著的吉光皮套中,對兩名寓鼠致謝道別后,他隨即騰空而起,向來路飛去。
沈洛年飛離歲安城的時候,本以為很快就能見到懷真,心情十分愉悅,但這時卻難免有此沮喪,飛行的速度也稍慢了些。到宇定高原附近時,天色已亮,艾露這時得主持早課,沒法找她打探護送隊的事,沈洛年不急著回到木屋,遠遠地繞過宇定高原,想從九回山的方位接近歲安城看看。
豈知正逐漸接近九回山時,沈洛年一怔,在空中停下,卻是他突然發覺,有股本來難以察覺的妖炁倏然冒起,朝自己高速飛近,而那股妖炁感覺并不陌生,似乎正是虬龍族的炁息。
難道真有這么巧?沈洛年才剛一喜,跟著又是一驚,莫非尸靈之王就在這兒?那歲安城的人類又怎會無恙?
他還沒想清楚,一個穿著青色甲袍、背著寬劍的青年已經從下方冒出,正高速地向著沈洛年飛,兩方這么遙遙一望,臉色都不禁變了變,那人果然是老相識,正是百年前和沈洛年打過一架的虬龍族敖旅。
虬龍族看人,不只看炁息,對外貌也挺留意,何況沈洛年身穿血飲袍,在識貨人眼中更是明顯,敖旅自然是馬上認出沈洛年…不過這人過了百年怎會還是少年模樣?就算不易老化,通常也該停在成人模樣啊,敖旅凝停在二十公尺外,凝視著沈洛年,一時之間,似乎有些驚疑不定。
這條龍除了有些驚訝之外,似乎對自己還有氣?若是過去,沈洛年自然轉頭就走,省得吃虧,但此時為了打探懷真的消息,說不得只好忍著點。當下沈洛年輕咳了一聲,說:“敖旅兄,好久不見。”
“你真是沈小兄?”敖旅凝目皺眉問:“我聽說你失蹤已久…你…你怎能引炁?你身上的混沌原息呢?”
看來龍王母告訴敖旅自己身分了,沈洛年也不遮掩,攤手說:“沒了。”
“沒了?怎會如此?”敖旅詫異地說。
“總之就是這樣。”沈洛年總不能逢人便解釋自己如何被懷真吸干,只好說:“我出了一點意外,昏迷了很久,道息就沒了。”
敖旅眉頭微微一皺,突然手一揮,一股龐然妖炁倏然從掌中迫出,往沈洛年逼去。媽的,怎沒看出這家伙想動手?沈洛年心中一驚,還好當年打架的經歷也不算太少,他瞬間將身體輕化,體內炁息一迫,倏然閃開了二十余公尺,同時身形化散,開始逃命。
這遠比過去還強大的炁息,作用在輕化的身軀上,沈洛年不僅速度更快,轉折之間更難捉摸,但他卻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自己的炁息也許比一般變體者稍強,但與眼前的虬龍相比可是云泥之別,既然沒有道息可用,別說天仙飛翼,就算拿著金犀匕也破不開對方的妖炁,這一仗有敗無勝。沈洛年心念一轉,一面不斷更動方向,一面轉頭望下方森林逃竄。
但敖旅也許轉移騰挪不如沈洛年,飛行之速卻猶有過之,他當下御炁追近,眼看沈洛年再度化身為五個清晰的人影,不知真身何處,他雙目透出一抹贊佩的同時,兩掌疾揮,一股妖炁快速地大面積破出,鋪天蓋地般地從四面籠罩過去。
完蛋了!死了!當時該練了四訣才出門,說不定還可以挨一下…沈洛年再快也沒有炁息展開的速度快,何況這種大范圍、無須準度的招式?他暗暗叫苦的同時,身子陡然一停,將全身炁息凝聚在體表,緊咬牙關,準備硬挨這一擊。
敖旅眼看妖炁即將蟲上對方,沈洛年體表炁息也跟著高密度聚集防御,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雙手一撤,收回妖炁曬然說:“憑這點兒炁息怎擋得住?看來你真的沒了道息。”
原來是試探自己?沈洛年一怔,這才突然明白為什么敖旅沒露出殺氣,不過沈洛年被這么一嚇,還是頗為光火,忍不住瞪著敖旅罵:“媽的!這樣嚇人很好玩嗎?”
敖旅的“尊伏之氣”雖然效果遠不如龍王母,但畢竟仍有一點兒作用,加上虬龍族本身的強大,一般人、妖看到他大多還是表現出敬服與畏懼的神態,看沈洛年開罵,敖旅反而稍愣了愣,過了幾秒才板起臉說:“無禮!難道不知道我已經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又怎樣?”沈洛年火氣未消,還在罵:“以為會被殺和當真被殺之間,只差在沒真死而已,有什么區別?”
這算什么邏輯?敖旅呆了呆,一下子聽不懂沈洛年的語言。他一轉念,心想既然沈洛年道息已經失去,自己倒沒必要和這種無禮的普通人糾纏,他搖頭說:“我本還想找你一雪前恥…看來是不用了,你去吧。”
但聽到這句話,沈洛年反而氣消,倒忘了自己當初那一刀也差點捅進敖旅胸口,一人嚇對方一次也算公平,自己剛剛發火倒有點理虧…這一冷靜下來,沈洛年突然想起正事,當下有點尷尬地說:“我當年也只是偷襲得手,本來就打不過你…其實我有件事情想請教。”
這無禮人類怎么又客氣起來?敖旅微微皺眉說:“何事?”
“那個…”沈洛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聽過…仙狐懷真嗎?”
“九尾天狐、天仙懷真?”敖旅微微一怔說:“當然知道,聽說她從小由王母保護著,住在龍宮深處,所以后來才能順利修成天仙。”
原來是這樣?這一點自己倒不知道,難怪懷真對龍宮和龍王母這么熟…不過敖旅既然用“聽說”兩字,看來他不識得懷真,但沈洛年仍抱著期望說:“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不知道。”敖旅說。
沈洛年失望地說:“她這百年間,沒去龍宮見龍王母嗎?”
敖旅似乎覺得沈洛年十分莫名其妙,皺眉說:“就算有去,我又怎會知道?”
也對,龍王母見了哪些客人,難道需要向自己小輩報告?還是得直接問龍王母才行。沈洛年目光一轉說:“敖旅兄,我想求見龍王母,不知您能不能幫忙引見?”
“不可能!”敖旅搖頭說:“王母豈是你這凡人愛見就見的?而且龍宮現正封閉,不歡迎任何外客。”
這家伙個性硬邦邦的不會轉彎,很難商量,看來還是想辦法加入那龍宮護送隊才行。沈洛年不再啰唆,對敖旅微微一禮說:“那么不打擾敖旅兄了,我這就離開。”
敖旅眼見沈洛年往西飄,倏然又沖到沈洛年面前說:“且慢。”
又要打架嗎?沈洛年微微一怔,但一轉頭,卻見敖旅并未出手,只似乎有些不愉快。沈洛年松了一口氣問:“還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看來你當真昏迷很久…”敖旅皺著眉頭說:“九回山尸靈肆虐五十年,你們這些無力自保的凡人,接近可能會有危險,請繞道而行。”
尸靈巢穴就在九回山?還肆虐了五十年?沈洛年大吃一驚說:“真的?歲安城的人類沒危險嗎?”
“我們虬龍族率領了數百妖仙在周圍輪值,旱魃、僵尸無法逃出。”敖旅微微皺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不過尸靈一時未能除盡,人類確實早該遷居…可惜我們已答允不干涉人類,否則…”
虬龍不能干涉人類,似乎是自己害的?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換個角度問:“尸靈既然被限制在這兒,怎會五十年來一直沒能清除呢?”
“還不都是你們人類胡搞出來的?”敖旅似乎被觸及了什么不快處,生氣說:“反正你繞過去就是了,我還得監視著下方的動靜,沒空與你多聊。”
輪他發火了?沈洛年倒也不生氣,當下聳了聳肩,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