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九集 第九章 滅族戰(下)

  當下姜普引著沈洛年與狄純,走出傷者、幼兒保護區,繞到了另外一個林間高地,周圍雖然也圍滿了牛頭人,但離三人站立的位置,都有頗遠一段距離,這時姜普開口說:「我有些事情,想告訴神巫。」

  「怎么了?」沈洛年問。

  「第一件事,和神巫本身有關,十分重要,今天差點忙忘了。」姜普看著沈洛年說:「神巫控制的影妖…十分異常,我從沒聽說過這么巨大的影妖。」

  別說你了,連活了幾萬年的懷真都沒看過。沈洛年不置可否地說:「我是因為一個特殊的機緣獲得的。」

  「聽說人類有種養妖之法,又稱蠱術,可以以心意控制妖物,這種妖物稱為妖蠱,其中影蠱是最低下的一種。」姜普說:「但無論以精血或以炁喂飼,都不可能讓影蠱成長到這種程度才是。」

  因為道息最補吧…不過姜普知道的也不少了。沈洛年聳聳肩說:「大也沒用啊,恰好能裝水可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我已經很久沒讓它出來了。」

  「我是要提醒神巫注意…」姜普嚴肅地說:「怎么變大且先不管,但這么大的體積,又能凝聚成實體,當可容納許多的妖炁才是。而妖蠱早已失去自行引炁的能力,純賴飼主供應變化,若神巫確實是以精血飼育,可得千萬小心,這么大的影蠱,莫要補充時一個不小心耗盡精血,那可是會喪命的。」

  沈洛年聽得微微一怔,飼養凱布利是用道息不是精血,姜普倒是白擔心了,但他這么一說,沈洛年才發現似乎從沒讓影妖「充飽炁」過…莫非變大的時候,真能裝下更多的妖炁?那會不會變好用一些?什么時候有機會,可得幫凱布利「充炁」看看…

  姜普等了片刻,見沈洛年沒說話,又開口說:「另外一件事,就和今日的戰況有關了。」

  沈洛年回過神說:「怎么?」

  「神巫剛剛在后方,可能沒看到…」姜普頓了頓說:「最后幾次的突襲,我發現有些跑步鳥,身上有包扎過。」

  「包扎…」沈洛年和狄純意外地對望一眼,這才說:「難道那邊也有人類幫忙?」

  「恐怕是如此。」姜普說:「這件事傳出去,可能會影響我族士氣。」

  「為什么?」沈洛年詫異地問。

  「這種沒有仇恨的戰斗,是看兩方誰的傷者多,誰就不得不撤退認輸。」姜普說:「都有人治療的話,豈不是打不完?」

  沈洛年想了想問:「那皇子覺得該怎么辦?」

  「我想請問神巫,人類和人類可有什么聯系的辦法?」姜普說:「若能透過那邊的人類,了解跑步鳥為什么要阻撓我們,也許可以不用打下去。」

  人類哪有這種功夫?除非兩邊都有輕疾…沈洛年頓了頓說:「你們和這些鳥妖聯系的過程中,他們怎么說的?」

  「他們沒學過人語,本身語言又很簡單,用輕疾翻譯還是很難懂。」姜普說:「我派去的人說要借道,他們居然莫名其妙地說要以歌換歌,我們又不是去換東西的,而且牛首族又不是鳥,唱什么歌?」

  「以歌換歌?」沈洛年也聽不懂,莫非鳥兒特別喜歡唱歌?

  「我族人又說,不是打算在這兒居住,我們是想去南方的草原地區,取一塊地生活…他們卻說這個大陸任何地方的妖族,都不會允許我們占有土地,這不是不講道理嗎?」姜普說到這兒,搖頭說:「后來兩方稍微起了爭執,他們居然說我們不尊重他們,要趕我們走,只好打仗了。」

  沈洛年聽罷,皺眉說:「我們人類彼此之間,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聯系方式。」

  姜普聽了十分失望,搖頭說:「那就沒辦法了。」

  「那之后該怎辦?繼續打嗎?」沈洛年問。

  姜普沉吟說:「若是原野地區,我們會占有優勢,但這兒是密林區,對方體型較小,短程沖刺速度又快于我們,很難占到便宜…如果真的不行,就要考慮換種戰爭方式了。」

  「換方式?」沈洛年不明白。

  姜普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滅族戰。」

  「啊?」沈洛年一呆。

  「這種情況下,更為危險,神巫仍愿意幫助我們嗎?」姜普目光中透出期待。

  沈洛年不明所以地說:「我早就答應幫忙了,當然不會這時候離開。」

  「那就太好了。」姜普似乎松了一口氣:「這種戰斗,更需要神巫的幫忙。」

  「這個…」沈洛年忍不住問:「那是怎么個打法?和現在有什么不同?」

  「我們和跑步鳥本只需要拼個勝負,打完各走各的,彼此不記恨。」姜普說:「但現況是如果我們輸了,卻不能認輸回那個島嶼,所以萬一這打法打不贏,只好和對方決個生死…我們身材比對方壯碩,出全力該不會吃虧,不過這種打法容易結仇…除非某方完全認輸,后代子孫很可能會千萬年這樣打下去,除鑿齒那種妖族之外,一般妖族很少這樣打仗。」

  這可不是好事,沈洛年忍不住說:「為什么不能回去?暫時待一下…也可以吧?」

  「那里的道息狀況比較適合鑿齒,就算不提皇族,一般牛首族也很難發揮實力。」姜普說:「鑿齒不講道理,加上現在有刑天幫忙…和他們一起生活在那個陸地上,久而久之,我族恐怕反而會被滅。」

  原來如此?卻不知道刑天為什么不會討厭鑿齒?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怎么沒人把鑿齒滅族?」

  「懶得理他。」姜普憤憤地說:「不只打仗不講規矩,眼看狀況不對就四散逃跑,而且繁殖又快,明明感覺殺光了,幾百年過去又變一大群,就和人…」說到這兒,姜普突然瞄了沈洛年和狄純一眼,閉上嘴不說了,臉上透出點尷尬氣味。

  就和人類一樣嗎?自己倒不覺得這樣打仗是錯的…原來其他妖怪很看不起這種打法?

  姜普頓了一頓,搖頭說:「總之,強大的妖族鑿齒也不敢惹,一般妖族也懶得和鑿齒糾纏,沒完沒了,趕走他們就是了。」

  如果告訴姜普,日后陸塊會撞在一起,他會不會改變心意?但萬一害了狄純,那又非自己所愿…沈洛年看著狄純,見狄純望著自己,神色頗為擔憂,似乎也很困擾,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白澤血脈之事,萬一傳出去可不是開玩笑的,還是別說,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最好…但這兩大妖族戰斗,自己又怎有辦法阻止?

  姜普見沈洛年不再發問,當下說:「神巫放心,鳥族目光銳利,嗅覺通常不怎么樣,若進行滅族戰,我將以牛精旗應戰,一定會贏。」

  既然這么有把握,那就隨便他了,沈洛年正想點頭,卻聽到狄純有點膽怯地說:「請問,滅族…是要把對方殺光嗎?」

  「當然。」姜普理所當然地說。

  「那…幫助他們的那些人呢?」狄純又問。

  「除非定下滅族戰之后,對方幫手撤退,否則當然一視同仁,不留活口。」姜普說:「我也因此才調動這么多戰士保護兩位。」

  媽啦,那剛剛豈不是被拐著答應?雖然說會贏就不用計較…但沈洛年仍白了姜普一眼。

  「可以…不要殺那些人嗎?」狄純難過地說:「最好…也別打這種滅族的仗,好不好?」

  姜普看了狄純一眼,又回頭看著沈洛年,只皺著眉頭并沒回答,看來他十分不滿狄純的發言,只不過看在沈洛年的面子上,沒有直接斥責。

  沈洛年卻也大皺眉頭,這丫頭也太天真,嘴巴說不打很簡單,總要給人一條路走啊,姜普若是有別的選擇,難道想打仗?

  狄純見兩人都不說話,看著沈洛年又說:「那些人…說不定是被逼著來的啊。」

  姜普見沈洛年似乎難以作答,開口說:「總之這些不用神巫煩惱,無論勝負,牛首族定會保護兩位安全,兩位今日也該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一面轉身要走。

  「等…等等。」狄純一驚,慌張地說:「其實…其實可以不要搬來,我…我知道一件事…我是…」

  「別說了。」沈洛年打斷了狄純,突然開口說:「姜普皇子,我去看看如何?」

  「什么?」姜普吃了一驚,回過頭。

  「我試試勸那些人類離開。」沈洛年說:「他們應該不知道滅族戰的嚴重性。」

  「太危險了,神巫只是普通…」姜普說到這兒,突然一頓,他畢竟也是個千年妖怪,早覺得沈洛年有哪兒不對勁,一個普通人,哪有這么大膽量和一群妖怪到處亂跑?不久前還聽黑族族長說,沈洛年背著這女娃,和鑿齒殺得滿身血才跑來牛首族,普通人哪有這種能耐?

  「洛年?」狄純也吃了一驚說:「你…你不要去。」

  總比妳這笨蛋把血脈的事情招出來好吧?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只要妳不跟,我就挺安全的。」

  狄純一聽,委屈地咬著唇,眼淚不禁掉了出來。

  哭吧、哭吧!媽的,帶妳去就真是自殺了,沈洛年開口之前就知道狄純會哭,當下也不理會,轉頭對姜普說:「如果有辦法幫那些人類離開,甚至叫來這兒幫忙,也不用打滅族戰了吧?」

  姜普一怔說:「正是,但神巫萬一出了事…」

  「大家都少死一點人,也是好事。」沈洛年想了想說:「我會盡量小心…萬一真出了事,希望你能幫我保護好這愛哭丫頭…最好是把她送給人類照顧。」

  姜普沉重地點頭說:「我必定不負所托,竭盡全力保護狄小姐。」

  狄純一聽,哭哭啼啼地說:「不要…你…你別出事,都是我不好…我…我也去好不好?」

  「我就是不想出事,才不給妳跟。」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說:「趁我還有精神,這就去了…純丫頭去睡覺,要是我回來還沒睡著,小心我打妳屁股。」

  「洛年?」狄純還在喊,卻見沈洛年仿佛一陣輕煙,滴溜溜地往外飄了出去。

  「神巫會飛?」姜普吃了一驚,雖然他也感覺到影妖的淡淡妖炁正推動著沈洛年,但那點妖炁怎能飛這么快?

  狄純卻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見沈洛年只不過一個眨眼,已經飛出老遠,她這才確信,當初若不是背著自己,沈洛年確實十分容易逃出總門的圍困,更別提之后鑿齒的追擊。想到這兒,狄純凝視著沈洛年的背影,淚水再也止不住。

  這丫頭臉上裝著水龍頭嗎?沈洛年入林前回頭看了一眼,見狄純小臉上都是淚,不禁好笑,他搖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在妖炁感應上,找尋著敵方的蹤跡。

  鶴鴕妖——或說跑步鳥,似乎并沒怎么提防牛頭人,沈洛年離開前就已察覺,周圍數公里內,除牛頭人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大群妖族,他們這種戰斗方式,雖然彼此都會受傷,但其實很不像打仗,頗有點像是很盛大、粗野、暴力的體育競技,不只說休息就休息,不搞什么夜襲敵營的把戲,連什么監視看守的哨兵似乎都沒派,那端牛頭人放心地呼呼大睡,這邊的鶴鴕妖,則已經不知道退到哪兒去了。

  應該是南邊沒錯吧?沈洛年心中沒個準,又繞飛了十余公里,這才突然又感受到東南方有一大群的妖炁匯聚,他方向一轉,向著那個方位飄去。

  隨著距離逐漸接近,小心起見,沈洛年連凱布利的妖炁都收了起來,只輕飄飄地在林間點地而行,往對方后陣繞,如果真有人類,很有可能在后方,和傷兵一起受著保護。

  沈洛年其實并不很確定對方是不是鶴鴕妖族,但這些妖族有的鼻子好,有的眼睛利,更有不少耳朵靈,在這密林中,想看清對方身形,也得跑到挺近的地方,萬一被感覺到可有點不妙。沈洛年不敢貿然接近,只放緩了速度,慢慢往東南方順時針繞過去。

  但這么繞了一大圈,除感受到數公里內散布著滿山滿谷的妖炁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人類的蹤跡。

  話說回來,一般人類本就沒有炁息,又該如何感應?沈洛年在一株樹干岔枝上停下,感應著這范圍內的妖炁,其實這些妖怪分散得頗均勻,也很少挪動,看來應該已經分別休息了。

  不過比較奇怪的是…中間似乎有塊近三十公尺寬、完全沒妖炁的橢圓區域。莫非休息時間,人類并沒和傷者在一起,而是單獨聚在另一區?但有需要空這么大地方出來嗎?又或者那兒其實只是片不適合歇息的水洼,所以才沒有妖炁?

  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打算弄清楚,他注意力往上方感應,確定了正上方周圍附近并沒有什么妖炁,當下身體放輕,只使用一點點妖炁控制方位,飄身騰空,緩慢地飛高,想從上面往下觀察。

  飛出約莫百余公尺,沈洛年看得清楚,那中間確實不是湖水…而是一個被整理過的空地,而空地中,居然有十幾個長型大帳篷圍成一個大圈?中間那小小的亮光是營火嗎?還可以看到幾個皮膚黝黑、衣著簡陋的人類正在帳篷間穿梭走動。

  這里面都是人類嗎?那不就有近百個?難怪空這么一大塊地給他們住。

  這些家伙似乎過得挺享受的?自己可是每天都餐風露宿,以天作被、以地為席…這些人才不像是被迫,根本就是主動前來助戰,打死了怪誰?

  沈洛年收斂著妖炁,緩緩飄落在其中一片帳篷上,聽著下面的人正嘰哩咕嚕地聊天,經過輕疾翻譯,內容不外乎是今天鶴鴕妖神怎么怎么勇猛、敵人死傷多少之類的討論,不過仔細聽了聽,這些人似乎誰也沒親眼看到戰局,倒也說得十分高興。

  看這樣子,這些人和鶴鴕族關系應該不錯,就算勸他們離開,他們不但未必肯走,也未必相信牛頭人會打贏…說不定還會通風報信要鶴鴕族殺了自己,而且不管自己能不能逃走,這樣下去,若真打起什么滅族戰,牛首族和鶴鴕族都不知道要死幾萬人,未來還會打到其中一邊死光為止…這可真不是好事。

  沈洛年心思一轉,如果沒有這些人協助鶴鴕族治療,牛頭人也不需要打什么滅族戰,只要慢慢耗下去,對方應該就會認輸…這么說來,如果自己無聲無息地把這幾十人吸成人干,問題不就解決了嗎?順便還可以多點闇靈之力,一舉兩得。

  這些人雖然有點無辜,但和幾萬名牛頭人、鶴鴕族的性命相比,捐出來也算值得,反正自己也不熟,回去之后,就騙純丫頭說沒看到人,只把實情告訴姜普,問題就解決了。

  沈洛年既然做了決定,當下飄身落下,在一個個帳篷后方暗影處繞行,一面側耳傾聽,準備找那種已經完全熟睡的帳篷先下手,否則若被發覺進而吵鬧起來,那可有點麻煩。

  沈洛年對善惡之念本就不怎么強烈,他眼中也沒有人類性命較高貴或較親近的想法,若能以這幾十人的性命,交換幾萬個牛首族人和鶴鴕族人性命,對他來說,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唯一讓他比較困擾的,就是對方畢竟沒惹自己,殺起來不但頗氣悶,也有幾分抱憾,只能盡量下手利落點,給對方一個痛快了。

  又繞過了三間帳篷,到了第四間,里面除了緩慢穩定的鼻息聲,似乎別無其他聲響。沈洛年又聽了半分鐘,確定里面的八、九個人應該都已熟睡,他見四面無人,緩緩拉開帳篷門簾,無聲地鉆了進去。

  這種立式的大帳篷里面其實頗為寬敞,足可以躺十二個人,不過現在只睡了八、九個女子,這兒畢竟還是熱帶氣候,雖然已經是十月天,她們仍大多只穿著短衣褲,在胸腹處隨意蓋著一條小薄被,每個人睡姿各有不同,十分養眼。

  換另外一個少年人,說不定會看得口干舌燥、心癢難當,但沈洛年自從遇到鳳凰之后,就很悲慘地失去了這種見色起心的能力,當下眉頭皺都沒皺一下,飄到離門最近的那個女子身旁蹲下,手掌輕輕往她軟綿綿的胸口按去。

  沈洛年剛要把闇靈之力透送入女子胸腔,但此時月光透入紗網窗簾,正好照在女子臉龐上,沈洛年目光掃過,不禁一呆…這女人自己見過嗎?

大熊貓文學    噩盡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