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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泉城溢血滿濟南(二)

  一住供精彩。

  張秉文做出決斷的同時,在東平州,一片慘叫與哭嚎聲里,岳托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貝勒英明,果然一擊破城!”旁邊的杜度笑道。

  論身份,兩人都是多羅貝勒,同為黃臺吉之侄,只不過杜度為長兄褚英長子,岳托為次兄代善長子,兩人是堂兄弟。

  但他們的關系,遠不只堂兄弟這么簡單,恩怨情仇,實是復雜。

  “不過是旗兵英勇,明人懦弱罷了。”岳托的笑聲沒有持續太久,聽得杜度的恭維,他的笑容立刻斂了起來。

  當初奴兒哈赤死,長子褚英早就被他親自下令處死,岳托之父代善本是最有希望繼位的,可岳托與代善為了避免分裂,強力支持黃臺吉繼位。他們父子的好意,換來的是最初的信重和后來的猜忌,代善倒好,老了裝傻就是,而岳托就慘了。

  偽清崇德元年時,黃臺吉初稱帝,便封他為成親王,位置極高,可四個月之后,就尋故降為貝勒,次年又降為貝子。直到今年要用他領兵,于是重新升為貝勒。原本岳托對黃臺吉算是忠心的,當初阿敏意圖在朝鮮擁兵自重時,就是他堅決抵制,避免了建虜的一次大分裂。可現在,他心底也有了怨氣。

  只是這怨氣不能讓人知道,哪怕是杜度,與他合作多年也不行。

  “睿親王那邊不知如何了?”

  “叔王英武,自是馬到功成。”岳托說得滴水不漏。

  睿親王多爾袞年紀比他們二人都要小許多。可是輩份要大,而且地位尊崇。黃臺吉將這個年輕的弟弟扶起來,便是要以他來壓制自己那些年長的兄長和侄子。多爾袞與岳托在臨清過運河后便兵分為二,多爾袞向高唐州,岳托向濟寧州,兩軍相約會師于濟`南城下。

  現在,東平城已破。岳托就可以轉向東北直撲濟`南了。

  “岳托兄弟,有一件事情,我有些不解。”杜度自然知道自己堂弟的猜疑。他倒無所謂:“陛下臨行時,再三說只要有機會,一定要去萊州府破即墨浮山衛…這是為何故?”

  岳托瞧了他一眼。不知他是真不知還是裝傻,見他確實一臉驚訝,便開口道:“為了明國的南海伯。”

  “哦?他不在浮山衛吧?”

  “張家口的那幾家商賈一直替陛下盯著這位南海伯,他雖然封地在會安,人卻常年呆在欽`州,他在即墨青島口也建有莊園,孫臨的登萊衛,你與之交過手吧?”

  “對,明軍當中,也唯有登萊兵有些實力。”

  “登萊衛全是自浮山衛所操練出來的。浮山衛所就在青島口外。”說到這,岳托皺著眉嘆息了聲:“明國倒不是沒有英雄人物,死了孫承宗與盧象升,原以為明國柱國大將自此凋零,又出了個孫傳庭和俞國振…”

  他這話略有些喪氣。杜度卻道:“出得再多又能如何,不等咱們動手,便被明國自己君臣坑死了。盧象升倒是能打硬仗,可是有什么用,拿五千人來擋我大清大軍,那是找死!”

  岳托點了點頭。對此深以為然。

  如果明國不是內訌黨爭,哪里輪得到外人來欺凌!

  事實上以華夏人之智慧聰明勤奮務實,只要不內訌黨爭,哪怕是在面臨外敵時稍稍收斂一些內訌黨爭,天底下還有哪個國家哪個民族,能任意欺凌之!

  “不過陛下如此重視那個俞國振,倒是一件奇事。”杜度又道。

  “揚古利,勞薩,再加上一個尚可喜,折在俞國振手中的大將有不少了。”岳托道:“況且,那廝既然被封到南方去,卻在登萊占了一塊地,這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啊。鮮國監國抱怨說鮮國叛賊得到耽羅的支援,便是那廝做為,而耽羅島的物資,又要自青島口轉運,故此破青島口能給那廝痛擊。與那廝相比,毛文龍經營皮島,只知自己發財罷了,哪里做成了什么事情!”

  若是俞國振聽到這番話,一定會大為驚訝,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以此等方式進入了黃臺吉的視野之中,而且還成了黃臺吉必除之刺。

  此際建虜當中,確實頗出了能打仗的人物,俞國振布下戰略,被岳托信口道破,而且建虜對俞國振情形的了解程度,也可以說相當可觀!

  岳托與杜度收拾兵馬,開始向著東北進發,而攻破了高唐的多爾袞,亦是驅兵向東。他們進軍得極快,僅三日之后,便已經到了濟南府,會師于城下。

  這三日城,張秉文忙得馬不停蹄,因此,當得知建虜已至的時候,他不但沒有緊張,反而有些松了口氣。

  他找德王哭了,卻沒有哭別的,只是哭手中無兵,責怪兵部楊嗣昌將守軍全調走,令他無法保護德王府。德王朱由樞聽得這個消息,再親去軍營轉了轉,發現竟然真只有五百老弱時,駭然欲絕,反倒向著張秉文哭起來。兩人議定,德王出面,召集城中官宦、富商,捐錢捐糧,募集壯勇,協同守城。最后德王府與城中官宦富商總共拿出了八萬兩銀子和五千石米――之所以銀子比米多,是因為人人都知道真打起來有銀子也買不到米。

  張秉文用這八萬兩銀子募得勇士五千,依著俞國振的定計,從登萊兵中抽調人手統之,同時征發民夫加固城墻囤聚軍資。

  “張公,西北憑水為濠,險固易守,唯東南一馬平川,建虜攻城,必自東南,張公為何還將重兵置于西北?”

  布政副使鄧謙濟跟著張秉文巡視了一遍城防,開口向他詢問道。

  “東南易攻,必以重兵把守。我知虜亦知。西北易守,按常理兵必少,若是建虜佯攻東南,然后大兵自西猛攻,我援軍不及,則建虜必登城上。”張秉文說到這,壓低了聲音:“雖然城中有近八千人。但除了登萊兵外,多不堪苦戰,建虜登城。軍勢必潰,若至于此,你我必死矣!”

  鄧謙濟悚然動容。兵者虛實相間,這個道理只要讀過兩本史書的讀書人都懂。他看著張秉文,好一會兒道:“張公知兵,吾無憂矣。”

  張秉文捻著須微笑,鄧謙濟哪里知道,這可是俞國振留下的信中原話!

  但他的笑容還未展開,便迅速凝固了。

  因為在遠處,煙塵揚起,隱約有如雷一般的聲音。張秉文就算并未上過大戰場,可是也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城頭上未警的銅鑼聲頓時響了起來。

  看到登萊兵引著那些新募的民壯紛紛上城。各守城墻,登萊兵井井有條,可民壯鄉兵則混亂了好一會兒,張秉文心中又暗暗可惜。自己若是早些看到俞濟民留下的信,多準備個幾日。守住濟南城的把握就會更大一些。

  不過轉念又一想,若是早些時日夫人拿出那信,自己未得到建虜繞過德州的消息,只怕會一笑置之吧。

  想到俞國振年紀輕輕,在近三年前就估算到現在發生的事情,張秉文心中忽然生出致仕的念頭。自己這半百年紀的老翁。還比不上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實在是慚愧啊。

  “老夫要看看,建虜是怎么樣一個如狼似虎。”他定了定神,舉起了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

  這原是俞國振贈給他的禮物,以前他只是覺得其機巧,現在更是意識到,在戰爭中它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因為連連大旱的緣故,濟`南城外塵土很多,十余萬建虜兵臨城下,帶著煙塵幾乎可以說是遮天蔽日。過了好一會兒,張秉文才看到,整列整列的建虜蟻聚于城南郊外四里余許。

  “嘶!”

  早就聽說過建虜兇惡,可是親眼看到之后,張秉文還是震撼得吸了口冷氣。

  連年的戰爭和連續的勝利,使得八旗兵斗志昂揚,而這斗志看在他們的敵人眼中,就是漫天的殺機。張秉文在心中連著念了幾句“吾善養浩然正氣”,才讓自己怦怦直跳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傳令下去,按照事先布置,各官分守諸門,本使坐鎮城中。奮戰則生,畏敵則死,各官、將士皆勉之!”張秉文咳嗽了一聲后道。

  他放下望遠鏡的同時,城下多爾袞與岳托卻是舉起了望遠鏡。

  大破高起潛時繳獲無數,其中就有望遠鏡與虎衛乙型火槍,數量還不少。多爾袞嘖了一聲:“明國人弄的這個玩意兒果然好使,幾里外的城頭,就如同眼前一般,聽聞這便是明國那個南海伯弄出來的…莫非又是一個孫元化?”

  當初孫元化在登萊造炮,頗讓建虜吃了些苦頭,多爾袞彼時雖是年幼,卻也已經開始領兵,因此說到這,便笑了起來。

  孫元化最后被耿精忠與孔有德坑死,他培養出來的炮匠,也大半便宜了滿清,只不過前年入京畿時,又被俞國振奪回了一部分。多爾袞此語,也有譏諷俞國振造出的東西,最終還是被他所用的意思在內。

  岳托卻沒有他這么輕松。

  “城頭戒備森嚴,看起來兵力不少,并不是俘虜所說的全無防備啊。”他道。

  “便是有防備又能如何,岳托,你是多年的宿將了,還怕這個區區濟`南?”

  岳托抬眼望了他一下,沒有出聲。

  他正是多年宿將,所以才一眼看出,多爾袞在激他,無非就是要他去攻城罷了。多爾袞也是知兵的,他分明也看出,這城不好打!

  雖然輩份是他的叔叔,但實際上岳托要比多爾袞大上許多,因此他不動聲色:毛頭小子也想激我,你還嫩著!

  他們二人分統左右兩軍,按理說誰都無權命令對方,可是多爾袞乃睿親王,他卻只是一個多羅貝勒,多爾袞是叔,他是侄,對方若真搬出這身份,他也要吃虧。

  “誰愿意替我將濟`南拿下?”見岳托不吃激,多爾袞只能回頭問道。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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