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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四、泉城溢血滿濟南(一)

  一住供精彩。

  十二月的膠東,還是極冷的,特別是今年,據說運海早早就凍住了。

  好在青島口是不凍港,羿港同樣也是,故此顧家明才能在青島口再次見到將岸。

  上回將岸來,是以總督身份要求虎衛留在登萊,隨時觀察戰局變化再做決定,這一次則是在接到戰局發生劇變的消息后,不得不親臨青島口,與顧家明商議應對之策。

  盧象升,戰死!

  以兵部尚書銜總督天下軍務的盧象升,因為手中兵力微少幾無糧餉,在京畿一帶遲遲沒有取得決定性的戰果,而崇禎已經失去了耐心,有意以孫傳庭取代他。后為薛國觀、楊嗣昌以“不宜臨陣易帥”所阻止,改派已經威脅到薛國觀首輔之位的次輔內閣大學士劉宇亮督師(實際歷史中劉宇亮任首輔),奪盧象升尚書銜改為侍郎,再次拒絕其合兵會戰的建議,逼其進援真定。

  不僅如此,楊嗣昌唯恐盧象升死之不速,再度分盧象升兵給陳新甲,盧象升手中只有五千疲弱之師,就連他自己一手拉扯出來的天雄軍也為人所奪。楊嗣昌還不撥給盧象升糧餉,逼得這五千人只有以冷水充饑,盧象升向離他只有五十里的高起潛求援,孫臨聞訊欲疾馳相救,結果卻被高起潛以軍法所止。盧象升在悲憤絕望之中向士兵下拜:“吾與爾輩并受國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

  就以這五千疲弱饑寒之兵,盧象升在蒿水橋與清大兵戰。總兵王樸未擊先逃,總兵虎大威、楊國柱為盧象升忠義之心所激,率部奮戰。自晝及夜,終因寡不敵眾,全軍大敗。盧象升拒絕突圍,手執白刃,親自格殺數十人。身被四箭三刃,馬蹶而遇難。

  盧象升兵敗之后,高起潛聞訊逃遁。偏偏這太監逃命都逃錯了方向,一頭投進了清兵包圍圈中,其眾大潰。孫臨率登萊兵血戰破圍,而高起潛逃遁之時又以登萊兵殿后,孫臨連番苦戰,彈盡糧絕,登萊兵損失慘重,孫臨只得向南退卻。

  戰到此時,孫臨終于悔不當初了。他在登萊積攢的一點實力,幾乎全部消耗干凈,已經再無續戰之力!

  “情形就是如此,如今建虜南下。孫臨已經退至德州,楊嗣昌將諸軍都調至德州,防建虜深入山`東,山`東巡撫顏繼祖已經將后至德州,諸路援軍也會聚于此。”顧家明用根小棍指著地圖:“建虜可是不準備讓咱們過個安穩年了。若是入了山`東,我們這也會受到威脅!”

  “嘶!”

  將岸看著地圖,突然吸了口冷氣。

  地圖上將雙方兵力擺得很清楚,明軍雖然大軍云集,卻都龜縮于城中,將廣闊的野外都讓給了建虜。建虜可以毫不費力地在各地游走機動。而明軍反倒象是陷入了重重包圍寸步難行。他看了看顧家明所指的德州,又看了看北面的建虜大軍,神情凝重地道:“山`東只守德州門戶就行了?”

  “自然不成,不過建虜若是…”說到這,顧家明的臉色也變了,話都無法說下去。

  他也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若是建虜繞過德州防線的話,當如何應對。

  建虜繞過德州不攻,以明軍的習性,絕對不敢出城野戰,到那時,整個山`東半島,都會任建虜馳騁!

  他二人對望了一眼,神情都不好看。

  “不會這么糟吧?”

  “事情往往如此,你想到的最糟情形最有可能出現。”將岸起身整了整帽子:“你還是我去濟`南府?”

  “自然是我去,我才是軍事主官!”顧家明道。

  “那好,我便在此,我會將耽羅島上能調動的兵力全都調來,好在為了維持島上秩序,小官人吩咐我建立了武裝警備隊,虎衛調來了也不虞建虜或者倭國攻島。”將岸道:“事不可為的話,你領著張布政退至青州府,我帶人去接應你!”

  兩人既是下了決斷,頓時行動起來。

  崇禎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濟`南府。

  張秉文站在城頭,憂心如焚,看著周圍一片冬日凋零,他長嘆了一聲。

  他知道這一嘆只能顯得自己無能,但卻不得不嘆。他已經連上了六道求援的表章,但至今毫無音訊。他也向德州告急,可是同樣也沒有人回應。

  城中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建虜與仆從軍加起來有數十萬眾,而城中守兵總數…還不足三千!

  “張公,如今嘆亦無用,是戰是守,請老爺決斷!”

  說話的是宋學朱,乃是山`東巡按,他聞知建虜威逼山`東,自外地星夜趕回濟`南,人還未入城,便聽說建虜已經繞過重兵把防的德州,自東昌府臨清進入了山`東境內。

  “城中原有三千標兵,被顏巡撫帶去了德州,如今只有老弱鄉兵五百,登萊兵兩千…”

  說到這,張秉文神情有些抑郁,他想起孫臨應旨勤王前經過濟`南時曾抱怨過,說是俞國振令他留三千精兵于濟`南,可他手中兵力不足,只能留兩千于此。若是孫臨當時多留一千兵,張秉文也不會如此捉襟見肘。

  五六十萬人口的濟`南城,靠著這不足三千人,如何能守!

  “張公,此報國之時,張公不可先怯!”宋學朱厲聲道。

  “是,宋巡按說的是。”張秉文口中回應,心中的猶豫卻是半點未解。

  一死報國恩是簡單的事情,張秉文也不怕死,可是濟`南府幾十萬百姓怎么辦?

  若是俞濟民在此,那就好了…

  他這個念頭才生起,就見一個仆人匆匆跑來:“老爺,老爺,夫人有請!”

  張秉文對于夫人方孟式是相當敬重的,方孟式嫁與他后,至二十余歲乃未有子息,乃為他延聘揚州陳氏為妾,妻妾之間甚為相得,待妾生的三個兒子也視若己出。聽得夫人有請,他搖頭苦笑:“巡按且稍候。”

  宋學朱心中不憤,現在是什么時候,不思慮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建虜,卻被婦一召即回,這是何道理!

  不過他也知道,張秉文此時心亂如麻,回去只怕是要交待后事了。

  回到府中,方孟式問道:“妾在院中也聽得外頭鬧紛紛的,說是建虜要攻來了,不知情形是否真如此?”

  “夫人放心,并無大礙。”張秉文道:“為夫會處置的。”

  方孟式與他成親數十年,當然知道他的習性,微微嘆了口氣道:“相公休要安慰我,當初子儀南下時,曾給了我一封信,說是濟民讓她轉交的。”

  “咦?”張秉文愣了。

  “子儀說姑丈剛毅忠直,若是濟`南處于危局,姑丈必不肯棄城而逃。而且姑丈為人嚴正,濟民有些話不好說,便留了此信。”方孟式轉述了方子儀的話,然后將一封厚厚的信推了過去。

  “濟民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張秉文淡淡地道,接過信攤開一看,然后神情大變。

  因為信中第一句便是“建虜或犯濟,而濟城兵少,難以維持。”

  這封信應該是崇禎九年時俞國振南下時留的,兩年多近三年前,他就料到,建虜可能會侵犯濟`南!

  不過這并不算太讓張秉文驚訝,更讓他驚訝的是后面。

  “建虜若至濟,必是自京畿而來,朝廷兵力云集京畿,濟城兵備空虛,實不足戰也!”

  目前張秉文面臨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局面。

  “若真不幸言中,為姑丈計,濟民請克咸留三千兵于濟城,當堪一用。”

  看到這一句,張秉文心中嘀咕了一聲,按理說,孫臨的妻子乃方孟式嫡親侄女,而俞國振的妻子則只是遠房堂妹,孫臨應該更關心他一些才對。現在張秉文才明白,為何俞國振會要孫臨留三千兵在濟南,分明是對孫臨北上早有估計!

  “濟民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他有些狐疑地看下去。

  接下來就是交待如何戰守了,張秉文為文官,又未督撫軍隊,故此確實不大懂軍務。可俞國振在信中說得極是詳信:征發民壯之類的且不必說,請城中富戶出資募勇士亦是張秉文心中想得到的,但其間如何說動德王,如何布置勇士輪休,如何堅守待援等等,都說得極為詳盡!

  張秉文不禁想到,俞國振上回來濟`南時,在城頭四處觀望,察看各處地勢,當初以為他只是看風景,卻不曾想是在構思守城之策!

  “以晚輩思之,城可守不可守,只在人心可用不可用,人心可用,濟城數十萬人眾志成城,虜倉促必不能破也。待虜在城下師老兵疲,侄必親將忠勇護衛來救。故此收拾人心,激勵士氣,乃第一要務也!”

  見到這里,張秉文霍然而起:“濟民果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他先后三句話,句子完全一樣,語氣卻根本不同。說到這,他看了夫人一眼,方孟式笑了笑,示意他只管離開,張秉文走到門前,又回頭一揖:“夫人尋著了一個好侄婿啊!”

  方才從城上回來,他心中最憂的,首先是兵微將寡,其次是人心浮動,再次才是無應對之策。如今得了這封信,他便不怕了,這三樣,他都有應對的方法了!

  兵微將寡是暫時的,就在登萊,俞國振留了兩千精兵,俞國振既然寫了這封信,那么必然給他們留了密令,在必要時來援。人心浮動,俞國振已經教了他如何收拾,而應對之策,更是寫得極詳盡!

  現在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尋德王,找這位由郡王進封的宗室哭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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