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熊文燦誤國!”
因為只有方孔炤和俞國振二人,他也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一開口便批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自一開始熊文燦力主招撫,方孔炤便不以為然,而這場讓大明腹中陷入空前危機中的大敗,就更讓他對熊文燦不滿。雖然嚴格來說,大敗的直接責任者是左良玉,不過方孔炤覺得,熊文燦既然控制不了左良玉,那么就該乖乖請辭,讓能控制得住左良玉的督臣來任這個總理。
“獻賊如今聲勢浩大,號稱百萬眾,雖然有些吹噓,但六七十萬人只怕是有的。一部分乃是左良玉等部下投靠他的潰兵,一部分是被他所裹挾的百姓。崇禎八年、九年,連續兩年中原大旱,今年又是旱蝗連災,波及秦嶺南北,便是江漢之地亦受災不淺,而中原饑民更是紛紛南下,故此也有些百姓為生計所迫,隨賊為亂。賊人如今兵分兩路,一路東向,似乎又準備去英霍,另一路則在江北順江而下,進逼岳陽,威脅武昌。”
“一分為二?”
這個消息讓俞國振心中訝然,若他是獻賊,此時便有兩個選擇,一是乘著背后無壓力,東下江南,尋找防衛薄弱之處過江,只要再劫掠江南,大明根基動搖,天下財賦半靠江南,據有此地便有錢有糧;另一則是挾眾南下,占領湘江之地,伺機西征巴蜀。但無論是哪一個選擇,都需要集中力量,莫看流寇現在人數海量,實際上多是被裹挾的百姓,絕大多數仍然沒有什么戰斗力,分兵實在是不智之舉。
“羅汝才就擒,其部為張獻忠所并,然后老回回、賀一龍等與張獻忠分道揚鑣。”方孔炤說到這苦笑了一下:“若非雙方發生爭執,足足耽擱了兩日,情形只怕已經難制了。”
“流寇只有眼前之利,很難從戰略上思考問題。”俞國振點評了一句,跟在他身后的高大柱連連點頭。
但無論如何,流寇的勢力極大,就算他們分兵,也不是方孔炤等人能阻擋的。
“濟民此次北上,帶了多少兵來?”方孔炤問道。
“限于朝廷體制,我只帶了四千人馬來…唔,為了免得言官參劾,還要請伯父給他們一個名頭。”
“那是自然的,濟民只管放心。”
方孔炤知道事所從權,不過俞國振帶四千人來,還是讓他有些吃驚,他可是知道,俞國振當初離開無為去欽`州發展時,擁眾不過數百,可短短時間內,便已經有四千兵了。以他對俞國振練兵的認識,這四千必是精銳,絕對在關寧軍戰斗力之上。此前盧象升等屢破流寇,倚仗的不過是祖寬三千關寧軍,俞國振四千虎衛,足以掃破獻賊了。
俞國振如今有虎衛一萬一千,其中一千人守耽羅,一千人守會安,兩千人守新襄,兩千人去了新杭。剩余四千,便被俞國振全帶到了湖廣。這四千人中,一半老兵,一半新丁,可如今虎衛已經進入快速擴張的時期,就算是新丁,也早就在新襄、會安接受過初步的軍事訓練,入伍三個月后便完全能執行各項命令了。
這也與新襄大力推廣的夜校制度分不開的,沒有夜校的畢業證明,根本沒有資格加入虎衛,所以新襄虎衛是這個時代最為奢侈的部隊:全體成員絕大多數都能識字。
新襄的識字可不是后世某國一般,能認得自己名字便算識字,新襄識字是以認識常用一千字、能熟練地閱讀白話文告、可以寫一兩百字的簡報作為衡量標準。也唯有這樣的士兵,才擁有普通的自主學習能力,能夠看著簡要的說明書,操作一些軍用器械。
“獻賊畏濟民,上回見濟民旗號便遠遁,此次濟民本人來了,還不知道他們會如何應對…”得知俞國振帶來了足夠兵力,方孔炤心中擔憂放下了一半:“濟民覺得當如何滅賊?”
“我之兵力,敗賊容易,滅賊絕無可能。”
俞國振的回應不出方孔炤意料,俞國振的四千人,再輔以方孔炤湖廣兵近一萬,擊潰流寇的主力不是什么問題,打下流寇如今囂張的氣焰也算不了什么,但想要剿滅,確實很難。消滅流寇,從來就不只是個軍事問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只要民生不能解決,寇亂就不會停止。
方孔炤正要再問,恰這時熊文燦派來的使者又到了,卻是催促方孔炤發兵江北的。其言辭甚為激切,頗有若方孔炤不出兵,江北局勢糜爛的責任,就要由方孔炤一人背起之意。
看了公文之后,方孔炤臉色沉了下來,此前熊文燦將高大柱擒獲羅汝才的功勞吞下,已經讓方孔炤對他極是不滿,現在又有意將荊楚敗局責任推到他頭上來,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他明白,熊文燦總理諸省軍務,身為他的頂頭上司,他若真有些推來,還真不好應付。
“是不是又出問題了?”他向信使問道。
那信使有些吞吞吐吐,被方孔炤逼了逼,才說出實話:“獻賊圍荊州,總理令分守監利的荊州守備沈至緒救援,不意途中與獻賊大兵相遇,沈至緒兵敗就義…如今獻賊正圍攻監利,也不知此時是否還在堅守。”
俞國振聽得“沈至緒”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熟悉,看了看左右,發向齊牛神情似乎有些不對,便問道:“老牛,這沈至緒你認得?”
“是,去年在京畿遇刺客時,他與我們并肩作戰。”
齊牛的回應很簡短,俞國振頓時想起,還曾聽方子儀說過此人,并且方子儀很委婉地說,齊牛似乎對此人的女兒有些不同。當時自己只道是方子儀順口一提,現在想來,方子儀其實是極有深意的。
“子儀對我提起過…他還有一女吧?”
齊牛點了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擔憂。
他被俞國振簡拔起來,跟著俞國振吃到平生第一頓飽飯,跟著俞國振練得一身武藝,也是跟著俞國振,才成為南直隸聞名的勇士。因此,他覺得自己的性命就是屬于俞國振的,別的家衛怎么想他不管,他一心只當著俞國振的“世仆”,那么他的婚姻問題,就容不得他自己作主,該由俞國振為他安排了。
因此很長時間,他對女子不假言色,直到看到沈云英,那佩劍少女姿容倒是其次,關鍵是顯示出來的颯爽,讓他頗為心動。
但對方年紀也太少了,今年也只是十四歲。
他卻不知,十四歲的沈云英此時臉色凄楚,一身孝衣,端坐于馬上。
在她的身前,掛著一柄梨花槍,背后則背著一柄雕弓。一個家將拉著她的韁繩,神情惶急地道:“小姑奶奶,當真是不能去,賊勢大,你一姑娘家,如何去得!”
“先父身荷國恩,戰死沙場,此為國盡忠;云英不忍父親曝骨于野,前去尋覓,此為父盡孝。忠孝之家,何懼之有?”
此語說出,那家將頓時愣住了。
“先父在時,對諸位不薄,此次先父遇難,家中又無男兒,唯有小女子前去收拾尸骸,諸位若是念在先父恩情上,愿意相助,小女子必散盡家財以致謝!”
沈至緒這個荊州守備之職,上任還不到八個月。上回他與方子儀同時遇刺,也因此進了曹化淳之眼,曹化淳隨手便給他安置了個荊州守備的差使,傷好后打發到了荊州來,卻因為熊文燦的無能而敗亡。沈云英得知乃父陣亡的消息,便打定主意,要去荊州城外找回父親的遺骸。聽她這小小姑娘說出這番話,那些家將家丁們面面相覷,然后有人厲聲道:“小姑奶奶說的是,我們不過是賤命一條,既受了守備老爺的大恩,不可不以性命相報。小姑奶奶,小人愿意隨你前去!”
有一個帶頭的,其余人也情緒激昂。見他們的血氣被激發出來,沈云英又道:“如今獻賊圍監利,我父雖死,我身為其女,亦是國家俸祿所養活,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欲登城戰守,不叫獻賊破城…諸位若有心,便與我一起守城去!”
這些家丁當中,不少人悄悄松了口氣,如今獻賊一支十余萬圍著監利,讓他們出城與之戰,雖然現在被激得只能承諾,可是眾人心中還是惴惴的,但若是據城而守,那么危險性就要小一些。
“隨我去軍營去!”沈云英又道。
她縱馬疾奔,很快就到了城中軍營。此時城中一片惶惶,軍營中的士兵也不知所措,沒有絲毫士氣可言。沈云英的到來,令那些士兵驚訝之余,多少也安了些心。
與別人家的女兒不同,這位沈守備的女兒,可是經常出入軍營舞刀弄槍的,莫看她只有十四歲,可槍法極是出眾,等閑士兵,都不是她對手。
“奴雖身為小小女子,為承先父遺志,決意與監利城共生死。諸位大好男兒,父母妻兒,多為監利本地之民。諸位莫非棄我父不顧后,還欲棄父母妻兒獨自逃生乎?”
她悲憤大喊,此語一出,軍營中數千官兵個個面皮漲得通紅。
沈至緒為守備主官,帶著他們約兩千人出外,結果與流寇打了場遭遇戰,他們拋下沈至緒逃回城中,而沈至緒因此戰敗遇難,此事被一小小女子說了出來,如何不令他們羞愧?
況且,沈云英后來的話語說得對,他們可以拋棄身為官長的沈至緒,可是能拋棄自己的父母妻兒么?
(沈云英小蘿莉最后補充說: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