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曹化淳咯咯笑著,向俞國振說出讓他眉頭一挑的話來。圣堂 此次北上之行,原本就是因為崇禎想要見他,但崇禎這位天子,在勤奮上真的沒有話說,雖然是瞎忙乎,卻很難有閑的時候。因此,俞國振到了京城已經六天,仍然沒有見著他。
他日理萬機,俞國振也不悠閑,他是瞎忙乎,俞國振則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戰略考量。旁人覺得他只是亂跑的閑子,實際上在將來,或許就會產生巨大的用途。
俞國振一直認為,崇禎是個好縣令,努把力,也可以當一個好的知府,但一省之地就已經超過了他的極限。
“三日之后召我覲見?”
“陛下會出來見你。”曹化淳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然后象什么都沒有泄露一樣:“便宜坊的烤鴨不錯,你這酒可以用便宜坊的烤鴨來佐,倒是難得的美味。”
“曹公如此推薦,便宜坊晚輩定然是要去的。”俞國振道:“還有一事,晚輩要麻煩曹公,晚輩有些物產,想遣人到朝鮮國去賣,聽聞朝鮮國上到君王下到臣民,都極為仰慕曹公,故此還請曹公賜個名頭,讓晚輩可以在朝鮮便宜行事。”
曹化淳聽得此語,眉眼忍不住跳了一跳。
俞國振不等他回應,笑著又道:“晚輩曾聞,當初宋時張俊府中一老卒,奉令至朝鮮,尚能獲十倍之利而返。晚輩不才,最好金銀,總不至于輸給一老卒。此行若得成,愿奉獻天子十萬銀之資。”
他說的是宋人筆記《四朝聞見錄》中的記載,南宋中興四名將之一的張俊,同時也是秦檜害死岳飛幫兇之一,生財有道,派遣一老卒到朝鮮連蒙帶騙弄得五百萬貫巨財的例子。
曹化淳也是飽讀詩書的,他可不是不識字卻能當秉筆太監的魏忠賢,因此知道這個典故,頓時眼前一亮。
十萬銀對他來說,并不算是太大的財富,但對于當今天子來說,可是一大筆錢!
崇禎皇帝比較悲劇的地方就在這里,他繼位之時,托此前皇帝收刮之福和抄拿魏忠賢府庫之利,內庫當中頗有些余錢。他初登大寶,尚不知朝中的官吏是什么德性,興致匆匆地減了數年遼餉,不足之數便以內庫去補。結果甚為悲摧,遼地后金未平,內庫銀兩已空。此后他的內庫便一直空虛,朝官動輒要他拿內庫去彌補戶部的虧空,而內官則想方設法從內庫中弄走他的藏銀。
這也是他以堂堂一個大帝國之君的身份,卻對俞國振奉上的每年不過兩萬兩銀子的河珠之利也甘之若飴的原因。原本的歷史當中,李自成攻入京城抄擄皇宮,有人說是抄走了數千萬兩的銀子,因此便有不嚴謹的史家附會說崇禎小氣,守著數千萬兩銀子也不愿拿出來犒養軍士,卻不知這數千萬兩銀子當中,來自于朝廷中文武官員、勛親國戚和內宮太監的,占據了絕對大多數,真正來自于崇禎小金庫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俞國振以十萬銀相許,曹化淳心動了。
這十萬銀是明面上的,是獻給崇禎皇帝的,那么至少還有些是獻給他的。天子拿大頭,他拿小頭,理當如此。
這其中他既不需要出資,也不需要出力,不過是給個空頭的使者頭銜罷了。而且,俞國振三日后面君見圣,很有可能直接對天子提起此事,若真提及了卻被自己擋住,以天子對于銀錢的渴望,到時候自己可就要受掛落。
“既是如此,那么…咱家會給你安排好的,只作朝廷秘使吧。不過,濟民啊,你膽大妄為可是極有名的,咱家在內宮之中,都不只一次聽起。朝鮮之事,干系藩國邦交,你在處置之時,切切小心。”
說到這里,曹化淳令人奉茶添水,俞國振知道這便是送客,于是又閑話了兩句便起身告辭。
今日算是大有收獲。山`東之事的后續算是抹平了,從曹化淳那兒得到的消息,孫臨為登萊總兵,那么他在青島口的營建工作便可以立刻展開。他要在那兒建一座大港,以備將來使用,同時分插人手,保證北方若有什么意外,他在山`東有可以使用的力量。而曹化淳答應給個名頭前往朝鮮,這更意味著他接下來的布局會更加順暢。此際朝鮮,尚記憶萬歷天子時援助抗倭之恩,雖是迫于后金淫威,不得不與之約為兄弟之國,但對大明總體上還是保持著恭敬。
那里也是鄭家勢力較弱之處,正好可以充當新襄的傾銷市場。另外,朝鮮的資源也可頗有可用之處,至少,朝鮮還有人口。
對于人口的渴望,俞國振永不滿足。
這是一個什么時代?這是一個大移民的時代!歐洲的白皮殖民者們,正象病毒一樣,把他們多余的人口散布到世界各地,在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制造麻煩。任何沒有組織力的國家或民族,都會面對著他們的瘋狂入侵,而那些廣闊肥沃而又資源豐富的土地,也一塊塊落入了這些殖民者手中,在他們手里變成財富和武器,去屠殺和擄掠更多。
俞國振為何要象現在這樣布局,為的可不僅僅是對付東虜!只是對付滿州女真,他根本用不著布下如此龐大的戰略。他需要眾多的人口,去占領如今尚少有人煙的東南亞、大洋洲,去美洲與歐洲殖民者們爭雄,去印度洋構筑抵御某些極端宗教派別滲透污染的“綠壩”。
單單面對東虜,他現在的地盤就足夠了,再借機招募個幾十萬人口,到十年之后擁有五萬訓練有素、完全火器化的近代化步兵和五千海軍。足以將流寇與東虜全部掃滅,但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即使俞國振再強力去推行,也會面臨著諸多阻撓,甚至可能錯失最佳時機,使得華夏重新回到王朝更替的怪圈之中去。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殖民者的沖擊,即使能夠表現得比滿清稍好一些又有什么用?
他在曹化淳外宅前稍稍呆了一會兒,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考慮了一遍自己的戰略安排。就在他發呆的時候,曹化淳外宅對面,一戶人家里走出了一人,那人看到了俞國振,臉色大變,立刻又鉆了回去。
“為何又回來了?”門里有人問道。
“噓!”
臉色大變的人透過門縫看著俞國振,目光里既有恐懼,也有興奮。盯了一會兒,他回頭道:“三哥,你還記得幾年前,我隨著管事一起去無為的事情么?”
“無為幼虎?”身后那人訝然道。
“正是,就是那無為幼虎,他、他來京師了!”
身后的“三哥”立刻也湊了過來,伸頭向門外看去,只見對面曹府的大門前,一個十歲的少年正背手而立。他仰望著天空,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這廝竟然與曹化淳這閹貨有關聯,難怪敢殺管事…難怪!”三哥喃喃自語:“咱們今日倒是撞著一條怪魚啊。”
“三哥的意思?”
“這廝與我們范家有仇,而且有他在南直隸,那些子流寇便在南直隸鬧不出大事,鬧不出大事,朝廷的根本就動不了,大清想要入關便有些艱難。這小狗在南直隸,我們范家近不了他的身,自然是無奈他何,但到了京師來…若是被人突然刺了一刀,誰知道是哪個做的?”
“三哥,不妥,不妥,如今家中正有大計,那可是價值無算的買賣,若是真刺殺了他,免不了打草驚蛇。壞了主家的大計,你我便是有點微功,只怕也沒法子活命了。”
三哥略一沉吟,勉強點了點頭:“你說的是,不過…等主家大計成了,若是這小狗還在京師,咱們就安排人尋機動手!”
“那得盯緊了他!”
“放心,我親自來盯他,不過曹化淳的外宅,就辛苦你了,北邊據說有大作為,要咱們多盯盯那昏君的親信呢。”
俞國振并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別人監視的對象,但他卻知道,至少錦衣衛是少不得盯著他的。他發完呆,召呼了一聲齊牛,老牛便跟在了他身后,兩人并未騎馬,而是步行,慢慢向著玉京客棧行去。
三日光陰,可謂轉眼即過。到了曹化淳所說的時間,俞國振便來到便宜坊,這家永樂年間便開張了的老字號,能在京城里延續這么多年,背后自是有力量在支撐。俞國振帶著齊牛、田伯光一出現在此,便有人上前道:“可是俞公子,已經給你訂了座位,請隨我來。”
俞國振看了這人一眼,只見這人模樣倒是不顯眼,留著胡須,分明不是內宮之人。想必他只是奉命行事,也不知道俞國振到這里來是見什么人的。
他跟著那人進了便宜坊后院,一股鹵鴨子味撲鼻而來,俞國振心中有些好笑。或許是因為大明曾定都南`京的緣故,將愛吃鴨子的習性也帶到了北`京。
便宜坊至今也有近二百年,規模相當大,客人也極多。俞國振被領著穿過幾道院門,來到側后邊的一處小院,院子不大,但布置得相當雅致。到了這里,給他引路的人便換了人,那人將他再領到房門前,低聲說了一句“俞公子到了”,房門便被打開,緊接著另一人走了出來。
這次出來相引的,卻是一個白面無須的內官,俞國振心中微微一動,看來崇禎天子已經在等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