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鐵馬踏雪取河北第二十七章線娘夜奔 斗羅Www.86696.cc歷城縣的夏王府內張燈結彩,人人笑逐顏開,一派喜氣洋洋,明天就是線娘公主出嫁的日子,讓整個歷城縣的人都沾了喜氣,竇建德特地派人給每戶人家送去三斤米,用紅布包裹,贏得了歷城縣民眾的一片贊揚,紛紛跑來夏王府門前給老王爺道喜。
竇建德更是歡喜,索性赦免犯人,凡他轄內所有郡縣的監獄,統統開啟,讓犯人們離去,竇建德也是想用婚姻的喜慶沖淡河北失敗的陰影。
劉黑闥也趕來了,他帶來了三千匹戰馬,作為兒子娶線娘的聘禮,他的兒子劉摯更是歡喜無限,連做夢也在等著洞房花燭的一刻。
但并不是每個人都為這門婚事高興,竇建德的王妃曹氏就處于憂心忡忡之中,曹氏并不是竇建德的原配,她是竇建德落草高雞泊后娶的妻子。
曹氏也是農家出身,能吃苦耐勞,跟隨竇建德一起打江山,支持丈夫把錢財分給將士,和竇建德一起吃糠咽菜,甘于貧淡,為竇建德統一河北立下了很大的功勞,深得竇建德敬佩。
曹氏雖然脾氣不太好,人也好妒,但她本性很善良,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今年已四十歲,膝下無兒無女,便將線娘撫養長大,視她為己出,對她極為疼愛。
現在線娘已經十七歲了,到了該嫁人的年齡,曹氏也開始考慮給她找一個如意郎君,曹氏想給線娘找一個文人丈夫,原因是線娘本來就是好武斗勇,假如她丈夫也是個武將,那兩口子以后整天打架,還過什么日子。
但線娘不喜歡文人,嫌他們窩囊沒用,竇建德也不喜歡文人做女婿,兩個重要人物的反對,使曹氏失去了得到文人女婿的可能。她只好把目光又轉到武將身上。
其實娶什么樣的人并不重要,重要是人品要好,心地善良,能疼愛妻子,前幾個月,竇建德提到,劉黑闥想為兒子求婚。
劉黑闥是和丈夫一起長大,兩人情同兄弟。再結成親家其實也是美事。不過曹氏卻非常不喜歡劉摯,劉摯一直是都城守將,竇建德長年在外征戰。劉摯就負責守都城。
竇建德不了解劉摯,但曹氏卻很了解他,性格暴烈。殺人如麻,而且極好漁色,時常聽見他在京城內強搶民女,甚至曹氏還親眼看見過,此人嗜酒如命,喝了酒就用鞭子抽人,打死士兵之事常有發生,和人相爭,稍有口角就動刀殺人。線娘嫁給這種人,豈不是要害她一輩子。
曹氏是女人,她很清楚婚姻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對這門婚姻她極力反對,但丈夫已經鐵了心似的要把線娘嫁給那頭火犢子,曹氏已經不知該怎么勸丈夫了。
眼看明天就是線娘成婚出嫁的日子,曹氏在王府內宅里急得坐立不安。這時,有丫鬟來報,“王妃,劉夫人來了。”
劉夫人便是劉黑闥的妻子,姓郝。也不是劉黑闥的原配,他的原配已經死在官府的監獄之中。郝氏是劉黑闥在豆子崗時娶的新妻,是郝孝德的妹妹,也是一個極為厲害的女人,練了一身武藝。
曹氏極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這個郝夫人,但出于禮貌,她又不得不見,只得忍住不悅道:“請她進來!”
片刻一陣步伐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令人忍不住替鞋匠擔心,緊接著一陣鴰噪般刺耳的笑聲傳來,“曹大姊,明天是我們兩家大喜的日子,小妹先來賀喜!”
緊接著,一股極為濃烈的脂粉香氣噴涌進屋,旁邊站著的丫鬟差點被熏暈過去,要命的是,這種脂粉香中還帶著一股羊膻之氣,連曹氏也不得不屏住呼吸。
一個穿著紅衣綠裙的女人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她便是劉黑闥的妻子郝夫人。
郝夫人年約三十余歲,長得很有陽剛之氣,換而言之,她如果不是一個女人打扮,那么很容易將她視為男人,長得身材高大,眉粗目深,臉上輪廓分明。
但她的打扮是女人中的女人,梳著高髻,頭發上掛滿了金銀珠翠,已經看不清頭發的顏色,臉上粉至少有半寸厚,就仿佛老屋里剛用石灰刷過的墻,就算再雪白,上面的坑坑洼洼還是清晰可見。
嘴唇涂得鮮紅,紅得好像燃燒的火,令人刺眼得不敢多看,唯恐惹怒她,被她一口吞掉。
其實這也是曹氏不想見她的原因之一,她怕晚上不敢睡覺。
“郝夫人這么高興。”
曹氏勉強一笑,“夫人請坐吧!”
郝夫人不是一般女人那樣跪坐,而是大咧咧地盤腿一坐,兩條大光腿就直接盤坐在冰涼的榻上,長裙往兩邊一擺,遮住了下面。
曹氏給丫鬟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去倒茶,郝夫人卻一擺手,“茶不要倒了,家里準備婚事很忙,還要布置洞房,我長話短說,說兩句就走。”
“夫人請說!”曹氏勉強一笑道。
“我來給兒媳送一件禮物,是我作為婆婆必須要做之事。”
郝夫人懷里抱著一個象牙盒子,讓人覺得里面應該裝滿了貴重首飾,作為婆婆,先來送點私房禮,也是正常。
“夫人太客氣了。”
“不用客氣,我說了這是必須要做之事。”
郝夫人將象牙盒子放在桌子打開,曹氏一下子愣住了,里面沒有什么首飾,而是一本厚厚冊子。
“夫人,這是.....”曹氏不解地問。
郝夫人拉長了臉道:“這是劉家的規矩,也是我的規矩,一共一百零八條,讓線娘今晚好好看一看,我不希望她特殊,希望她嫁過來就要嚴格遵守劉家的規矩,否則,休怪我家法無情。”
說完,她站起身,說一聲告辭,一陣風似的走了,將曹氏驚得目瞪口呆,半晌,她慢慢拿起冊子,竟然是長長的硬條幅。折疊在一起,拉開來足有四尺長,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從第一條到第一百零八條。
曹氏目光凝視著窗外,仿佛在做一個什么重大決定,她沉思良久,終于下定了決心,站起身快步向東院走去。
竇線娘被關在東院的空屋子里。這是竇建德審訊叛徒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窗戶,上面裝有拇指粗的鐵條,門是鐵門。四周墻壁都是用青石砌成,沒有任何辦法逃走。
房間里光線很暗,只有一張木榻。竇線娘就坐在木榻子上,目光堅定而平靜,雖然明天就是她大喜的日子,但她寧可殺了那個男人,也絕不會和他同床共枕。
兩天來,竇建德每天都會來勸她一番,她只有一個回答,‘我的父親是不會拿我去做利益交換。’
言外之意,她已經不承認竇建德是她的父親了。口口聲聲說疼她,可最后卻拿她一生的幸福去交換兵權,這不是一個父親會做的事。
竇線娘極為憎惡那個劉摯,那個不知殺了多少婦孺的男人,她無論如何不能容許他成為自己的丈夫,她會一刀宰了他。
竇線娘已經十七歲了,已經到了思春的年齡。她和同齡少女一樣,也希望嫁一個自己所愛,一個英雄般的男子,她也渴望著這個人在她生命之出現。
以她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人對她懷有心意。但沒有一個男子能被她看中,能進入她的心中。
其實.....也不是。有一個男子在她生命中出現了,他的形象深深刻在她的腦海里,他把馬和兵器還給了自己,轉身義無反顧地離去。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他那深沉的性格,他那指揮著萬馬千軍的雄姿,她知道他叫羅士信,就是歷城縣人,是他們的敵人,可是.....她已經無法將他的身影從自己心中趕走,日久彌深,她不止一次去過羅士信的故居,關照過他留在歷城縣的親人。
竇線娘低低嘆了口氣。
這時,鐵門外傳來看守士兵的聲音,“參見王妃娘娘!”
“你們先退下,我要和線娘單獨說兩句話。”
“是!”士兵們都退了下去。
竇線娘卻沒有動,明天就是成婚的日子,伯母也是來勸自己么?盡管伯母對她很好,但大伯竇建德的無情,使她對伯母的好感也漸漸消退了。
“線娘,你在嗎?”門外傳來曹氏焦急的聲音。
竇線娘冷冷道:“伯母,你若也是來勸我,那你就回去吧!”
“唉!我不是勸你,我給你送一樣,快拿著。”
昏暗的光線中,只見一樣東西從門縫里遞了進來,是黑色的尺狀物,竇線娘連忙上前接住,沉甸甸的,被黑布包著。
“線娘,你走吧!離開這里越遠越好。”
“伯母!”竇線娘眼睛一酸,淚珠滾了出來。
曹氏眼睛也有點紅了,顫抖著聲音道:“孩子,保重!伯母走了。”
她轉身飛跑而去,竇線娘心中傷感,她慢慢打開布包,一下子愣住了,眼睛里閃爍著激動之色,黑布里竟然是大伯竇建德最心愛的短劍,寒冰劍,可削鐵如泥。
竇線娘一回頭,目光落在小窗的幾根鐵條之上。
夜色初降,黑暗籠罩著歷城縣,城門關閉的時間要到了,幾名守門的士兵打了個哈欠,懶精無神地向城頭走去。
這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士兵們都一愣,轉頭凝神望去,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們看清楚,是一個女人,頭戴帷帽,將渾身遮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眼睛格外明亮,而且她的戰馬似乎也很熟悉。
“站住!是什么人?”士兵們大喊。
女子忽然張弓搭箭,對準了士兵們,士兵們嚇得紛紛抱頭蹲下,趁這一愣神的時間,女子騎馬沖出城外。
箭并沒有射來,士兵們面面相覷,一名士兵忽然反應過來,“那不是公主的戰馬嗎?”
十幾名守城士兵頓時明白了,這是公主逃婚跑了。
“噓——”
眾人都噓了一聲,小聲道:“咱們什么都沒看見,讓公主跑遠一點。”
竇線娘奔出城外,她從馬袋里掏出一錠黃金,看了看,眼睛里流露出一縷柔情,這是他當初給自己的黃金,她將黃金放回袋里,猛抽一鞭戰馬,向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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