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樸園齊攸和荀卿染已經吃過早飯,正在小聲商量著什么。因為容氏故去,夫妻兩人也都換上了素服。
“…老太太身邊還有兩位老嬤嬤,還有老太太給咱們的那些田宅的來歷,四爺若是放不下,慢慢查訪著,總能知道些蛛絲馬跡。”
齊攸點頭,過了一夜他已經想通了。與其糾結那些虛幻的東西,自是眼前的妻兒和日子更加重要,還有就是容氏的喪事。
“我知道,這都不急。不管怎樣,老太太養育了我一場,我始終當她是我祖母。”齊攸說著站起身。
“四爺這就過去?”荀卿染問,“天還冷,四爺可要保重身子。”
“恩,放心吧。”
齊攸說著話,就想去看看兒子再出門。
“四爺,那邊府里派人來請四爺過去。”寶珠進來稟報道。
“何須打發人來,難道怕四爺不去不成?”荀卿染道。
齊攸略作沉吟,心中卻是有了計較。
齊攸騎著馬到了齊府門前,就有管事的迎上前來。齊攸下了馬,四下掃了一眼。就見齊府門前,就見門前并沒有別的車馬。
都到了這個時辰,卻依舊沒有吊客上門。
如今齊府經歷了這樣的禍事,沒有了宮里的貴妃靠山,容氏也沒了,只怕從此會一蹶不振。而且皇上雖然赦免了這一家老小,但是那可是欺君之罪,人們躲避還來不及,這個時候最多只會觀望,而不上湊上來。
齊攸把馬交給小廝,一邊往里走,一邊回想方才來的路上,遇見與齊府交情不錯的某戶人家的公子,叫住他說話。話里話外無非是打聽容氏是如何求的皇上免了齊家的罪責。這個,卻是連他也不清楚,如何能回答。
“…竟有傳言說四哥你不是齊家的骨血,這真真是…”那人得不到答案,就盯著他如此問道。
那天容氏病床前的話,竟然這么快就傳播了開來。
他眼看這人不過是打探消息,便也懶得應酬,徑直走開了。
人情就是如此的現實。就比如他,先是被齊二夫人揭露是齊府的庶子,回京后差事就沒了著落,后來又離府別居,往常有些稱兄道弟、想盡法子巴結他的人就都不見了蹤影。
大浪淘沙,留下來的那些才是真金,才是真正的兄弟、朋友。就如同荀卿染所說的,他一直以來太過順遂,這些人生的起伏,對他有利無害。
起碼看清了身邊人的心不是嗎?
走到靈堂門口,就另外有管事的迎了過來,手里捧著喪服。
“四爺,這是為您準備的。”
齊攸就要接過,待看清那衣服,卻頓住了。那原來是一件緦麻的喪服,這是原本該是為外姓比較疏遠的那些親戚準備的。作為容氏的孫兒輩,為他準備的應該是斬衰的粗麻布喪服。
“你沒拿錯?”齊攸抬眼看那管事。
那管事見齊攸目光如刀,嚇的后退了幾步。
“四爺息怒,奴才們、奴才們都是奉命行事。”
看來并不是拿錯了,而是有人指使。
齊攸壓了壓胸中的怒火。
“你別怕,我不和你為難。你告訴我,這是誰的吩咐?”
“是主子們吩咐下來的。”那管事已經滿頭的汗。
不過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讓齊攸滿意。
“四爺,大老爺正在那邊書房。”這管事的又道。
“帶上他。”齊攸吩咐跟隨的小廝將那管事帶著,就往前院的書房來。
書房內,大老爺、二老爺、齊儒、齊儉和齊儀都在座,大太太也坐在旁邊,正在說著容氏的喪事安排。
“已經上了折子,宮里沒有批復下來,咱們不敢鋪張。祖墳那邊已經打發人去準備了…”
眾人正說著話,見齊攸進來,就停住了話頭。
齊攸將那喪服往地下一扔,又將那管事推到地當中。
齊二老爺見齊攸早早地來了,心中寬慰,見那緦麻喪服,也變了臉色。
“這奴才是怎么辦事的?”齊二老爺斥道。
那管事的不敢說話,只偷偷瞟大老爺、大太太和齊儉。
大老爺干咳了兩聲。
“這奴才如此粗心,推下去打二十板子。”大老爺吩咐道,“他們也都受了驚嚇,慌了手腳。老四,你別多心,另去換了衣服就是。”
大老爺說的輕描淡寫。
“老太太的喪期,板子就免了吧。”齊攸道。
“也好。”大老爺從善如流。
那管事的如蒙大赦,忙行了禮退了出去。
大老爺就讓齊攸坐下來,“你是個好孩子,能有這樣的孝心,咱們都極欣慰。”
“聽說,老太太那些陪嫁的莊子、鋪子都在你手里?”大太太吩咐人給齊攸上茶,笑著問道。
齊攸點了點頭,讓身后的小廝取了賬冊出來,遞給大老爺。
大老爺看了,又交給齊二老爺,齊二老爺不過略掃了一眼,便放下了,就有小丫頭拿了賬冊給大太太看。
這賬目與昨天姜嬤嬤交出來的一模一樣,齊大老爺心中暗暗點頭,齊攸是個明白的,不用人說,就自己將這賬本拿來了。
“以后家中艱難,少不得要依靠老太太這份體己了。”大太太也看過了賬本,見沒有缺漏也放了心,卻轉手讓小丫頭將賬冊給齊儉看,并用眼角示意齊儉。
齊儉接了賬冊,也是略翻了一翻。
就有小廝另送了喪服來給齊攸,齊攸就要穿上,齊儉也伸手攔阻。
“老四,咱們家養了你二十幾年,你有這心思來盡孝道,不過骨血不可混淆,你穿的和咱們一樣只怕老太太也不愿意。”齊儉道,“要不然你不是齊家子孫的事,老太太瞞了這么多年,怎么臨了卻突然說了出來?”
“你說要怎樣?”齊攸挑眉問道。
齊儉有些膽怯,但是看看周圍,便又有了膽氣。
“你來歷不明,咱們容你姓齊也罷了,這孝服給你穿也不是不行。不過,老太太留下的產業,老四你覺得該你掌管嗎?”
“老三你怎么這么說話?”大太太白了齊儉一眼,打圓場道,“不過,老四若要避嫌,也是有的。瞧,他不是已經將這賬冊交上來了嗎。”
“那些房契地契也該拿出來吧。”齊儉強硬道。
“你們都還年輕,你媳婦剛生了孩子,哪有有時間管這些。如今都拿來,交讓府里老練的管事們管著也好。畢竟若是管的虧空了,如何與老太太交代。”大太太笑道。
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不過是要齊攸交出容氏的陪嫁產業。
齊攸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老太太既說給四哥管,便是給四哥管。四哥那也有管家,怎么就管不了。”齊儀紅著臉起身道。
齊儒也點頭,“應該如此。”
“你們自然這么說,不過怕拿出來再分我一份。不是齊家的骨肉反而能拿一份,偏我沒有,老太太過于偏心,想是那時候糊涂了,該重新分分才是正理。”齊儉大聲道。
“老太太尸骨未寒,你就開始編排起老太太的不是了?”齊攸立起了眼睛。
齊儉自知失言,漲紅了臉。
“這賬目一會大老爺派人抄錄一份,”齊攸指著那些賬冊道。
“不用再抄,四哥,姜嬤嬤那里有一份一樣的。”齊儀搶著說道。
齊攸點點頭,“這賬目想必大家都看了,老太太交代的十分清楚。那些銀兩,我自然會交割清楚。至于這些田宅鋪子,等過了老太太的喪期,咱們兄弟們再商量,或是輪流掌管或是做別的安排。”
齊攸的意思很明確,他不在乎是不是由他來掌管這些,更不在乎這些銀錢,但是容氏交代了,他就會看好這些產業,會有人讓他交他就交出來。他已經和荀卿染商量好了,齊儒和璋哥兒的病都需要銀子,齊儀更是沒有自己過過日子,他們打算將容氏分給他們的那一份給齊儒和齊儀分了。
不過這些并不需要在這里說出來。
大老爺、大太太臉色都有些難看。但是齊攸的話無懈可擊,他們除非撕破臉皮,卻是無法從齊攸那里拿回容氏的產業。就算是撕破臉皮,看齊攸的態度,只怕也不能如愿。
他們還不想撕破臉皮,不想和齊攸決裂。
“我去給老太太磕頭。”齊攸轉身往外走。
“我陪四哥去。”齊儀也起身道。
齊儒也站起身,不過卻一連串的咳嗽,又跌坐回了椅子里。這些天擔驚受怕,飲食也不如過去那般精致,他的身體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
眾人見齊儒如此,便吩咐人送他回去休息。
大老爺嘆了口氣,卻是熄滅了要容氏那份陪嫁的心思。齊儉雖然不滿,見大老爺不再言語,卻不敢再去招惹齊攸。
齊儀領著齊攸進了靈堂,兄弟倆在容氏的靈前跪拜。
“四哥,老太太的眼睛一直閉不上。”齊儀抽泣著道。
兄弟倆起身,到了容氏的棺材前。棺材蓋并沒有蓋上,容氏的臉上蒙著塊白色的帕子。齊攸伸出手,揭開帕子,果然見容氏大睜著兩眼。
容氏死不瞑目,因為那沒有說完的話?因為不放心身后留下的兒孫們?
“我們想盡了法子,都不成。”齊儀又道。
“老太太,不管怎樣,我始終認您是我的祖母。”齊攸道,“我沒有怨您,也不會怨任何人。”
齊攸說著,伸手在容氏眼皮上抹了一下。
奇跡般地,容氏的眼睛真的合上了。閉了眼的容氏,臉上是一片安詳寧靜。
“四哥”齊儀見了,大叫了一聲,接著便又哭起來,“老太太終于閉上眼睛了。”
這消息很快傳遍了齊府上下,大老爺、二老爺、齊修、齊儉等都忙忙過來,見容氏果真閉了眼睛,面容安詳,終于都松了一口氣。
眾人正在痛哭,一個管事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老爺,不好了,順天府來了人,說是要拿人那。”
大老爺等人都有些慌了。
“還拿什么人,咱們可是被赦免無罪了的。”
“并不是那件事,這次要拿的是二太太、二奶奶還有二爺。”那管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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