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樸園產房內 來為珝兒洗三的人都已經被請出去吃酒席了,屋中安靜了下來,只有荀卿染抱著珝兒輕輕的拍哄著。珝兒的洗三并沒有大肆鋪張,只有那平時來往極密的幾家到場。
“珝兒睡了,你們都下去用飯吧。”荀卿染又將屋內伺候的幾個丫頭打發了出去,只將珝兒放在炕上,她也在一旁和衣躺下。
“奶奶,可要吃些什么?”許嬤嬤帶著小丫頭端了食盒從外面進來。
“還真有些餓了。”荀卿染看了看端進來的飯菜,一碗御田胭脂米飯,一道什錦山珍并一盤二十四品鮮味時蔬,都是她喜歡的。不過許嬤嬤卻從食盒中另外取了一碗略有些發黑的燉品并一盅奶白濃湯先放到荀卿染面前。
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這是呂太醫為荀卿染配置的藥膳。
依著荀卿染,她只想吃那兩道清淡的,呂太醫的藥膳不是不好,但是總有些膩的。荀卿染端起飯碗,轉頭看見珝兒睡夢中扁了扁小嘴,她那伸出去的調羹便中途拐彎,落在那略有些發黑的燉品上。
一切都是為了兒子能吃飽吃好啊,荀卿染心中道。
“奶奶,兩個奶媽都已經安置妥了,要不要就讓她們開始喂珝哥兒吧。”許嬤嬤小心地問道。
“我自己再喂些日子,就像瑄兒那時那樣。”荀卿染用過了飯,讓小丫頭將碗筷都收拾了下去。
許嬤嬤看了眼旁邊睡的十分香甜的珝兒,輕笑道,“哥兒這樣能吃,可辛苦奶奶了。”
荀卿染笑,寶寶越能吃,她才越開心。
“嬤嬤這幾天也辛苦了,下去歇歇吧。”荀卿染道。
“奴才不辛苦,便是辛苦些,這心里也高興。”許嬤嬤道。
許嬤嬤便要退出去,一掀門簾,卻見荀大奶從外面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大奶怎么這么早就離了席?”許嬤嬤一腳踏出門,將門簾落下。
“已經吃飽了,想著過來陪陪姑奶奶。”荀大奶笑道。
“大奶請輕聲些,”許嬤嬤也陪了笑臉,“奶奶和哥兒方才睡下了,奴才打發人送大奶回席上吧。”
這分明是并不歡迎荀大奶打擾荀卿染。
荀大奶卻似乎不明白許嬤嬤的意思,依舊想往屋子走。“我便白坐著也好,珝哥兒著實可愛,讓人看不夠。”
“大奶…”許嬤嬤攔住了荀大奶。
荀卿染在屋內,卻是將外面荀大奶與許嬤嬤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荀大奶這種厚臉皮作風她是熟悉的,她也相信許嬤嬤有法子將荀大奶打發走。
但是,荀卿染想起方才洗三時,荀大奶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欲言又止。荀大奶有事。
“來人啊。”荀卿染對外面道。
許嬤嬤聽見荀卿染出聲,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奶奶必是醒了,大奶請進。”許嬤嬤說著,挑起簾子,請了荀大奶進屋。
“方才睡了一會,大嫂怎么過來了。”荀卿染裝作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很驚訝見到荀大奶。
荀大奶緊走幾步上前來,“久不見姑奶奶,方才不得說話,我來陪陪姑奶奶。”
許嬤嬤挪了個繡墩來,就請荀大奶在上面坐了。
“姑奶奶…”荀大奶坐下,便東扯西扯與荀卿染聊著家常,卻不住用眼梭著許嬤嬤。
許嬤嬤在旁邊服侍著,并不肯出去。
“…姑奶奶果然是有福氣的,那時分出來的時候,我還替姑奶奶不值,現在看,卻多虧早從那府里分出來了。”荀大奶道。
荀卿染以為荀卿染見了抱樸園這番排場和齊攸來往的賓客,因而奉承,便笑了笑,沒有在意。
見荀卿染沒有理解她話中的意思,荀大奶有些著急。
“…大奶與咱們奶奶最親,還要勞大奶去席上陪著客人些。”許嬤嬤在旁陪笑催促道。
“有勞大嫂了。”荀卿染也道,她并不想與荀大奶久處。
“好,我這就去。”荀大奶無奈,只得站起身來,“想來那邊是死是活,并不會連累到姑奶奶這里,我這就放心了。”
許嬤嬤笑著扶住荀大奶,“大奶喝醉了。”許嬤嬤就要推荀大奶出去。
只是荀卿染已經挺清楚了荀大奶的話。
“大嫂,出了什么事?”
許嬤嬤暗地里給荀大奶使眼色,讓她不要說。但是荀大奶卻有自己的打算。
“三姑奶奶…”
齊府眾人被下獄治罪?
“啊?”荀卿染大驚。
許嬤嬤很生氣,如今大家都知道齊府出了事,但是因為荀卿染剛剛生產,齊攸吩咐下來,不可讓荀卿染知道,免得傷了身子。今天這些來客,也都是知道這個忌諱的,這個荀大奶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故意在荀卿染面前說破。
“大奶,咱們奶奶和哥兒還需靜養。”許嬤嬤也沉下了臉。
“有客人?”這時齊攸從外面邁步進來。
“哎呦,是我多喝了幾杯,說走了嘴,我并不是故意的。”荀大奶見齊攸來了,不用許嬤嬤往外推,她自己就逃也似地走了。
荀卿染這時卻明白了,齊府出了事,大家都瞞著她。
“這么大的事情,四爺如何瞞著我?”荀卿染埋怨齊攸。
許嬤嬤沖著荀大奶的背影指了指,齊攸便知道是荀大奶走漏了風聲。
“怕你知道了跟著擔心,你現在身子虛弱,受不得驚嚇。”齊攸便在荀卿染身邊坐了下來。
許嬤嬤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四爺,我如今已經知道了。你還是原原本本告訴我吧,不然我會更擔心。”荀卿染道。
齊攸略一思忖,荀卿染既然知道了,那隱瞞就再也沒有了意義。
“是這么回事。”
齊攸便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以及他從各方打探來的消息都告訴了荀卿染。
“事情還得從你生珝兒的前一天說起…”
那天下午,德妃的父親王尚書進宮,向皇上上了一本奏折,并附上了一個賬本。奏折上說,太后當年生過一場大病,之所以遲遲不好,后來卻因為賢貴妃貼身服侍才好轉,便是賢貴妃齊氏與其家人合謀,買通了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在太后的藥中做了手腳。那賬本便是這太監收受賄賂的賬目,其中涉及很多朝內大臣,后宮嬪妃,當然也包括了齊家那一筆筆的賄賂。
賢貴妃便是這樣從一個小小的貴人,進封為賢妃,成了四宮主位之一。齊府為了報答這總管太監,不僅送了許多財務,更是將親族荀家的女兒嫁給了這太監的侄子為妻。
“楊廷俊,原來竟是這樣的身份?”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淮陰楊家的人,不過是破落戶,能做侍衛是他叔叔做了手腳。”
“原來將大姐姐嫁進楊家,是為了還人情。怪不得大姐姐那么恨太太。”荀卿染喃喃道,“大姐姐后來對我,看來不是僅僅因為嫉妒,只怕她是知道了真相,想通過我,報復二太太和齊府。”
齊攸點了點頭。荀卿染說的大致不錯,但是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他也情愿她一輩子都不知道。
“在太后的藥中做手腳,這事,是真的嗎?”
“已經查實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太監一進去就詔了,二太太…也招認了。”
“二太太?”
“這事是二太太主使做下的。早就懷疑她有事瞞著,沒想到是這樣滅族殺頭的事情。老太太老爺他們都不知情。”
“可是大老爺,二老爺,甚至二爺,都被抓進去了。”
“這是說不了的。”二太太是齊家人,賢貴妃是齊家的女兒,那賄賂太監的錢財也是齊家的,出了這樣的事情,當家的男人們再說不知道,也不能免責。
“那賢貴妃……”賢貴妃懷著身孕,皇上總會留些情面。
“皇上雖然震怒,但并沒有立即發作,應是想著等到賢貴妃安全產下皇子之后再處置。”齊攸道,“可是,不知怎么賢貴妃竟然知道了這件事情,就去找太后和皇上求情。”
太后沒有見賢貴妃,只讓她安心靜養。皇上也是如此。賢貴妃卻惶惑不安,那天晚上,便落了胎。
荀卿染扼腕,賢貴妃與齊府的這一道護身符就這樣沒了。
“皇上大怒,認為賢貴妃不肯為皇家子嗣保重身子,失去孩子更是心疼。立刻就下旨,抓了大老爺、二夫人等人到大理寺審訊,將齊府上下看守起來。”
這皇帝還是不錯,盛怒之下也沒有偏聽偏信,荀卿染心中道。
“貴妃知道皇上下旨,又掙扎著起來,要為齊府求情。她本因落胎傷了身子,哎…”齊攸輕輕嘆了口氣。
賢貴妃竟然就這樣死了。荀卿染也有些黯然。
不過,皇上要賢貴妃保胎,那消息自然瞞的死死的,又是誰透露了消息給賢貴妃知道那。難道那透漏消息的人不知道這將對賢貴妃是怎樣的打擊?而賢貴妃,不僅因此落胎,還丟了性命。
這里面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
荀卿染從來沒見過賢貴妃,那次在宮門口吃閉門羹,是她與賢貴妃最近的距離。縱使有人暗中做手腳,然而賢貴妃的表現,厚道地說來,也確實過于平庸。
荀卿染這么想著,又覺得或許賢貴妃只是太過重視親情,做出了一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的尋常反應,只是她身在皇宮,顯然就悲劇了。
“四爺,如今可還有的轉圜?”
“阿澤方才得了消息,皇上已經頒下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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