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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周而復始

大熊貓文學    生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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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是個不得柳姑老爺承認的奸生子,性情粗暴,讀書不成,倒是有把子力氣,年紀輕輕就投了軍,十年來不知殺了多少人,如今相也破了,四肢都不全,朝廷憐他是為國出力才落得這般模樣,便給了個官職叫他回鄉榮養,地方官知道他厲害,都給他幾分薄面,鄉鄰輕易不敢招惹。他本有妻有妾,都被他折磨死了,他卻怪到三姑太太頭上,鬧得柳家不得安寧。三姑太太想著,好歹賠他一個妻子,只當是破財消災了,找上娘家人,也是為了免除后患。全族就你一個是無依無靠的孤女,找上你就是欺負你無處可去、無人可求。這都是三姑太太親口告訴我姑母的,她們是避了人說的悄悄話,無意中被我聽見了,不忍心看到你被蒙在鼓里…”

  “九姐姐,為何你我姐妹都是這般命苦?我被親人相逼,要嫁給不堪之人,姑姑嘴上說疼我,卻不肯救我一救,而你…也要被親人強迫嫁給出身卑賤、身有殘疾的男子,那人還是跟姑太太有怨的,日后怎會待你好呢?落得那樣的結局,竟不如死了干凈…”

  前世記憶中的那一幕在文怡腦海中重現了一遍又一遍,她不由得嘲笑自己,為何看不出其中真相?明明這一世重生后,她已經發現段可柔說的話與現實有多大的差距,更知道這位曾經的密友并非她從前所認識的那樣善良美好…可她卻還是念著前世那一段友誼,希望能為對方出點力,讓對方擺脫那不幸的命運。然而此時此刻,她聽著段可柔對文嫻說的話,卻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可笑之極。

  三姑母柳顧氏與二伯母段氏素來不睦,前者便是真有那樣的心思,又怎會把真心話向后者坦白?東行明明是文武雙全,雖說性情有些陰沉,但也跟粗暴二字相差甚遠。

  就如同柳家大小姐柳素一向親近嫡兄柳東寧,即便柳東寧真的收用了長相肖似文慧的侍女,而這兩名侍女又是心思不正之人,她也不會把這些事告訴段可柔!更何況,若那兩名侍女真的說了這種話,連柳素都知道了,三姑母柳顧氏難道還能輕易饒了她們?!

  屋中的段可柔仍在哭泣,但侍立在旁的丫環卻不再沉默。秋水冷聲道:“表小姐,您說這話可要仔細,柳家表少爺素來知禮,又怎會做出這種事來?若他真的做了,姑太太早就教訓那兩個丫頭了,又怎會容她們留下來,給我們小姐添堵?”

  侍琴卻道:“秋水,你又不曾見過表少爺,怎知他不會做這種事?”

  “誰說我不曾見過?去年表少爺到顧莊小住時,我在路上見過的,分明是個溫文有禮的大家公子,哪里象表小姐說的那樣荒唐?表小姐,我們小姐馬上就要出嫁了,你心里不如意,也別把氣撒到我們小姐頭上,鬧得小姐心慌!”

  秋水本是好意,但她不得文嫻信任,反而挨了訓:“秋水,住口!段妹妹是我表妹,你怎能對她這般無禮?還不快退下!”

  “聽見沒有?!”侍琴嚷道,“快退下吧,二太太是存心瞞著小姐這些的,你還不許表小姐說出來!”

  秋水的神情不復平日的鎮定,帶著幾分惱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見文怡站在窗下,不由得愣了一愣。文怡盯她一眼,沒說什么,仍舊側耳聽著屋里的對話。秋水張張嘴,又閉上了。

  段可柔又哭了起來:“五姐姐,我真不是有心說這話嚇你的,實在是擔心你將來要受委屈,方才…”

  “我知道。”文嫻的語氣有些不大穩,“你還知道什么?都告訴我!”

  “我…”段可柔猶豫了一下,小小聲說,“也沒什么了…真的沒有…”

  “你別怕,那丫頭不敢對你怎么著,若是太太責怪你,有我呢!”文嫻冷笑一聲,“這會兒家里人是不會違我意的!”

  段可柔勸道:“五姐姐,你不要這樣,還是和柔些好。雖說你如今要嫁去柳家了,可是…柳家人明知道你要嫁過去,還縱容柳表哥收屋里人,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等你過門后,就算受了小妾的氣,又能如何?兩家本是親戚,別人都說,柳家人一定會敬重你,不敢怠慢,但你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告訴了娘家人,他們又能為你出頭么?”

  文嫻如遭雷擊,無力地坐倒在座:“那我該怎么辦…吉日馬上就到了,家里有誰能為我出頭?”說罷傷心地伏桌抽泣起來。

  侍琴見狀也慌了:“小姐,小姐,您別哭啊!”轉向段可柔:“表小姐,你有什么辦法么?如今還有不到十天,我們小姐就要嫁過去了,到時候做什么都晚了啊!”

  文怡在外頭露出一個冷笑,秋水見狀,不由得心生疑惑。

  段可柔在屋中道:“我也沒什么好法子,想來…不論是柳家,還是你們顧家,都不可能看著這門婚事出岔子的,興許你可以試著鬧一鬧,叫老太太、大老爺和大太太幫你出頭,去警告柳表哥,把那兩個丫頭給攆了!你可是千金小姐,又是柳家即將進門的大奶奶,兩個丫頭又怎能跟你比?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文嫻遲疑,侍琴急問:“真的能行么?她們可是表少爺的愛寵,若是表少爺生氣了…”

  “她們不過是長得象六姐姐,又不是六姐姐,柳表哥對她們能寵到哪里去?你可是六姐姐的親堂姐!也是柳表哥正兒八經的元配妻室,這點臉面他還是會給你的。興許剛開始會有些生氣,但日子一長就會忘了!”

  文嫻含淚搖頭:“不可,我還未進門呢,怎能做這種事?其實…”她有些遲疑,“嫁人為妻,不比在家做女兒自在,我應該賢惠一些,為夫婿生兒育女,為他納妾,他既有通房,只要不淘氣,我還是…”

  “五姐姐!”段可柔打斷了她的話,“你怎能這般糊涂?便是你將來要給柳表哥納妾,也別留兩個心思叵測的丫頭呀!你可以將自己的陪嫁丫頭開臉,但丫頭上不了臺面,因此最保險的就是你親自為他挑選良家女子,這個人選一定要跟你貼心,站在你這一邊,不然這妾室得了寵,還不日日與你爭風么…”

  文怡已經聽明白了,不想再聽下去了,直接走進屋中,屋里三人看到她,都愣了一愣,段可柔的話沒說完,臉色卻變了,表情僵硬地站起身來,干笑問:“九姐姐怎么會來?”

  “我不來,又怎能聽到如此精彩的話?”文怡微微一笑,強壓下心中的酸澀與憤怒,“段妹妹繼續說下去吧?也叫我聽聽,五姐姐該選什么樣的女子給二弟做妾?”

  段可柔面色一白,目光閃爍,遲遲沒有回答。文嫻猶未察覺,反而護著她道:“九妹妹,這與你不相干,你就當什么都沒聽見吧。”

  “怎會不相干呢?”文怡笑了,“五姐姐大概是忘了,我也是柳家媳婦,難道還問不得是什么人想要進我們柳家的門?”

  段可柔的臉色更難看了,雙手緊緊拽著帕子,眼珠子亂轉。文嫻以為文怡是在說自己,便皺起了眉頭,板著臉不說話。侍琴悄悄打量她一眼,便仰起下巴對文怡道:“九姑奶奶,您雖是柳家媳婦,可我們小姐卻是要嫁去柳家做宗婦的,我們小姐的事,你管不得!”

  文怡沒心情跟她拌嘴,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二弟前些時候生病了,并不是因為與五姐姐訂下了婚事,而是因為他在家酗酒,被二叔打了一頓,才起不了床。只是說出去名聲不好聽,因此柳家只說他是病了。”

  文嫻與侍琴雙雙一愣,段可柔的面色又蒼白了幾分,勉強笑了笑:“是么?九姐姐從哪里聽來的?怎的之前不見你提起?”

  文怡沒理她,繼續徑自道:“他養傷養了許久,連門都出不得,我倒不知他幾時納了通房,若真的納了長相肖似六姐姐的丫頭,當初索性向六姐姐提親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煩?再說,柳姑父與三姑母又不是木頭人,尤其是三姑母,她是什么樣的脾氣?能容兩個丫頭在二弟跟前中傷娘家親侄女?”

  文嫻神色略和緩了幾分,若有所思。

  文怡又道:“柳家大妹妹素來與二弟親近,又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我是她嫂子,她在我面前還不敢透露幾分心聲呢,不知段妹妹是幾時與她這般熟絡了,竟能讓她將兄長的房中事透露給你一個外人?”

  段可柔拽住帕子的雙手手背已經起了青筋,雙眼幽幽地盯著她看,面上半點笑意不剩,眉間竟是帶上了恨意。文嫻意外地看著她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往后退了兩步:“表妹,你…”

  段可柔從牙縫中擠出幾句話:“我還以為你真是好人,只不過是膽小怕事,因此不肯幫我罷了,沒想到你如此陰險…”

  文怡看著她有些扭曲的五官,心中越發覺得自己從前有眼無珠:“段妹妹,你怎么不繼續說下去了?也叫我聽聽,五姐姐該怎么辦?既是對這門婚事有不滿,是向長輩們抱怨,還是直接跟柳家鬧?若是事情鬧大了,婚事不成,說不定顧家就得找人代替她嫁過去了,這個人應該找誰呢?”她看了文嫻一眼,“五姐姐是正室嫡出,父親乃是進士,可不是尋常女兒,十妹妹是庶出,十一妹妹年紀又太小,論出身,也就只能找回六姐姐…”

  “她不行!”段可柔喘著氣,瞪大了雙眼打斷了文怡的話,但隨即又發現自己失態了,忙重新恢復了端莊儀態,“我是說…當初柳家向五姐姐提親,可見是不愿意娶她的,又怎么可能答應…”

  文怡笑了笑:“六姐姐不成,家里還有誰?蔣姐姐的婚事,顧家可做不了主。”

  “她當然也不行了。”段可柔眨眨眼,“五姐姐還是要嫁過去的,便是抱怨一下,也不過是想讓柳家人別小看了她而已。”

  文怡又笑了:“那若五姐姐日后要給二弟納個知根底又可信可靠的良家女為妾,又該找誰呢?五姐姐可不認得這樣的女孩兒,平日里來往的,大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誰會給人做妾?”她收了笑,“大概除了段妹妹你,也不會有別人了。說來也巧,去年二弟去顧莊時,段妹妹就對他傾心不已,若不是我死死攔著,你大概會連夜跑到書房去見他吧?哪怕明知道他當時喝醉了,身邊又沒人。”

  段可柔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光,而文嫻似乎直到這時才想明白,看向前者的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你…你居然…”段可柔咬咬唇,含淚看向她:“五姐姐,這不過是九姐姐一面之辭,你難道不相信我么?”文嫻眼中閃過一抹遲疑,看向文怡:“九妹妹,這些事你都是從哪兒知道的?”

  “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文怡淡淡地道,“五姐姐不信就算了,反正她是不可能會稱心如意的。她與你份屬表姐妹,柳顧兩家本就有親,表妹為妾,這是自甘下賤,叫御史參一本,就連二叔也要吃掛落,休把那小門小戶里的做派用到咱們這樣人家里頭!”

  文嫻聽了她的話,神色復雜,不知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羞愧,她承認,方才聽到段可柔說起給柳東寧納妾時,她心里確實曾經考慮過段可柔。她所認識的人里頭,最熟悉又最有把握拿捏的,也就只有這個掛名表妹了,不想卻正中人家的圈套。

  文嫻覺得有些氣悶,回身扶住侍琴,一聲不吭地進了里間,外屋只剩下文怡與段可柔兩人。

  段可柔仿佛剛剛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似的,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露出了慘白的苦笑:“九姐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我若什么都不做,這輩子就葬送了!我比不得你,有天大的福氣,什么都不做,就能嫁得如此風光,若我是你,這會兒也不必這般費盡心神了!”

  文怡冷笑,當初柳東行未定親時,段氏也曾為侄女爭取過,是段可柔看不上柳東行,如今倒成了別人的錯了。

  文嫻已經看清了段可柔的真面目,她也不必繼續留在這里看這人的表演了,轉身便要往外走。段可柔有些驚慌,忙上前攔住她:“九姐姐,你要去哪里?!”

  文怡瞥了她一眼:“讓開!”

  “不行!”段可柔的呼吸變粗了,“你不能告訴姑姑,你不能告訴她!她會罵我的,她會報復我的!那我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文怡盯著她,良久才道:“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該你得的東西…我是不會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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