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劉專大怒,怒不可及!
一個南唐的降將,竟然打了他!
他是何等的身份,大漢漢王之下誰有他尊榮?莫說一個卑微的降將,就是漢王對他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被這樣一個降將身份的低等將領一拳打落了門牙一顆,劉專如何能忍得了?
劉專被侍從們攙扶起來,氣得臉色煞白:“一個狗奴,竟然敢對本王動手!”
劉專怒喝道:“來人!誰我殺了他!我倒是要看看誰敢阻攔,給我一路殺到金陵將軍府去,我要問問王小牛,他是怎么帶的兵!”
趙王的侍衛刷的一聲抽出橫刀,直接朝著鄭英沖了過去。鄭英并不是真的白癡,他打了趙王一拳看似裝傻充愣,其實是心中那口惡心難以抒發的結果。李煜雖然已經不再是皇帝了,但畢竟曾經是他的主子。主子被人打斷了腿,就好像也在鄭英的臉上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光一樣。可這口氣偏偏出不來,今天他也是豁出去了,頭腦一熱就打了趙王一拳。此時見趙王發怒命令殺人,他反倒有些怕了。
畢竟他不過是個降將,就算金陵將軍王小牛賞識他,認命他為一營郎將,但趙王是什么身份?若是真的就這么一刀劈了他,只怕我王小牛也不敢說什么。
鄭英此時心里冷靜了下來,卻不敢再動手了。趙王劉專的那些侍衛一刀一刀砍下來,他只是左躲右閃卻沒有下令士兵們將這些人拿下。
正在危急關頭,幾支弩箭嗖嗖的射了過來釘在地上。
趙王的侍衛被弩箭逼的往后退去,抬頭看時,卻見一隊穿著黑色戰甲披著大紅披風的騎兵緩緩的開了過來。領頭的是一名穿著監察院黑色長袍的青年,正是從金陵大營趕過來的陳小樹。
緹騎向前,將金陵大營三營的人馬和趙王的侍衛隔開。只有監察院緹騎才裝備的精致改裝連弩舉著,不管是降漢的唐兵還是趙王的侍衛都有些膽寒。這隊威武的騎兵雖然只有二百人上下,但那種霸道的氣勢和冷森森的殺氣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每人可以否認,這支騎兵如果發動沖鋒的話這一個小旗的降漢唐兵肯定擋不住。
陳小樹面色陰沉走過去,從馬背上躍下來對趙王劉專施了一禮道:“卑職監察院金衣鎮撫使陳小樹,見過趙王殿下。”
“監察院?”
趙王聽到這三個字猛然冷靜下來,監察院遠在晉州,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金陵?
趙王已經將嘴角的血跡擦拭掉,冷冷的問道:“陳鎮撫使,難道你也是來兵圍我趙王府的?監察院主管刑罰,有人以下犯上試圖謀反,你管不管?”
陳小樹搖了搖頭道:“卑職來,是漢王命我來問你一句話。”
他回頭看了鄭英一眼道:“至于有人謀反卑職沒有看到,鄭將軍兵圍趙王府是奉了金陵將軍的將令。以下犯上,卑職看到了,不會視而不見。”
趙王劉專身子一僵,往后退了一步臉白如紙:“九哥…九哥….要問我什么?”
陳小樹走過去,看著趙王劉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漢王讓我問你,大漢乾佑十九年九月初三,天牢里的那壺毒酒難道你忘了?”
劉專的身子如遭雷擊,這一刻,他的腦海里真的好想被一道閃電劈了進去一般。身子猛烈的顫抖起來,只堅持了片刻劉專就再也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神慌亂閃爍,好想有一個擂鼓的重錘一下一下狠狠的敲打在他的心里。陳小樹代漢王劉凌問他的那句話,每一個字都好想一次重擊一樣讓他心神俱損。大漢乾佑十九年九月初三的那壺毒酒,你忘了嗎?
他怎么能忘!
若是他忘了,又怎么會如此夾著尾巴小心翼翼的活著?又怎么會四處游離不敢出現在劉凌的面前?又怎么會拉攏不少江湖上的豪客只為了有朝一日能保自己一命?又怎么會到了現在都不敢與劉凌直面相對?
當初他是太子的人,乾佑十九年九月初三,是他親手給漢王劉凌滿上了一杯毒酒,那是他唯一一次去天牢看他九哥,也是唯一一次給他九哥敬酒。奈何,那天劉凌假裝不小心將一壺酒碰掉在地,酒漿在地上滋滋的響著,那一刻兩個人相對無語。劉凌那天只是擺了擺手,一言未發。他落荒而逃,恨不得肋生雙翅。
今天,已經站在人之間至高位置上的劉凌,派人來問他一句話:還記得那一天的那一壺酒嗎?
劉專跌坐在地上,慘笑著說道:“我怎么會忘了?只是…我以為九哥你忘了。”
陳小樹面無表情的說道:“漢王說:“孤本來是忘了的,你為什么非得讓孤想起?孤不殺你,好自為之吧。”
劉專怔怔的愣了片刻,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到了現在,九哥啊…你還在表演你的仁慈嗎?你為什么不干脆一刀殺了我!我受夠了!這些年,我活得提心吊膽,你越強我越怕,你越尊崇我就越卑微!劉凌!你不殺我,早晚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陳小樹搖了搖頭,回身吩咐道:“下了他們的兵器,趙王府所有侍衛一律押赴金陵大牢,封了趙王府!”
他彎下腰對劉專說道:“請趙王回到府里去,過幾日總督江南道欽差候申大人就會到金陵來,欽差大人會帶著漢王的旨意來,請趙王靜候。”
他揮了揮手,監察院緹騎往后壓了壓,將金陵大營的人馬往后推開。監察院的黑衣監察衛上來,將趙王的侍衛下了兵器,然后用鎖鏈鎖了押走。趙王被兩名監察衛扶著站起來,他面如死灰依然還在陰沉沉的冷笑,忽而咆哮出聲,看起來竟然是有幾分精神錯亂了。監察衛將趙王押進府門之后退了出來,將趙王府大門關了用鎖鏈鎖住,然后貼上了寫著監察院封的封條。
陳小樹轉過身子,冷冷的看著鄭英。
“你奉命包圍王府,沒錯,但你動了趙王,你錯了。趙王殿下雖然犯了錯誤,但他依然是漢王的弟弟。就算他有錯,也是漢王來處置他,輪不到你來出手。天家的威儀,又豈是你能隨意侮辱的?”
陳小樹一擺手道:“拿下,革職,關入大牢,等候朝廷議罪論處!”
幾個如狼似虎的監察衛撲上去將鄭英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后押著往后走去。鄭英臉色慘白的走了幾步忽然掙脫開監察衛的手臂,他站住,回頭看向陳小樹:“就算我沒打趙王一拳,是不是也逃不出這個下場?”
陳小樹淡淡的說道:“你可以去問王小牛,如果你能見到他的話。”
監察衛推著鄭英離開,鄭英冷笑不止。
他在這一刻終于想明白了,趙王跌進了陷阱里,自己何嘗不是跌進了陷阱里?就算他不打趙王那一拳,就算他什么都沒有做,他還是要被革職拿辦的。他是南唐的降將,手下有一萬南唐降兵,大漢朝廷又怎么會對他放心?金陵將軍王小牛又怎么會對他放心?只怕今日拿下了他,用不了多久王小牛的親信就會接任三營郎將,徹底將南唐系的將領清理一遍。
兵是可以留的,但將領絕不能留。
誰說,王小牛是個笨蛋?
這一日,大漢之王的十三弟趙王劉專淪為階下囚,這一日金陵將軍王小牛派鷹揚郎將涂生率領大軍,將隱藏在金陵外的匪寇一網打盡,血洗山崗,上千名匪寇被屠殺殆盡。這一日,金陵大營三營郎將鄭英因為毆打趙王殿下試圖謀逆而被抓捕,三日后被監察院秘密處死在金陵荒郊。這一日,據傳第三營降漢唐兵發生“兵亂”,十幾位南唐降將被處死。
這一日,剛剛從西北一路游玩到了金陵,本打算就在江南定居的皇十一子楚王劉彥才進金陵城門,聽到侍從匯報之后面色大變,隨即苦笑一聲,下令車駕返回西北。才進了城的車駕立刻掉頭,讓在此處迎接的官員們面面相覷。自此之后,楚王一生再也沒有離開西北邊陲的那個小縣城,養花種草。
是巧合,還是早有安排?
為什么楚王劉彥剛剛進城,就恰好知道了自己的十三弟被禁足趙王府?
這是一個沒人會說出的秘密。
王小牛站在金陵將軍府的書房門前,灌進嘴里一大口酒后釋懷的笑了笑,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越痛快。他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金陵城里的麻煩事似乎一日之間都搞定了,他又可以做一個無憂無慮的笨蛋將軍了。與趙王有勾結的軍中將領都被清理了個干干凈凈,最少砍了三十幾顆死不瞑目的人頭。金陵郡的文官在一日之內也被監察院抓了十幾個,至于有幾個人能活著出來就沒有人知道了。
正在獨自痛快著的王小牛忽然被親兵打擾,親兵遞過來一份名帖說:“郡守謝大人請將軍在半月樓飲酒,謝大人說,將軍獨樂樂,不如同樂。”
一文一武,兩個小人。
十五日后,規模龐大的欽差儀仗到了金陵。金陵官員出城迎接,候申坐鎮金陵城。
候申宣布了漢王的旨意,金陵將軍王小牛知情不報,罰俸兩年,但卻升為三十六州都軍馬事,正三品。
欽差候申在第三日進了趙王府,看著劈頭散發的趙王劉專嘆了口氣道:“漢王說:留下你的性命,不是因為你與孤是兄弟,也不是孤想刻意渲染什么仁慈。在孤心中,你不過是個笑話,一直都是。活著吧,孤每當想起你,都會很歡樂。你的白癡可以當做佐酒之料,如豬蹄雞爪。”
候申看著怒目而視的趙王道:“那是漢王的話,你瞪我做什么?不用裝瘋賣傻了,漢王說不殺你,就不會殺你。”
候申頓了一下說道:“這是漢王的命令,我是做臣子的不敢違背也不會違背。漢王說留著你,金陵郡就還得供養著你。可是作為漢王的一個臣子,我真的希望你死了算了。趙王殿下啊,漢王連封號都沒給你廢去,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你的封號根本就什么都不算。我代表我個人想勸你一句,死了吧。”
他笑了笑,很小人的說道:“活著還要浪費糧食,勞民傷財的,你自己又凄苦,何必呢?”
他笑道:“當然,趙王若是不想死,我也肯定不敢對你怎么樣。漢王的命令我一絲都不敢違背,不過…若是你想死而又不敢的話,我可以幫你把趙王府的供給斷了,餓死…也是一種出路呢。我會上表漢王說,趙王性烈,絕食而亡了。”
說完,他也不理會劉專能吃人的眼神,走出趙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