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白譏諷張駙馬的同一時刻,興慶宮后花園的花徑基與楊玉環姐妹在牡丹園穿行,牡丹已到花季,萃成束、滾成團,一層層,一簇簇,在夕陽的映染下,如云錦似的漫天鋪去,有的如雪似玉、璀璨晶瑩;有的嬌柔紅艷、金蕊流彩;時值黃昏,淡紅色的霞彩從遠空隱退,習習的熏風拂過臉頰,帶來陣陣醉人的清香。
李隆基興致盎然,國庫充盈使他的腰板硬了許多,雖說牡丹是國色天香,但怎比得了他身旁的貴妃姿容絕色,不見那些花兒在貴妃面前也自慚而悄謝了嗎?
雖然貴妃在側,但李隆基的余光卻時不時向后瞟去,在他身后跟著楊貴妃的三姐楊花花,她一襲白裙,不施粉黛卻姿容俏麗,白瓷般的臉龐仿佛山野里剛剛沾過露珠的野花。
前面楊貴妃雍容華貴、慢步生蓮,后面的楊花花卻時而單足小跳,時而將一顆小石踢到花圃,忽然‘啪’地一聲,她又隨手折斷一枝白牡丹,放在鼻間輕嗅,她這一舉動將旁邊的宮女和太監們都嚇得容顏盡變,這可是皇上最心愛的牡丹花,被風雨吹落的花瓣都有專人收拾,埋在花冢里,還從來沒有人敢掰斷花枝。
“三姐,你把花摘下來多可惜啊!”楊玉環有些埋怨道:“好好的花大家一起賞多好,你這樣,別人就賞花不成了。”
“一朵花有什么打緊,你若心疼,我明年種一萬朵賠給你!”楊花花隨手又摘下兩朵,一朵遞給楊玉環,另一朵卻遞給李隆基,“皇上拿著,我妹小時候和我滿山遍野地摘花,只恨手太少、花不夠拿,這會兒卻袖手旁觀,這還有什么意思?”
李隆基卻絲毫不惱,他饒有興趣地接過花,笑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若三姐喜歡,這些花統統都摘走好了。”
“這可是皇上說的,君無戲言。”楊花花笑逐顏開,一口起摘下十幾朵,拔下頭繩將它們扎成一束,隨手扔給身后的宮女,她也有些累了,豐滿的胸脯微微起伏,忽然,她敏感地察覺到李隆基在偷眼看自己的胸脯,在家鄉這樣的眼光已看多了,她早不當回事,可今天卻是大唐皇帝在看她,這讓她分外得意,若能將皇帝勾到手,那自己的地位、錢財豈不就將滾滾而來,讓那無情無義的冤家看看,沒有他,老娘活得照樣滋潤。
趁楊玉環不注意,楊花花悄悄拋給李隆基一個勾魂攝魄般的媚眼,直看得李隆基心肉亂顫,‘咕咚’吞了一口唾沫。
這時,剛剛心疼完花的楊玉環一抬頭,也發現李隆基的神情有異,不禁大為嬌嗔,“三郎!”
李隆基尷尬一笑,便高聲吟道:
蘭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對面沉香亭上也隱隱傳來絲竹之聲,配合李隆基的高吟,這卻是首席樂工李龜年的湊趣,旁邊高力士也連聲贊嘆:“皇上吟的好詩,不如讓李龜年配上曲,讓歌伎唱給娘娘聽。”
“我不喜歡這首詩,再說,皇上這首詩也不是為我念的。”楊玉環瞥了一眼楊花花,口氣帶一絲酸意,“三姐若喜歡,就讓那李龜年配了樂送給你吧!”
楊花花似渾不在意,只淡淡道:“我才不喜歡那種虛渺的東西,還不如送我兩畝地,省得又被別人逼債,再把老五抓走!”
這一句話擊的楊玉環的要害,她立刻嘆了口氣,歉然地拉過楊花花的手,與她并肩而行,一旁李隆基見二女皆低頭不語,心不禁大急,想安慰她們,卻一時找不到話,只朝高力士猛施眼色,命他想辦法解決眼前之窘,高力士眼珠一轉,對楊貴妃笑道:“娘娘!適才皇上所吟詩便是李白之作,可惜這首詩詠的是秋,聽說那善寫新鮮詞的李白眼下就在長安,不如將他叫來,寫上兩首新春新詞,再配上樂讓梨園弟演給娘娘解悶,你看這樣可好。”
楊玉環見自己的情緒影響了李隆基的興致,不由抿嘴一笑,一雙妙目向李隆基瞅去,李隆基見玉環展顏,瞬間龍顏大悅,這會兒楊玉環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想必他也會命人去做梯。
“好!好!命李龜年速去將李白找來,限一個時辰。”
正在十丈外奏樂拍馬屁的李龜年頓時嚇了一跳,李白影都不知道在何處呢!這一個時辰哪里能找得到。
但皇上金口玉言,話已出口便不可能再收回,為了脖上的腦袋,李龜年只得用他那只多事的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苦著臉向花園外跑去。
李龜年心急惶惶、目不擇路,剛出勤政殿,卻沒發現迎面也匆匆來了一人,收勢不及,一下和他撞在一起,兩人皆跌翻在地,借著燈光李龜年認出來人是駙馬張垍,趕緊將他扶起,連聲道歉。
不用說,這張垍進宮正是為告李白而來,他正為進不了宮而發愁,見是李龜年,趕緊將他拉到 低聲問道:“請問李樂府,皇上可在?”
李龜年腳下似安了輪,偏又被他扯住走不掉,心急得仿佛要燃爆一般,便敷衍道:“皇上與娘娘在賞牡丹,此時恐怕不能打擾。”
張垍是要告李白等人結黨妄議朝政,但他沒有證據,只能指望皇上派人當場抓獲他們,現在皇上見不到,再遲一會兒恐怕時機也過了。
張垍氣得狠狠一跺腳,罵道:“該死的李白,今回算便宜你了!”
他這句話恰巧被走了幾步的李龜年聽見,他宛如撈到一根救命稻草,轉身便拉住張垍問道:“駙馬爺可見過李白?”
“適才在太白樓見到他,你問他.李龜年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
且說太白樓晴日軒內,喧鬧已經變成沉寂,桌上酒壇橫陳,桌下詩人醉臥,幾個人都喝得爛醉如泥,橫七豎八倒在席上鼾聲大作,只有一個伙計無聊地坐在門口,拋著手上的一疊銅錢,他是掌柜特地命來守門,防止詩人們的清夢被外人騷擾。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就是這里,李太白還在!”
這是掌柜的聲音,那伙計詫異站起身來,‘嘩!’地一聲,門被拉開了,掌柜領著十幾個穿一色衣服的公人走進房間。
“李太白在哪里?”
為首的李龜年不等掌柜回答,便將眼前之人翻開,不禁啞然笑道:“想不到杜美也在。”
“李翰林在這里!”旁邊人發現了爛醉如泥的李白。
李龜年大喜,上前扶住李白的肩膀便猛搖,“太白兄!李翰林!”搖了半天,李白只嘟囓一句,“五花馬、千金裘,呼爾將出喚美酒!”又歪頭呼呼睡去。
“師傅,只剩不到半個時辰了,這可怎么辦?”
李龜年微一沉吟,便果斷道:“把門板拆下來,將他抬走,路上再叫醒他!”.
興慶宮沉香亭內已通明,沉香亭是用名貴的沉香木建成,故而得名,雖是叫亭,但面積卻大,儼如一座偏殿,此刻梨園弟正橫笛撫琴,只聞絲竹聲聲、鐘悅耳,在芳香四溢的亭內,一隊舞伎正翩翩起舞,在一幕紗簾后,放置著幾張羅漢床,床上的小幾皆有擺酒菜,李隆基坐在正間的羅漢床上,一手托著腮,無聊地望著歌舞表演,但目光卻時不時地向兩丈外的楊花花瞟去。
楊貴妃則半倚在李隆基的身上,柔若無骨的手上端著一只碧綠的瑪瑙盞,里面盛著半盞清亮澄紅的安西葡萄酒,她姿態慵懶、嬌弱無力,使人憐不自禁。
楊花花則影單形孤地坐在另一張胡凳上,她的眼前放有一只白玉碗,碗里是一潭清水,她正將一片片嬌艷的牡丹花瓣扯下、扔到清水里,口喃喃念道:“讓那冤家出門被馬車撞死、失足淹死、喝水嗆死、吃飯噎死、在床上累死.法。”
此刻,楊花花最渴望的是地位和財富,她的占有欲極強,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會不擇一切手段,她一生最擅長的手段便是勾引男人,只要她愿意,沒有那個男人能逃得過她的石榴裙,現在,她很清楚的知道,旁邊有一雙至高無上的眼睛正象賊一樣地偷看她,楊花花相信自己的魅力,她身上有一種李隆基從未嘗試過的滋味,而對付他最好的辦法,是讓他聞得著腥、卻不能輕易到口,直到讓他將自己所要的東西都統統掏出來再說。
楊花一陣得意,連大唐天都對她求而不得,天下有哪個女人能做得到?可這份得意瞬間卻被一股憤怒所取代,還有一個男人卻不稀罕她,他已經兩次拒絕了她,偏偏這個男人又是讓她真正動了感情之人。
“李清,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得到你!”
楊花花咬牙切齒,不知不覺,手上的牡丹花被她得粉碎,紫紅的汁液流滿了指縫。
這時,李龜年沿著木墻匆匆走進亭內,高力士一眼便看見了他,便迎上去問道:“那李白找到了嗎?”
“稟報阿翁,李翰林找到了,只是他喝多了,尚沒有完全清醒。”
高力士眉頭一皺,“怎么會這樣?也罷!皇上已經催過幾次,你小心將他扶上來,再給他拿張羅漢床,離紗簾盡量遠一些,莫讓他的酒氣熏著娘娘了。”
“是!”李龜年轉身自去忙碌,高力士悄悄走到紗簾前,隔著簾對李隆基道:“陛下,李翰林已經來了,此刻正在外面候旨。”
李隆基精神一振,點點頭笑道:“那就宣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