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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釣海鱉李白諷駙馬

  日齷齪不足夸,

  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

  仲春四月,天寶五年的省試即將來臨,省試,即尚書省一年一度的科舉之試,這是大唐最重要的制度之一,‘朝為讀書郎、暮登天堂’,每年數萬名士從全國各地趕來,他們渴望能一舉躍過龍門,踏上官階,以施展自己的才華,實現胸抱負。

  唐朝的科舉相當于今天的公務員考試,但并不是考上功名便能做官,只是獲得做官的資格,然后需要吏部的考評,從人品、相貌、出身甚至派系,各個方面進行考核,待有實缺時方可授官。

  但今年的科舉卻異常火熱,許多原本定在明后兩年再進京趕考的舉人也紛紛改變主意,擠上了天寶五年這條船,原因只有一個,鹽鐵監成立、官坊開始籌建,調走了大量下級官員,使得朝空缺之職頗多,這樣考上功名授官的幾率便大增。

  各地進京士大多住在平康坊一帶,一是這里緊鄰東市和春明大街,館肆眾多、商業繁榮,二是這里又是青樓妓院的密集地,更令士們所向往,日日笙歌、夜夜風流,說不盡的開元天寶舊事。

  這一日黃昏,太白樓三樓的晴日軒,幾個詩老友在此聚會,以賀高適任左藏丞一職。雖只是從八品小官,但卻掌管朝廷金庫,頗有實權,這是李清在組建官營柜坊后,將左藏從太府寺剝離出來,推薦自己地幕僚高適為官掌管金庫。

  “達夫鉆營多年,今日終告成功,可喜可賀。來!我先敬達夫一杯!”說話的是王昌齡,他前日剛從沙州來京辦事,正逢高適當官,在西域呆了近一年,風沙將他黑。但精神抖擻,看得出他的官當得痛快,目前的沙州刺史及沙州都督都由王忠嗣代領,但王忠嗣只是掛名,豆盧軍軍務由州的政務則由沙州錄事參軍王昌齡負責。

  “老王這話說得不厚道,什么叫鉆營多年,難道我們達夫兄就沒有一點真材實學么?”杜甫一把將王昌齡的手抓住,笑道:“先別慌敬酒,這杯酒要先罰自己!”

  “是極!你這廝說話好不聽。”高適心情異常暢快。今天是他人生的轉折,他求官多年。輾轉西域、河北,卻一事無成。眼看自己已到年,他地心也漸漸灰薦作官,還是個實權官,心如何不高興,此刻他未酒先紅,臉上興奮得更豬肝一般色。

  高適眼一挑王昌齡,嘿嘿笑道:“不僅要罰酒一杯。還要罰詩一首,做不出來就罰酒一壇!”

  “做詩么?還難不著我。”

  王昌齡將酒一飲而盡。杯一扔,便提筆大笑道:“我在西域一年,面對漫漫黃沙,胸早有豪氣萬丈,今日正可借酒抒懷。”

  他微微凝神,便在雪白的墻上揮毫寫下一詩: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

  “好詩!”門忽然推開,卷進一股冷風,大步走進一人,只見他神采飛揚,兩根八字胡高高翹起,正是晚到的李白,他念著王昌齡寫在墻上的詩連聲贊嘆,“言語平實,結構大氣磅礴,寓意深遠,此絕句一出,我等都要回鄉種田去了。”

  “青蓮為何晚來?先罰酒三杯再談詩。”杜甫一把將李白拉坐下,給他斟滿了一杯,指著酒笑道:“莫不是做了翰林,瞧我等不起么?”

  李白自去年從濟南歸來后,得他的舊交、已出家為道的李隆基之妹玉真公主和道士吳筠地推薦,終被李隆基賞識,進了翰林院,一時春風得意,廣交天下名士,一舒平生之志。

  杜甫之言讓李白哈哈大笑,他端起酒杯,眉毛一挑對杜甫笑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美兄太小看我了。”

  他回頭看了看高適,卻見他依然在盯著墻上之詩喃喃自語:“果然是好詩,不愧在西域呆了一年,這等胸懷,高適自愧不如,以后休要叫我邊塞詩人了。”

  “達夫兄!”

  李白叫了數聲,卻喚不回高適失魂之魄,便搖搖頭又回頭問杜甫道:“美真決定今年參加科舉嗎?”

  “那是當然,我已經驗了堞,報了進士科,三日后便正式參加科舉。”

  杜甫嘆了口氣道:“原來還有達夫陪我一起為白身,現在他也做了官,只剩下我一人,不努力上進怎么行!”

  李白微微一沉吟,又道:“我認識戶部侍郎楊慎矜,關系還算過得去,不如我給他說說,你若第,便立刻授你以官,你看如何?”

  “第又有什么用,就算美兄才高八斗了狀元,也不過是八品小官,不如學學人家,功名半分沒有,只會溜須拍馬,便做了戶部侍郎。”

  這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是從屋角傳來,李白心詫異,他越過杜甫探頭看去,只見屋角抬起一雙醉眼惺忪的眼睛,卻是進屋便醉倒的岑參。

岑參這幾日心情極度惡劣,原因是李驚雁出家,他本也是李驚雁的追求者,且李驚雁也極欣賞他的才學,本來有機會迎娶郡主,但他為人清高,蔑視權貴,又不通俗務,漸漸地也失去了李驚雁芳心  李清去南詔后,他幾次邀李驚雁出來游玩皆被婉拒,這條心,可前日長安忽然傳開了平陽郡主奉旨在感業寺出家的消息,讓岑參痛心不已,就其原因還是李清造的孽,他不由對李清也連帶著憤恨起來。

  但他卻不知道,他譏諷李清之言卻惹惱了兩人,一個剛剛生官的高適,二是李清的老下屬王昌齡。

  王昌齡心直口快,岑參話音剛落,他的斥責便出了口,“我看你是喝多了,若不行,我派人送你回去便是,省得酒后在此滿嘴胡言!”

  “你這是什么話!”

  岑參拍案而起,怒道:“我知道你與他有舊,可此人拋棄平陽郡主,如此無情薄幸,難道說也說不得嗎?”

  “只會溜須拍馬?”

  高適也嗤笑一聲,冷冷道:“你了解他多少,便下如此定論,我不妨告訴你一件事,是我奉李侍郎之令親自操辦的,讓你了解了解他為何能當到侍郎。”

  高適見其他幾人也饒有興趣地湊上來望著自己,便低聲道:“我在揚州時,李清抓了江都縣縣令的痛處,后來那柳縣令來求情,李清便命他上書皇上揭發揚州刺么意思?明明私竊官鹽之人并非李成式,可直到昨天,皇上下令將李成式以私竊官鹽罪和坐贓罪杖斃。我這才恍然行鹽政,早就給自己想好了退路,還有他主動退出鹽鐵監令一職,功成身退,消除政敵地懷恨、消除皇上的猜疑,這也是明智之舉。”

  高適忽然瞪著岑參,“大丈夫欲成事就得講究手腕和謀略。他雖沒有考取什么功名,卻實實在在做了不少大事,只因他年輕便居高位,才有如此多人嫉恨他,難道你也是嫉妒他不成?”

  岑參眼皮一搭,冷冷道:“他拋棄郡主。無情薄幸,難道有點小能耐就能說明他的品行上佳嗎?”

  “恐怕街頭傳言并不能當真!”

  李白忽然笑道:“若他真是象達夫兄說的這樣深謀遠慮,那郡主出家的消息就值得玩味了。”

  旁邊的王昌齡也接口道:“我也是這樣認為,我那老弟對郡主一往情深,他絕不可能坐視不管,郡主出家極可能是掩人耳目之舉。”

  這時,門忽然被推開了,叉手走進一人,用冰冷的語氣道:“平陽郡主之事是皇家隱密,我勸各位還是不要多談為好!”

  李白見到此人。眼閃過一抹輕蔑之色,將頭扭過去。卻不理他,而杜甫和王昌齡并不認識他。見他無禮闖入,心也極為不滿,但臉上卻不露聲色,只端著酒杯沉吟不語。

  岑參卻冷笑一聲,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之色,長身挺立道:“天日昭昭,我們無并妄議朝政,也非攻擊皇上。市井流言之語有何說不得,想必張駙馬也是將自己當作皇家一員。才如此敏感。”

  來人是舊相張說次、現戶部尚書張筠之弟,駙馬都尉張垍,他與李白是舊識,他父親張說常在他面前夸耀李白之才,而斥他不學無術,使他對李白一直深為嫉恨,適才他在隔壁聽到李白地笑聲,便借著酒意來尋李白的麻煩,卻被岑參譏諷,張垍的臉色頓時便陰沉下來。

  一旁高適見勢不妙,急將岑參拉到身后,向他拱手施禮道:“張駙馬所言極是,我們只是聽街坊議論而隨聲附和,皇室之事確實少說為妙。”

  他急倒了一杯酒,遞給張垍笑道:“張駙馬既然來了,請飲了這杯酒,算是我等敬意。”

  “一個小小的左藏丞也配敬我酒,你們侍郎是怎么教你的!”

  張垍鼻冷哼了一聲,并不理他,只斜瞟一眼李白道:“我適才聽見笑聲這般張狂,便聞聲尋來,果然是李狂士在此,我前日聽人說你自詡‘海上釣鰲客’,好大的口氣,想那波光浩淼,巨鰲如山,你如何來釣,該不會是跳下去撈吧!”

  李白仰面大笑,“我以明月為鉤、虹霓為線,如何不能釣?”

  張垍臉色一變,又森然道:“那你用什么為餌,可是用你地官帽為餌?”

  李白負手傲然一笑,斜睨著他道:“就用那些不學無術、靠父蔭飛黃騰達的小人為餌!”

  張垍猛地后退一步,眼冷光乍現,極為惡毒地盯著李白,“罵得好!罵得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是怎么釣得巨鰲?”說罷,他霍然轉身,‘砰!’地將門砸關上。

  “青蓮,你入仕不易,這種人你不理他便是,實不該去得罪他。”

  高適一臉憂慮道:“他是皇親,張家在朝門生故吏遍布,其兄又是壇領袖,你這樣得罪他,他會對你下手的!”

  “得罪他又何妨,達夫畏畏縮縮,將那官位看得也太重了。”

  岑參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大聲道:“山風吹空林,颯颯如有人,大不了辭去這卑官,歸隱山林,尋訪自然之趣。”

  “不提此事,大家喝酒吧!”

  李白端起酒杯沉思不語,今回把張垍得罪狠了,自己是要想個法早一點防備才是,他望著年得志的高適,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何不找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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