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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孔方老道

  旺受命請老道捉鬼,他雇了一輛驢車便直往老君山趕山在義賓縣西南約二十里,傳說是老君得道升天之地,故香火旺盛,道觀林立,只是山高路陡,行路艱難,仿佛是要考驗香客的虔誠,張旺和人約了晚上喝花酒,只恐夜里趕不回來,連聲催促驢車快行,偏那倔驢多挨了幾鞭,竟犯了脾氣,站在山腳下死活不肯上山,無奈,張旺只得邊走邊罵,混在一群香客步行向山上去了。

  或許是老君也知道喝酒比捉鬼重要,只讓張旺爬了不到百步,便送來一個擅捉鬼的老道,這老道五短身材,面色焦黃,長有一撮山羊胡,正是李清初入唐朝的引路人,孔方道人是也,經年不見,他似乎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只是腿跑得更細了些,這些年他他云游四方,依舊裝鬼弄神,騙些銀米聊生,近來義賓縣淘金熱起,他也乘鶴前來湊興,暫掛單在老君山,這日他正要下山進城,卻無意發現了獵物。

  孔方道人久歷江湖,煉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早在百步外就看見了心急氣喘的張旺,見他一身管家打扮,即不拿香、也不背袋,兩手空空,便微微一笑,從背囊取出了吃飯的家伙,半閉著雙眼,負手站在路旁守株待兔。

  ‘叮鈴’一聲,招魂鈴將張旺的視線引了過來,張旺不由放慢了腳步,上下打量這個道士,只見他背對自己,目視云端,一襲黑色的道袍在山間云霧頗有幾分仙氣,仿佛是那過路的仙人,在回憶老君舊事。但真正使張旺感興趣的,卻是他手執一柄黑色的三界招魂幡,幡頂是一具羊頭白骨,金邊彩絡,正面是繡有兩行個白色的大字,‘我是誰、鬼知道。’字字醒目刺眼,讓人回味長。

  張旺似被那招魂幡懾去了魂魄,不由自主走上前來,他正要開口,卻被那道士伸手止住,從紫金葫蘆里倒出一粒火紅色丹丸,頭也不回便遞給他道:“去吧!服下這顆三清丹,你身上邪氣可消。”

  張旺接過,佩服得五俯投地,‘高人啦!’人家看都不看自己,便知道自己身上帶有邪氣,這邪氣一定是那老余傳染的。

  “小的斗膽問一句,不知仙長法號,在哪座名觀出家?”

  老道回頭,淡淡打量一下張旺道:“凡人只知名利二字,哪知名利只是過眼云煙,我笑看白云蒼狗數百年,早忘了我是誰,或許天便是我的號,地就是我的觀。”

  張旺眼睛都聽直了,心頓生求仙之念,恨不得立刻剝去俗衣凡褲,換上天師道袍,跟這仙長去天地間遨游一番,不過他忽然又想起今晚還有花酒未喝,這天師道袍就且緩幾日再穿吧!

  “仙長,我家府鬧鬼,正需仙長這樣的高人出手,不知仙長可愿意下凡走一番。”

  孔方心著實得意,又瞥了一眼張旺的臉色,見他恭敬得似乎過了頭,倘若自己再抖兩道仙氣,恐怕他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反倒壞了事,不如見好就收,想到此,孔方微微笑道:“下凡?我現在可不就在凡間么?也罷!歷煉人間八十難,脫去一具臭皮囊,你前面帶路就是了。”

  簾兒蹲在墻角輕扇小爐,罐里的藥‘咕咕’作響,她一邊煎藥,一邊不安地望著天色,太陽已經西斜,眼看就要到黃昏,張旺去了這么久,怎么還不回來,她又抬頭看了看昏昏而睡的李清,心開始有些焦急,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兒怎么又變得昏昏沉沉。

  這時,前院傳來飛快的腳步聲,簾兒一下站起來,向正在院收被的小雨道:“小雨,你去看看是不是張旺回來了。”

  過一會兒小雨跑回來道:“是!后面還跟著個老道。”

  簾兒大喜,丟下扇便跑出門去,客廳里果然坐了個老道士,見簾兒進來,孔方忙起身施一禮道:“無量壽福,貧道孔方見過夫人。”

  他對張旺云山霧罩,那不過是拉生意的手段,一旦生意到手,

  從云端上跳下來,否則東家會羞于談錢,甚至連晚飯有著落了,神仙嘛!自然是餐風飲露,還要吃什么飯。

  他一路上以傳授仙術為誘餌,早從張旺口將這家人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得知竟然是縣令府上鬧鬼,又見這縣令夫人年紀不大,孔方心便有了幾分輕視,隨即獅大口便漸漸張開。

  簾兒打量了一下孔方道人,見他身量矮小,兩只綠豆眼滴溜溜亂轉,臉上的笑容透出幾分虛偽,身上的道袍倒是光鮮,卻掩飾不住他滿身的銅臭,心微微有些失望。

  “道長肯來替我府上驅邪,我這里多謝了,只要道長真有本事替我家老爺驅了邪,我定會重重酬謝!”

  “這個、這個報酬之事晚些再說,只是我跟張管家來得急,又替縣令大人擔心,因而連午飯都顧不上吃,不知是否可以先.

  “晚飯我自然會安排,不如道長先來看看我家老爺究竟有沒有邪。”

  孔方見對方心急,心更是得意,剛剛想好的價碼立刻又翻了個倍,他呵呵笑道:“夫人放心,我進府之時就已仔細觀察過,貴府確實有邪氣,而且是水之邪,夫人,我說得有對?”

  簾兒瞥了一眼張旺,見他站在門口心神不寧,眼睛不時瞅著外面,便對孔方道人淡淡道:“你說得對,我家老爺的病是和水有關,既然道長未吃晚飯,那也不急這一時,道長先去吃了晚飯再說。”

  她喚來宋妹,命她先帶孔方道人去吃飯,自己則又回來李清房內,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他,她伸手撫摩他的臉,用深澈的、溫柔的同時也是探詢般的眼光細細審視他的臉龐,來彌補自己平時的不敢細看,他寬大的臉上泛著紅光,象晴空的的早晨,他的眼睛輕輕閉合,露出幸福、又快活的神情,而那筆直高挺的鼻梁、那棱角分明的嘴唇,顯得他剛強出眾,在這個時候,簾兒覺得他是天下最俊美的男,簾兒慢慢地將臉枕在他寬闊的胸前,聽他均勻而有力的心跳。

  半晌,她抬起頭來,挺直了腰,起身便向快步廚房走去。

  天已經黑了,月亮皎潔,將大地灑滿了銀輝,在內宅的小院里已安放了一張桌,桌上香燭符紙一應俱全,酒足飯飽的孔方道人開始驅邪捉鬼,只見他披頭散發,黑色的道袍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他跳著象蛤蟆一樣的步,左手舞動招魂幡,右手輕搖招魂鈴,兩只綠豆眼放射出炯炯的藍光,直盯著縣令大人的屋,口念念有詞,不時發出一陣夜般的怪叫,象是在招魂上身,但更象在抒發內心的悔恨。

  剛才他開出了生平的最高價,三十貫,不料縣令夫人竟眼都不眨一下,答應了,孔方道人此時的心象蟻噬般痛苦,仿佛他自己倒了邪,早知道自己就開價十貫、不!一百貫。

  他的動作越來越瘋狂,并且開始變形,象一只抽筋的猩猩,帽甩掉了,桌上的香燭打翻了,手的招魂幡只剩一根光桿,幡兒被宋妹的幾個孩拾去墊了狗窩,就在孔方道人悔恨得幾乎要撞墻之際,他將叫嚷聲終于將李清吵醒了。

  李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伸手卻抓了空,簾兒不在身邊,他只聽見院里傳來一陣一陣鬼哭狼嚎般的叫聲,卻隱隱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他的細細想了想,漸漸地,眼露出一絲訝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答案,再也顧不得身虛弱,一把甩開被,赤著腳、踉踉蹌蹌向門口走去。

  簾兒正站在門口看這個道人的表演,只要有一線希望驅去李清體內的邪氣,花多少錢她都不在乎,她忽然若有感,一回頭,卻見李清站在她的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院里的道人。

  “公,你怎么光著腳?快!快去。”

  李清仿佛沒有聽見,他沖出門大喊一聲:“孔方老道,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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