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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戚東的外公

  京,大雪,從初二早晨就開始下雪了。茫茫的大雪把京城的山山水水都覆蓋在了純白的世界中。

  龍陵山區的一個山丘上,孤伶伶聳立著一處院落,三間舊磚房還是八十年代初的那種建筑,青石小條一直彎延上去,山丘下是一片開闊的荒地,冬雪覆蓋了所有的田梗荒地,但很奇怪這里有一片平坦的停車場,車輾的輪胎痕跡繁雜,絕對是停車場,但在初二的今天,這里沒停一輛車。

  如果有人往遠處走的話會發現這一片是給圈起來的一個特殊存在,在幾里數十幾里外,散落在溝溝坎坎處的能容人或車通過的地方居然都設著‘卡’,不是誰都能進入這一片荒蕪山區域的。

  體形高大的健碩老人蹲在院落門前的大青石上,旁邊放著旱煙袋,青石旁立著一支雙筒獵槍,老人身穿羊皮大棉襖,腳上蹬著一雙棉氈子暖鞋,頭上沒戴帽子,紫紅色的臉膛有紅潤的氣色,一雙大眼居然份外晶亮。此刻他盯著丘下的土路,眼神中隱隱lou出期待,似乎盼望著有誰能來似的。

  怎么看都象個農民,象個守護大山的獵戶,偏偏他的手里捏著一只時下很流行的高檔手機。

  煙鍋子不斷的泯滅,灰燼再燃起,就這樣,老人蹲在大青石的身形被鵝毛大雪覆蓋了,與大青石渾成了一體,就象一尊亙古永存的石像,他一動也不動,只有眼睛盯著丘道,每年都重覆守望著。

  遠處的山丘下,泊著三輛黑色轎車,它們停的地方已經在龍陵山腰下了,是半山腰那個老頭目光根本無法觸及的地方,車上的人卻堆在道旁的一個高丘上,偷偷的朝山腰孤院用望遠鏡窺視。

  “…都十二點了,老頭子也沒有要進家的意思,三叔,你打電話吧,勸勸老頭子…”

  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面容硬朗,身穿一襲黑皮貨,頭發梳的油光豁亮一絲不茍的。

  “沒用…每年都是這樣,老爺子在等他閨女,等不到太陽落山他是不會回去的…”

  接話的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氣宇軒昂,英偉雄闊,面相之間隱隱和方曉蓉有幾分相似之分,他身著一襲深色西裝,外披深黑色的大衣,在他身旁一個十歲的少女,長的極為漂亮。

  還有兩個美女,一個美婦伴在他左側,一看就是他夫人,另一個二十七八的少婦伴在手執望遠鏡那男子的身側,顯然是他的女人,散落在周圍的是一個個精悍的深色衣飾男子,有人之多。

  “唉…”那男子把望遠鏡遞給了身邊美少婦,嘆了口氣道:“姑姑今年不曉得來不來?”

  “應該會來吧,她知道老爺子在等她,戚華陽不來你姑姑也會來的,沒人能隔斷父女親情!”

  說著話時,中年男人眼眶有些紅了,把身側的美少女緊緊摟在懷里,用溫唇印她的明亮額頭,少女反摟著他的身軀。似乎要把自已融進他身體里去,這一刻她深深感受著父親給自已的愛。

  仰起那張秀絕天下的俏臉,柔聲道:“爸,姑姑一定會來的吧,爺爺好可憐,會凍壞他的。”美少女美眸中溢出顆顆大淚滴,中年男人伸手揩掉了女兒的溢淚,“你以后會不會聽爸爸的話?”

  “會的,不過現在不時行包辦婚姻了,爸,我要是找個窮小子,你會象爺爺那么寬容嗎?”

  中年男人翻了個白眼,轉頭看了一眼老婆,“噯…你養的好閨女,這是提前給我打預防針嗎?”

  美婦朝他眨了眨眼,“我養的?沒你的‘功勞’嗎?我可不敢把你方國瑞的功勞全包攬了。”

  “嘿,三嬸,你就別在我們面前做戲了,小婥早就說過了,在家里三嬸你是一把手書記。”

  美婦笑了笑,沒有做回應,方國瑞臉上掛不住了,瞪眼道:“你小子看我象當三把手的嗎?”

  “呃,三把手?真是挺凄慘的啊,我在家好賴不說還是二把手,總算在三叔這里找回自信了。”

  幾個女人都失聲笑了起來,方國瑞翻了個白眼,“臭小子,改天我收拾你。咱們下山吧!”

  雪仍在飄灑,車都堵在了龍陵山下,入山的道被龍陵山公路管理局封鎖了,任何車輛不許上山。

  事實上入山前一段路上已經發生了四起車禍,這一段路只是緩坡,如果入了山,那路就更不好走了,所以大雪封山是肯定的,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讓你進山,這是公路管理局要把握的原則。

  早上出發的時候就飄雪花了,戚東駕了郗秀楠現在的座駕(寶馬),沒敢開丁棠的寶馬概念,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輛,撞了就太可惜了,所以把它留給了左媗她們,同一天她們也啟程返回南華了。

  堆在龍陵山下的車排出去幾里遠的長龍,蔚為壯觀,這樣的大雪,誰也走不了,龍陵山公路管理局聯合交警部門疏理著交通,讓公路上的車一輛一輛的開入龍陵車場,車場座落在龍陵景區,那里有賓館旅店。過年過節也不休息,24小時營業,尤其趕上下雪天的話,好多堵在路上的人不得不來龍陵景區逛了,生意火紅的不比夏天的旅游旺季差勁,所以早晨一下雪開始,景區就沸騰起來。

  車子停進了停車場之后,方曉蓉、戚東、丁棠三個人下了車,“媽…怎么辦,離京還有一截呢。”

  “你姥爺并不住在京城里,就在這龍陵山上。如果我們步行的話,大約三個鐘頭能走到。”

  “呃?”戚東不由驚愕,“我姥爺住在龍陵山上?不會吧,這里可是有名的景區啊,姥爺護山的?”

  “嗯,護山的,還有獵槍呢…”方曉蓉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巍峨龍陵山群峰,美眸中掠過一絲憂傷,“你姥爺一定蹲在院外口那方大青石上等我,每年都有這么一天,當女兒的不孝,讓老父親受罪了…”說著方曉蓉清淚溢出來,丁棠挎著‘婆婆’手臂也生出感觸,“阿姨,您別這樣!”

  戚東深吸了一口氣,望了望山峰,又轉過頭對丁棠道:“就當我們來逛龍陵了,走,走上山去!”

  三個人徒步沿著公路上山了,這時候整整十二點,如果不是下雪方曉蓉說最多四十分鐘車程就到了,可一下雪就慘了,只能kao一雙腳走路了,別的禮品也沒有帶,就是兩瓶老茅苔,老爺子愛喝。

  雖然早晨七點就封了山,可是七點以前上山的車都沒人攔,據說有的車在沒下了龍陵山道也出了事故,大雪漫漫,走盤山路肯定是危險的,只有高極轎車具備ABS防抱死制動系統的車才安系數大一些,可在比較陡的山路處也要極慢行駛的,輪胎上更捆著防滑鐵鏈,增強輪胎的抓地能力。

  戚東提禮盒,在右邊挎著母親臂彎,丁棠在左邊挽著方曉蓉另一臂彎,三個人緊緊擠在一起。一個多小時,都走出了一身汗,彎延的山路空曠而寂靜,大雪已經把路上的車痕完全覆蓋掉了。

  “姥爺怎么會住在這山上啊?會不會有狼什么的?”一邊走,一邊丁棠問‘婆婆’這些。

  “解放前還真的有狼,不過現在沒有了,只有一些野雞野兔之類的,老爺子喜歡清靜,在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從我嫁給戚東他爸老人家就搬來了這里,我母親去逝的早,山上就老爺子自已。”

  丁棠更是生出憐憫之情,“可憐死了老人家,您怎么不把老爺子接到東陵去啊,市里條件好些。”

  “老爺子怎么會去東陵?他連北京都不想呆,我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全在京城,這里才是老爺子的根,”方曉蓉走起來很是勁,今年是她過的最舒心的一個年,丈夫的突然轉變讓方曉蓉徹底拖離了苦海,她知道,明年的今天戚華陽會陪著自已走進這座山,今年自已先來試探老爺子的態度。

  戚東聽丁棠提這個茬兒,伸手在后面煽了她屁股一巴掌,“走你的路,不許亂說話,想挨煽?”

  給他煽的啪一聲,丁棠直齜牙,輕力了一聲,看戚東的眼色有異樣,不由疑惑了,望向方曉蓉。

  方曉蓉又肘子磕了一下兒子,白了他一眼,“跟你老子一樣,這么霸道,還不許人說話了?小棠知道什么?”說著從兜里伸出手拍了拍丁棠小臂道:“以后他再欺負你就和阿姨說,我不擰死他。”

  戚東翻了個白眼,“噯,老媽,我是你兒子好不好?婆婆幫著兒媳婦欺負兒子的?弄反了吧?”

  方曉蓉哼聲道:“你皮肉要是發癢的話,我會讓小棠狠狠收拾你,你以為沒人給小棠做主嗎?欒慶華能幫著準女婿欺負她閨女,我方曉蓉就能幫著準媳婦收拾我兒子,我自信比欒慶華更狠一些。”

  丁棠心里甜絲絲的好象抹了mi,眼眶都有點紅了,挽緊方曉蓉的臂,“媽,我以后叫您媽!”

  “我喜歡聽,以后你就是我女兒加媳婦,你比他長一歲,再你們沒結婚前你就是他‘姐姐’,媽給你管他的權力,趁著這個時候多占便宜啊,興許能調教出個乖丈夫,撿肉厚的屁股下手,狠點!”

  “知道了,媽!”丁棠得意起來,朝戚東示威道:“噯…你聽見了嗎?看你還敢以下犯上?”

  “聽見了,怎么感覺一下沒人權了呢?”戚東苦笑著回答,換來的是方曉蓉和丁棠的嬌笑聲。

  走走、說說、笑笑,時間過的真快,轉過幾個山道之后,終于看到了一條入山的土石路,但是在路旁卻有一座小樓,道口設了卡,旁邊的大牌子上四個大字:閑人免進!看來一般人不讓進。

  方曉蓉讓戚東和丁棠在路卡外等著,她一個人走了進去,戚東和丁棠分明看見這個設卡的樓很不一般,有一股森然的正規氣象,里面的人一個個眼神晶亮,方曉蓉未進門時已經有人迎出來。

  大該母親不是頭一遭來了,所以好象和對方認識似的,很快就有人一起跟著出來,那人直奔樓后,方曉蓉朝戚東丁棠招手,他們進來時,樓后開出了一輛迷彩軍綠的越野車,三個人就上了車。

  真不錯,居然走到這里了又坐上了車,丁棠上了車才感覺到腿酸,攥著粉拳捶了捶豐腴大腿。

  開車的是個三旬男人,很精悍的男子,一路上不說一句話,只是開他的車,沿著還算平坦的山道向里面去,穿越了層層山澗窄道,七拐八繞的來到了一片開闊山野,這里已經是群峰環抱的山上了,只是山上地勢平闊,有如世外的桃源一般,丁棠忍不住驚嘆這里的那種開闊無盡,“真美!”

  “嗯,不錯,這個地方真的不錯,只有站在這里才能感覺‘極目楚天舒’的那種大境界!”

  “咦…有點意思,”方曉蓉笑了,“你姥爺當年第一次來這里時說的一句話也是這個,”

  這時開車的那人才從后視鏡里快速掃了一眼戚東,他明白‘姥爺’指的是誰,所以才看戚東。

  “轉過前面那道彎就能看見‘龍丘’了,我們有規定,車不準超過這里的…”司機在開闊處把車調了個頭,他準備回去了,方曉蓉知道這規矩,就招呼戚東丁棠下了車,那車就原路返回了。

  望著這開闊卻荒凄無盡的大山,丁棠不由苦笑,“媽,姥爺一個人常年呆在這里?這工作好累!”

  方曉蓉笑了笑,“二十年了,老爺子習慣了,”說著話,三個人就步行上了那道丘坡,眼前又是豁然的開朗,天地一下又似擴增了數倍,“看,那邊平坦的地方是臨時泊機坪,右邊是停車場…”

  方曉蓉又指著半里外一個丘坡上的孤伶伶院落,“東東,小棠,你姥爺就住在那里,門前…”

  正準備說門前那方巨石時,就看見巨石有點變樣,好象有凸起…下一刻方曉蓉淚流滿面,她突然明白那青石是凸起是什么了,是守望女兒歸家的老父親,“爸…”方曉蓉發出心疼的叫撒腿就往上跑,戚東和丁棠也震動了,母親說到‘門前’時他們的目光自已望到了門前,那方棱角分明的大石,大石上似乎蹲著個…人!暈是人,被厚重大雪覆蓋的人,他正站起來把一身厚雪抖掉。

  早在聽到丘下有汽車聲時,老人家就心動了,眼神更亮了,直到看見出現在小丘坡上的三個人影,老人家又楞住了,三個人?因為離的有點遠,他無法分辯他們是誰,難道不是我的蓉兒?

  直到尖脆的一聲‘爸’響徹山顛時,老人家再也坐不住了,他緩緩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厚雪。

  高大的身軀并不因為老人家的年齡而顯得佝僂,它就象一道插聳入青天的利刃,渾厚、雄奇,一動不動屹立在烈烈寒風中,如山岳一般巍然、偉岸、沉凝;離的這么遠,戚東都能感覺到老人家目光的深邃、精燦、銳利;老人家與天地渾成一體,白,白的一片純凈,一絲不染,丁棠也震怔了。

  方曉蓉跑的太快摔了一跤,戚東和丁棠趕緊去接應她,但沒等他們跑近,方曉蓉已經爬起來又朝丘上跑了,嘴里哭喊著一個字‘爸’!這一刻戚東知道知道老人家就是外公了,他忍不住大吼。

  “姥爺,您的外孫戚東來看您了!”戚東也大叫起來,一手揪著丁棠追著老媽的腳印往上跑。

  這一嗓子讓巍然不動的老人家微微顫了一下,雪,從他身上抖落了一片,隨著寒風蕩了一天!

  急喘吁吁的方曉蓉終于跑上大青石時,也力竭精疲了,張開雙臂撲進了高大老人的懷里,‘爸’!

  父親的胸膛永遠是女兒的避風大港,即便最親的丈夫這刻在‘父親’的面前也要遜色不堪比擬。

  “爸,您傻了啊,下這么大雪還蹲在這里等我,您叫女兒心里怎么好受的了,爸…”

  老人舒開寬大的手掌,無限輕柔的彈掉頭發上的一片大雪,撫都會她的螓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眼眸都濕潤的,“蓉兒,爸每年盼的就是這一天,等不到你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你知道的。”

  “爸…嗚…”方曉蓉象個小女孩一樣在父親的懷里哭泣,鼻涕都抹到老爸的胸口上了。

  “好,好,蓉兒,你終于肯把東東領來了,看來戚華陽這對毛驢轉了性,他沒臉來見我嗎?”

  “爸…他在您眼里就是個屁娃子,您看在女兒面子上別和他計較,他讓女兒代問您好呢。”

  這時候戚東和丁棠都上了大青石,近距離看到老人時,兩個人都怔住了,好威相的老人,一張臉膛好不紅潤,氣色豐潤,眸光灼灼,濃眉豎立如戟,寸許銀絲根根如針,隱約可見年輕時的英武。

  老人家朝戚東微微點了點頭,“蓉兒,這小子長的象你,不象他老子,我很欣慰啊,二十年了,記得他四歲以前我抑過他兩次,回今都長的和我一樣高了,小媳婦都領回來了,這丫頭長的蠻漂亮嘛,看著有點眼熟…好好好,我兒女領著兒子兒媳來看我就好啊,蓉兒,你拔通戚華陽的電話。”

  老人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話一出口似含著無上不可抗懼的味兒,方曉蓉掏出了手機拔號。

  然后老人家接過了手機,濃眉軒了軒似在聽戚華陽在那邊說話,方曉蓉也是一臉緊張的盯著父親的神色變化,老人家卻仍舊攬著女兒的身子,半晌才道:“…戚華陽,你把我閨女二十幾年不該叫我一聲‘爸爸’嗎?怎么著?還委屈你了嗎…我今天還告訴你,不是我心疼我的蓉兒,普天之下沒人能帶走我的女兒,天王老子也不行,別說是你…算你小子識相,你能認識到你的自私說明你不是沒藥可救…你也是要當爺爺的人了,應當了解天下父母的心思…明年是千禧跨世紀的年份,我會在龍陵山等你們一家人來看我,哈…我九十一歲了,去日無多,你好自為之吧!”

  對老人堅如金石的口氣戚東和丁棠同時震的腦袋嗡嗡直響,由此可以看出老人家的剛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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