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得到一大筆錢,程晉州卻并未表現出多少的激動。不論是他前世的生活,還是現世的家族,都能保證其優渥的生活,倉廩足則有傲氣,說到上千兩的數字時,表情依舊淡然,猶如只是幾文錢的買賣。
一個13歲的小孩,如此鎮定,即使因其身份而在沈掌柜的預料之中,仍讓他心下贊嘆不已:所謂世家子弟的風度,自當如此。
他免不了又問一句道:“三公子是想要飛票,還是現銀,黃金?”
大夏朝的社會生活,大約介于唐宋之間,還尚未出現所謂的銀票一物,倒是飛票這種縮略版的匯票,常常出現在上層生活中。它是由政府藩庫作為保證的跨地區交易憑證,持有者要先在某地存入等量的足額銀兩,驗證后由藩庫發給飛票,指定其在另一地藩庫領取數量相當的銀兩,相比銀票,飛票對政府信譽的要求更低一些,也有助于降低交易雙方的風險。雖然麻煩許多,卻也能基本滿足商人們的需要。
至于貴族們,若有大額資金的取用,往往以黃金交易。20倍的匯率水平,使得100兩黃金就有2000兩銀子的價值,其體積比板磚還要小上少許,分成5或10個金裸子,一點都不顯眼。需更大金額交易的情況往往很少出現,手段自然可以變化更多。
雖然最后還是要換物資的,錢卻是先拿到手上為妙,這樣才有議價的資本,于是程晉州毫不猶豫的道:“黃金吧。”
沈平早有預料,揮手就派人去取,然后泡茶與程晉州聊天。
世家大族,用錢的時候說不定是什么時候,不論是將錢交給商賈還是朝廷,都不能放心,故而不僅沒有銀票,就是飛票許多人家也不輕易使用,家中建有銀窯的更不在少數。程晉州要黃金,正是標準的世家做派。
當鋪的二掌柜跟著取錢的仆人一起走了出來,9枚金裸子比嬰兒拳頭般還要小巧,碼放在鋪著緞子的小鐵箱中,看起來一片金燦燦之色。旁邊另有5枚庫平銀裸子,一圈細密的紋線環繞邊角。
侍墨上前,當場用天平量過,1850兩銀子。多出來的5兩銀子不算,雙方銀貨兩訖,均松了一口氣。沈平微笑著道:“三公子是否有雅興看看敝號的收藏?”
程晉州睡眼惺忪的擺擺手,從盒子里揀出4枚金錠道:“我要買些糧食木材,若有便宜的煤炭也可,其他的無甚需求。”
說著,他將金錠放在桌上道:“先清我們之前的賬吧。”
沈平眨眨眼,笑道:“三個月未到,典當業的規矩,利息還是要照付的。”
“那是自然。”程晉州點頭認可。
也就程晉州要求,放在普通人身上,典當的東西可不是想什么時候贖回就什么時候能贖回的,許多東西,當鋪都會在質押期間使用,船舶馬騾蓋是如此。
侍墨從身后拿出票據,沈平當場驗過后揣在懷里,然后手指輕輕的推了推桌面上的一枚金裸子,笑道:“3枚足以。”
程晉州借貸400兩,利息280兩,3枚金裸子則是600兩,沈平如此一來,就生生便宜了80兩銀子。
如此大手筆,倒讓程晉州呆了一瞬,眼睛也睜大了些,轉而笑道:“多謝沈掌柜了。”
“一會讓人把船駛回去即可。”沈平笑的嘴都皺了起來,又道:“青黃不接的時節,糧價飛漲,那煤炭價格也不便宜,卻是木頭,不知您是想要哪種?”
“好木頭,要木質緊密的。”程晉州笑著起身,典當鋪是不可能有這些東西的。
“若是籌備建房的,現在買木頭的確不錯。”沈平猜測著道:“城外早就到了伐木的時候,就是天寒地凍,不好運輸。小老兒介紹一處,城南50里處,有我沈家的莊園,生產大木。”
說到這里,生意人的面相就表露無意了。
他的模樣,給讀書人看到,多半是要不屑一顧的,程晉州卻是無所謂的笑笑,點頭應允了下來。今天就要還債給星盟,沒有多少時間讓他選擇了。
沈掌柜的直送程晉州上了騾車,方才摩挲著腦門回了店中,有下等的伙計在外面看見,議論道:“不知道是程家哪個小孩要掌柜的接送,也不見得有什么顯赫…”、
旁邊立刻有人噓的一聲道:“小心些,聽說是程家慶字支三房的。”
“知府都要完蛋了…”站在墻角的有意提高聲量,卻被同伴一把堵住嘴。
有人登時怒道:“你是想找死不成。”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當年也是姓程的,我爺爺還給越字支的少爺做過隨扈…”
“那是程家三房的三少爺。”捂嘴的那位手上加力道:“就是在紅日莊殺人的那位。”
聽到這一句,被捂住的下人頓時安生了下來,又有人贊道:“看那青色的大叫騾,至少要50兩銀子吧,真是有錢。”
“50?500兩銀子你試試能買到不。”旁人嗤之以鼻,一眾人等頓時吵鬧了起來。
程晉州只帶蒙大蒙二,騎越影去了一趟城南,50里地來回三個小時,以他的騎術算得上是快捷。
沈莊如溪丁避暑山莊一般,都是林地結構,不同之處在于沈莊每年都會伐掉一片林地用于開荒,在與自然做斗爭的年代里,朝廷和地方都會鼓勵類似的行為。
越是木質緊密的木頭,實際上也就越是昂貴,而客服同志則一如既往的摳門,多虧他不要求把木頭曬干等等,新伐下來的大木也用掉了程晉州足足1100兩銀子,方足夠還掉他當日借貸的300余星元。如此一來,他手上也只剩下了100兩銀子。
“去藩庫把劉匡星術士送的100兩飛票兌出來。”回到家里,程晉州第一時間就吩咐侍硯。乍得巨財又轉瞬皆空的感覺,真是有如嘔吐般奇妙。
侍硯應了一聲,卻不邁步,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樣子。
程晉州不高興的道:“吞吞吐吐什么?”
“隆字支的程少爺來家里了。”
“樂善好施”程秉遜?程晉州皺起眉頭道:“怎么了?鬧事?”
侍硯連連點頭。
程家的這位嫡子,就像是貴族版的禿鷹,專盯著腐肉來吃,惡心之外,還讓人難以招架,程晉州小臉一凝,道:“在哪里鬧?誰在?”
“就在前廳,少爺少奶奶都在,還有您另外幾位族叔也在。”
此時來前廳的,當然不是幫忙。程晉州卻猜不透原因,先行起身,邊走邊道:“奶奶知道嗎?在哪里?”
“沒聽說。”侍硯搖頭。
“叫上蒙大蒙二…”程晉州說著頓了一頓,又低聲吩咐道:“你去請項欣星術士過來,就請他一個,如果有其他人也知道了,就作罷,去吧。”
侍硯眼前一亮,腳步飛快的跑了起來。
程晉州深吸一口氣,不等蒙大蒙二過來,悶頭就向前廳走去,不等到地方,就聽到一毛不拔程秉遜的嚷嚷聲:“宅子里的器物,都是公家的,任誰也不能拿走,有種就從老子身上猜過去。”
那語氣聲音,比之鄉野村夫還要難聽。
再聽旁邊助拳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程晉州只覺得一股怒氣充斥胸間。
落井下石比兄弟鬩墻還要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