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不聽岳父言,誤事在眼前?
在外間聞到那酒氣熏天,聽到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靈犀和琥珀就不由得交換了一個眼色。這路上一天兩夜急著趕路,即使是那車造得再結實再牢靠,她們這會兒也已經覺得渾身顛散了架子,就連走路也是晃的。只是,相比這點子還能忍受的苦楚,兩人更擔心里頭的情形。只可惜她們都跟在杜綰身后,看不清主母臉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須臾,那一層簾子終于被輕輕揭了開來,跨進門去,滿心忐忑的她們倆終于看清了那炕上的情形,一時間竟是哭笑不得。怪道外頭呼嚕聲那么響,此時此刻出聲的竟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卷著被子的張越壓根沒有醒過來的意思,仿佛是因為身下暖炕太熱,兩只手全都擱在了外頭。而秋痕則是一頭撲在張越腳邊的被子上,身上衣裳好好的,只蓋了一件披風。
“老天爺,打發這丫頭過來就是為了伺候少爺,可她這會兒竟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靈犀嗔怪了一句,連忙上去輕輕推搡了兩下。而站在那里的杜綰只覺得心里抽搐,竟是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惱火——剛剛進來的一路上,李嫂在旁邊可勁兒地說張越昨晚回來得知岳父獲釋,一口氣喝了一壺汾酒,而那幾個在外頭探頭探腦的家伙則仿佛更是在提醒她里頭發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父親好容易出獄,她原本是打算在家里住一晚上的,誰知道父親知道皇帝默許了宣府將校可以接了家人去團聚,立刻就趕了她出來,害得她連要緊話都來不及說。要是緊趕慢趕的結果看到的卻是那一幕,她就是裝也裝不出賢惠模樣!老太太那會兒指派人她就明白意思了,可明白歸明白,看到歸看到!
雖說這一晚上和衣而睡,但秋痕卻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推,她卻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含含糊糊地說:“唔,我不會喝酒,萬一醉了可不好…趁著酒醉…呸,我可做不出來…”
琥珀原本還是在旁邊看著,聽到這兩句頓時嚇了一跳,連忙也上前幫忙,總算是把人弄醒了。眼看秋痕揉著眼睛滿臉茫然,她少不得在旁邊低聲提醒了一句,結果,剛剛還睡意朦朧的秋痕一下子蹦了起來,待要下地的時候卻發現腳完全麻了,費了老大的勁才屈了屈膝。
看到秋痕訕訕地行禮,又說昨晚上陪張越喝了兩杯,杜綰便沒說什么別的話,點點頭吩咐她先去梳洗。眼見靈犀和琥珀竟是跟著一塊避了,她只覺得心里異常糾結,便在炕上坐了下來。見張越抱著被子依舊睡得人事不知,她更是又氣又惱。這個死冤家真是害人!
張越冷不丁在這時候翻了個身,隨手拉了拉被子,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身上一空,立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他就瞥見了面前的一個人影,只當是做夢的他正要閉上眼睛再睡,一個念頭猛地冒了出來。
不對啊,這仿佛不像是做夢?
再次睜開眼睛的他仔仔細細看了看,又眨了眨眼睛,待確定面前虎著臉的絕對是杜綰無疑,他方才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這一坐不打緊,他立刻感到腦袋一陣陣脹痛,陡然間回憶起了昨晚上的勾當。然而,比起這么一丁點宿醉之后的不適,他更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綰妹,你什么時候到的?”見杜綰不答話,卻是拿眼睛瞪他,他忍不住晃了晃腦袋,只覺得整個人還有些糊涂,“我昨天晚上剛剛得到消息,說是岳父已經開釋了,所以高興過頭,多喝了兩杯。你怎么不在家陪他兩日,等過了年再過來?”
“我倒是想在家陪爹爹兩天,可你是奉旨在外巡撫,不是在外頭游山玩水,過了年我還拿什么名義過來?他前日下午剛剛出了大牢,結果趕在城門下鎖前愣是打發了我上路,說是…說是…”
一口氣說到這里,杜綰忍不住想起當時從父親口中聽到那句話時的驚訝。別說是她,就是母親和小五,那當口也都呆成了什么似的,根本沒想到一向冷冰冰的杜楨會突然說出那種嚇死人的言語。可是,剛剛還在給張越臉色瞧,這會兒要是再說出這話,她那臉色豈不是白給了?
張越倒是沒想到杜綰竟是被杜楨給趕過來的,莞爾一笑的同時自是覺得心頭一陣溫暖。可聽到最后,發覺杜綰忽然吞吞吐吐了起來,他就覺得奇怪了,忙追問道:“岳父可是有什么口信讓你帶給我?哎呀,綰妹,你別賣關子了,別到頭來耽誤事情!”
“耽誤…”
剛剛是心里抽搐,這會兒杜綰卻是臉上抽搐,須臾便是雙頰通紅。她咬咬牙不理會張越,倏地站了起來,沒好氣地說:“沒什么耽誤事情,父親不過是坐牢時間長了,生出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看你這一身酒氣的,我去叫她們三個來服侍你洗漱,待會索性讓外頭多多燒水,正好大家都好好洗個澡!”
說完這話,她也不理會張越那表情有多古怪,徑直撞開簾子出去了。此時此刻,外間恰好沒人,松了一口氣的她連忙按了按雙頰,提醒自己如今已經嫁為人婦,父親的話沒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一想到杜楨說那話時理所當然的語氣,她只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看錯了人。
“老沒正經!”
輕輕啐了一口,覺著臉上的熱度退下去了許多,杜綰這才出了屋子。看到那邊水井旁靈犀和琥珀正揪著秋痕說些什么,她便出口喚了一聲,吩咐三個人進屋去服侍洗漱,隨即就自己洗漱了一遭,緊跟著匆匆避進了廚房。擺擺手示意李嫂繼續忙自己的,她便看著灶上那蒸騰的熱氣出神。只一會兒,李嫂卻捧著一碗面向她走了過來。
“少奶奶,少爺吩咐過早上只要簡單下一碗雞蛋面,所以這兒也沒備辦多少東西,您且將就些。”
李嫂原本是在張家北院幫著料理老太太伙食的,雖然對杜綰并不陌生,卻也不十分清楚這位少奶奶究竟什么脾氣。見杜綰笑著接過,她心里松了一口氣,于是又笑道:“小的沒來之前,聽說少爺這飯菜都是在外頭解決,后來即便自己做,他也都是吩咐一應簡單,昨兒個還是因為今天明天后天就是過大年,這才去多買了些雞鴨魚肉,準備今兒個好好做兩桌菜,里頭外頭熱鬧熱鬧。連生連虎好容易盼到了媳婦,這會兒都在屋子里鬧騰呢!”
這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杜綰一時半會也不想出去,于是一面聽李嫂嘮嘮叨叨說話,一面讓其收拾了一個地方。坐下喝了一口熱面湯,她被酸得倒抽一口涼氣,但酸過之后,她被那馬車顛得空空如也的胃總算是有了些許暖意,便一根一根挑了面條吃。她雖是南方人,但卻并不挑食,此時山西老陳醋和花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再加上那切碎的京蔥,胃口大開的她須臾便風卷殘云吃下了一整碗,這才意猶未盡地看了看忙忙碌碌的李嫂。
“怪不得老太太讓嫂子過來,這手藝確實是一絕,平常我在老太太那兒用飯的時候,怎么沒吃過嫂子做的東西?”
“我那只是打打下手,哪里談得上什么手藝!”嘴里謙虛著,李嫂的臉上卻高興得很,又將蒸好的一碟子水晶糕端到了杜綰面前,說了一句少奶奶嘗嘗這個之后,又解釋道,“小的也就是會那些開胃的法子,老太太平日吃不下東西的時候方才用得著,這回琢磨著少爺在外吃多了油膩,這才打發了小的來。外頭山珍海味再好,也及不上家常菜暖胃暖心不是?咱們張家好幾個廚子,家常菜拿手的少說也有十道八道,但少爺最愛的還是那道紅燒肉。”
聽著這話,杜綰不禁眉頭一挑。要不是李嫂照舊笑呵呵地在那里忙著和面,她幾乎以為這話是沖著自己的提醒。只是她在外人面前向來不動聲色慣了,此時隨口應了一句,又慢吞吞地吃了一塊糕,眼見李嫂已經收拾出了一食盒的早飯,她這才與其一前一后出了廚房,一抬眼就看到裝束整齊的張越正在院子中打太極拳。
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她就忍不住哂然一笑。這與其說是太極拳,還不如說是醉拳來得準確,因為張越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一面打一面偷偷地瞧她。到了最后,實在忍不住的她只得走上前去,沒好氣地嗔道:“有你這么打拳的么?”
張越順勢收招,點點頭吩咐李嫂把食盒拿到屋子里去,看到靈犀她們也跟著走了,他方才一把拽住杜綰的手問道:“綰兒,別鬧別扭了,岳父究竟讓你捎帶什么話給我?哎,昨晚我確實多喝了兩杯酒,可那都是因為高興的。岳父教導了我那么多年,他的脾氣我清楚得很,說話從來都不會無的放矢,你趕緊告訴我,否則也許真要誤事!”
面對一本正經的張越,杜綰沉默了許久,終于吃他催促不過,索性直截了當地說:“爹爹說讓咱們抓緊時間給他再生一個外孫,這下你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