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進行了大半之后,康賢方才從主樓船上下來,一路回到自家的船上,與一樓的一些人打過了招呼,隨后上樓,跟上方遇上的小輩寒暄幾句,望向畫舫一側時,才發現情況有些古怪。
竟然有兩對人,在窗邊一面看表演,還一面下棋。
“說來真是奇怪,為何每次見到,最為悠閑的總是你這年紀輕輕的小子,實在讓人生氣。下方眾位姑娘賣力表演,你在此分心二用,不怕被人看見罵你白瞎了這等好位子么…”每次見到寧毅,康賢少不了要膈應幾句,待看見那棋盤時,方才疑惑道,“咦,這局棋真怪…”
偏過頭看看另一邊的窗戶前,兩姐弟身前的棋局也是同樣古怪。姐姐那邊一臉不爽地蹙著眉頭,拿著棋子似在算計,弟弟則有些眉飛色舞的樣子:“姐姐,你要是不堵這里的話,可就要輸了哦。”
這樣的局面康賢可還是第一次見到,待寧毅笑著跟他說了這五子棋的規則后才恍然大悟:“你倒是總能找些這樣的事情來玩。”過去看看那邊時,兩個孩子之間,姐姐已經輸了,見到康賢一個叫:“姑爺爺。”一個稱:“駙馬爺爺。”隨后康賢便笑著為雙方介紹。
“看來都已經認識了,這便是你們常常問起的寧毅,寧立恒…立恒,這兩位乃是家中小輩,姐姐小佩,弟弟叫君武,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一歲。小佩可是家中有名的才女,早就看你不服氣嘍。”
康賢介紹得愉快,那邊兩個孩子黑了張臉,特別是姐姐,偏過頭頗為不悅。弟弟告狀道:“姑爺爺,他剛才騙我說他不是寧立恒。”
康賢微感愕然,待到那邊說了來龍去脈,方才笑道:“你這孩子一來便要考人,自是沒好結果,以后要記得教訓…立恒也是,整日里當孩子王,倒盡想著如何消遣孩子了…呃,小佩君武,此時可還有問題要問么,保證讓他答你。”
那名叫小佩的姐姐扭頭道:“哼,怕人考他,自是沒有真學問才心虛,此時已有結論,不問也罷”她說著走到一邊去收棋子。君武隨后也笑了笑:“那我也不問了,我與姐姐下棋去。”以往若下圍棋,他與姐姐對上都是有輸無贏,此時學會這五子棋后竟連贏幾局,頗為高興,對于寧毅的惡感反而不重。而那小佩對寧毅的不爽估計有一半則來自五子棋,不過她也頑強,此時繼續與弟弟下起五子棋來,想要融會貫通后在這上面直接扳回局面。
既然有人過來說話,小嬋其實已經從座位上起來了,康賢笑著在那椅子上坐下,看著那五子棋的殘局,隨意落下一子,笑道:“說起來倒也有趣,小嬋叫你姑爺,他們得叫我姑爺爺,以前有人叫我駙馬爺,現在叫駙馬爺爺,呵呵,這輩分之事,竟是加一個字便長一輩的…”
隨后想起來,向那邊的兩個孩子示意一下,放低了聲音:“康王周雍家的兩個孩子,平日里對你可都是贊不絕口,早想見見。佩兒確是周氏才女,通詩詞文墨,諸多技藝一學便精,最厲害的卻是算學,去年家中盤賬,小丫頭沒事拿個賬本,不用算盤竟將其中數字全部算出,毫無錯處。弟弟君武資質稍微平庸,有個厲害的姐姐,平日里老被支使來支使去,呵呵,頗為有趣…”
寧毅回望過去,那邊名叫周佩的女孩子正對著這邊,緊蹙眉頭想棋著,忍不住瞪了寧毅一眼,寧毅笑道:“看來他是找到唯一能比過姐姐的游戲了。”
下方的表演繼續著,康賢自然不可能一直在這里與幾個小輩來往,下了那半局殘棋,大概弄懂五子棋是個什么概念之后便離開了。隨后寧毅與小嬋看著表演,旁邊的姐弟倆還在一直下五子棋。那名叫周佩的女孩兒說來也怪,前幾局下不過也不說換成圍棋或者干脆不下,而是一直下著,到最后似乎已稍稍扳回了局勢。
一晚上的表演圓圓滿滿地到結束,隨后也是聲勢浩大地宣布了四大行首的出現,分別是前一屆的花魁馮小靜,有濮陽家支持的綺蘭,金風樓的元錦兒與名叫駱渺渺的新秀,去年作為四大行首之一的陸采采卻是落榜了。
寧毅就是來看表演,這些名次之類的事情與他無關。總之這表演看得還算舒心,今晚的一切也都是順順利利,隨后整個場地開始散場,有的人還在應酬、拉關系,更多的人則是朝出口那邊去。寧毅與小嬋下船之后,隱約有些小混亂自門口那邊傳過來了。聽得旁人說起,大概是那邊一群支持陸采采的人心中不悅,與其他人發生了口角,產生了小規模的斗毆。
這類事情并不稀奇,大大小小幾乎每年都有,問題不大,維持秩序的兵丁們早已趕過去,想來不久便會被平息。主樓船那邊,諸多達官顯貴正在寒暄,其實今晚這場熱鬧與狂歡對于許多人來說還沒完,還有之后的宴會要赴。康賢也正在那邊與人道別,寧毅與小嬋過去時,他倒是笑著讓兩人不用忙著走:“我那船也是要回去的,待會一道走也無妨,你們倆沒駕車來,若是走回去,怕是會有些累。”
場地遠遠近近人群聚散,燈火開始從道路上往江寧城那邊延綿過去,片刻之后,這邊人群漸少,又是一場意外發生在寧毅的視野一側。或許是因為天氣有些熱,那舞臺后方的一個大帳篷里想是有人碰倒了燭火,一場火災出現在那河灘之上,將帳篷以及周圍的物品點燃了,熊熊燃燒。
各個青樓的人自那邊跑出來,好在這一片人也以及不多了,留下的大抵是還在應酬的名士、官員、顯貴、這幫人的跟班以及士兵和極少數未走的觀眾,倒也不至于發生什么踩踏事件。有人在吩咐著:“快去救火…”許多人便朝那邊過去,寧毅想起聶云竹,讓小嬋留在了這邊一陣子,跟著過去,途中便遇上了聶云竹朝這邊過來,至于元錦兒,她得了四大行首,還要去慶功,此時在另一邊被一大群人簇擁著,不過倒也沒什么事。
“那是飄香院的大帳篷,與我們隔得遠呢,只是一開始聽說走水了有些嚇人。不過其實也沒燒到人,都跑出來了,只是帳篷那么大,現在想要把火滅掉,可不容易了…”
遠遠地,河灘邊的火勢看來驚人,主要因為那個帳篷大,周圍的物品也多。但真要波及太遠,其實也沒什么可能了,這時候就是看著一群人英勇救火的盛況而已,寧毅一路返回山坡上,找到小嬋,悠閑地回頭看戲。今晚也是一切正常,這火焰造不成什么影響,這樣一來,也就是等著回去了。
他站在那兒如此想著,幾乎要打個呵欠,一陣涼風朝這邊撲過來時,有什么念頭卻陡然從他腦海里劃了過去,讓他愣了半晌。
目光望向下方的火場,又望向這邊的眾人,尋找著目標,有些線索在腦海里變得立體起來。沒錯了…方才火焰燒起來的時候,武烈軍的指揮使陳勇叫著:“你們去救火…”他叫的不僅僅是維持秩序的衙門士兵,還有一部分的親衛,此時他們正活躍在那火場周圍…
之所以叫他們去,是因為外面眾多的人群正在離開,還有那場斗毆的意外,衙門的布置一時半會跟不上,此時在這邊的士兵不多…
“那是飄香院的大帳篷…”云竹是這樣說的。飄香院,先前這武烈軍的陳勇,支持的正是飄香院的頭牌姑娘,此時那姑娘…寧毅扭頭望去…那飄香院的頭牌,正站在陳勇的身邊…所以他才會叫親衛過去…
找不到宋憲,宋憲大概有事,人群散去時就準備離開去處理。然后起了火,陳勇吩咐親衛救火,宋憲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親衛,此時還是已經離開了…
大風吹過來,遠處河灘上風助火勢,將那光焰陡然拔高。寧毅的臉色忽明忽暗,昨晚在人群中的時候,他有考慮過諸多計劃,如果自己要殺掉宋憲,應該如何動手。只是昨晚的格局與現在不同,今天晚上他沒有想過這些事,但現在想來,如果自己要殺掉宋憲,如果這小小的兩場意外不是巧合…
片刻,他拉起小嬋的手,走向不遠處的康賢。小嬋滿臉通紅:“姑姑姑姑姑姑、姑爺…”
“康老,你可有馬車備在這邊嗎?”
“立恒有事?”
“想起有件急事,怕是要先跟小嬋回去。”
“好。”康賢也不多說,點了點頭,“我讓阿貴帶你們過去。”
不久之后,插有駙馬府標志的馬車出了會場,轉上大道。雖然此時道路兩旁回江寧的行人眾多,但官道中央還是留出了空來,讓馬車可以以中等速度前行,寧毅偶爾揮去一鞭,目光望向道路那頭的江寧城。這一片散會后的人群,前端也已經開始接近城門了…
兩輛插有武烈軍標識的馬車駛入江寧城,一路穿行。
此時白鷺洲那邊的比試散去不久,絕大部分的人都還未有回來江寧。時間也已經不早,若是留在江寧的,該睡的其實也已經睡了,兩輛馬車穿過或明亮或黑暗的城市街道,一路往城市另一端的城門駛去。車輪聲、馬蹄聲,嗒嗒飛舞,將或明或暗的道路迅速拋開在后方,大約行至一半,這是一段相對開闊卻安靜的道路,兩旁的店鋪都已經關了門,各種架子、垃圾、招牌,有的房間里露出了燈光,街角掛了幾個光芒幽暗的燈籠,揮鞭的聲音響起之后的一瞬間,前方馬車的御者厲喝道:“什么人”
回答在下一刻到來,如同兩道光芒沖撞在一起,在接觸的瞬間,就互相撕裂了出去 破壞、粉碎、解體、血光滔天——
又是通宵,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