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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抵宣城

  新朝五十三年元月一日,徐汝愚率領一千余眾進入清江府宣城邑。由近六十艘大小船只組成的船隊在許景澄率領的五百名襄樊會精騎協護下,順利逼退尾隨多日的清江水匪,進駐溧水河口。

  許景澄領著五百余名襄樊會精銳戰力先行趕到清江府,一直在宣城與撫州之間的地域活動。梁寶在進武陵山尋找族人之前,循跡找到許景澄,將船隊的行程安排告訴他,希望他予以接應。

  清江兩岸盡是低矮低伏的丘陵,紅褐色的土壤,野茶樹一叢叢的亂生。數堵殘墻立在晚風之中,天色漸暗,碧幽幽的磷火時遠時近的飄浮。

  數十年前,清江宣城段兩岸遍是茶園、桑園,在紅壤丘陵上種植的棉花潔白堅韌,馳名天下。宣城人丁最盛時達到六十萬,清江兩岸的民居錯落有致,每隔里許便會有一座石階從高堤上掛下來,支流匯入清江的河口,大多會修筑一座小型的轉運碼頭。

  昔時繁榮不再,只余下殘墻頹垣、森森白骨。

  溧水河口的河港原是清江中游最大的港口,當年千舸相競,今時卻是亂石堆積草樹雜生。

  溧水與錢江都發源于武陵山中部山岳,錢江向東入海,沿途吸納眾多的支流水系,匯成天下第六水流,溧水水量小得多,西流匯入清江之時,河口寬不過三百步、深不過六七丈。溧水與清江河谷低地方圓數十里,是越郡南部百余個丘陵盆地中最大的一處,西有巍峨挺拔的懷玉山脈,南是瘴氣彌漫的武陵山脈,東側是武陵山脈的支脈臺山山脈,北部則是連綿不絕的低矮丘陵帶。若能有充足實力占據四周的高山險地,可得百萬畝良田,加上丘陵上茶園桑園,就這處河谷就可以養活數十萬人。但是,岳家勢力被逐出宣城之后,再沒有哪家勢力可以完全占據溧水河谷。清江境內數十股流匪,每家勢力守住河谷的一面都難,又如何談得上霸占整個河谷?流匪往往據險結寨,那些被迫淪為盜匪的平民武裝也只能占據比溧水河谷小得多的盆地從事生產。

  宣城位于溧水與清江交叉口的東北。城池歷經數十年的破損與風化,城垣倒塌;城門不知丟到何處;蓑草叢生,從墻頭倒掛下來。周圍八里的城池,仿佛牙齒殘全的老人的嘴。

  船隊折入溧水,徐汝愚的座船泊在河口,用十架強弩機封住河口。

  溧水狹窄,又在荒涼河谷之中蜿蜒,極少會有江匪在溧水上活動,徐汝愚還是令彌昧生與魏禺兩人率領兩艘百梢戰艦載著一百五十名水手、一百二十五名清江水營護軍沿溧水向上游探索可能藏身溧水的江匪。

  從漢水桃源遷民中臨時征調的一百多名水手,加上在江津雇用的一百五十名水手,清江水營的水手約有三百名。半數彌昧生與魏禺領去,停在河口的十四艘戰船只有徐汝愚的座船與另一艘戰船備有充足的操舟水手,其余的運糧船停泊在溧水南岸,每艘船只有三名清江水營將士守值。

  另外跟隨徐汝愚船隊來宣城售糧的二十二艘運糧船分屬六家小業主,約有一萬二千擔糧食。他們都等著在宣城把糧食賣出去,然后由徐汝愚派戰艦護送他們返回江津。

  青焰軍雖說有五支編制,但是清江水營只有五十人,這五十人現在還只是被用作操舟水手。清江騎營一百二十五人,教導騎營一百二十五人,清江水營護軍一百二十五人,宿衛營一人。

  梁寶進山之前,留下兩人在溧水河谷等候船隊。船隊靠岸,兩人就歸隊稟告梁寶進山三天了,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徐汝愚在江津就預料到百夷族人會深藏在武陵山中,但是聽到梁寶三日還未能返回此處,心中微微一驚,又有點為梁寶擔憂。

  徐汝愚在座船與另一艘戰船上留下充足的防護戰力,下令其余人上南岸體整。溧水河口的河港是清江中游最大的港口,但是現在土崩石壞,樹草雜生。時至深夜,星月無光,無法結寨設營,準備的松脂火把又不充足,無法將遠近悉數照明,初到宣城,情況未明,徐汝愚不敢大意,只得讓蒙亦、敖方等十二教習各領十名清江騎營的將士明暗輪哨守值。

  許照容、許景澄率領七百名襄樊會子弟駐在溧水北岸,也是簡易營寨。直到次日拂曉時分,許景澄才在許照容、許伯英的引領下,來南岸會見徐汝愚。

  徐汝愚在沂州等人聯合行刺伊周武,見識過他驚艷詭絕的武學修為,也見識過他恃才傲物的性子。襄樊會自許乃濟逝世之后,一直沒有推選新的會首,暫由邵海棠主持會務。邵海棠曾建議由徐汝愚出領襄樊會,但是附議者甚少,便是因為許景澄的存在。許景澄是許乃濟的二子,一身修為已超越當年的許乃濟,在襄樊會眾人心中,他才是襄樊會下任會首的當然人選。

  許乃濟職掌襄樊會這么多年,一直在襄樊會內部發展家族的勢力,排斥以邵海棠為首的異姓首領。襄州起事失敗之后,襄幫與樊幫都受到慘重的打擊。馬幫實力卻完好無損,馬幫的地位上升很多。

  馬幫只有許亭易、許伯英父子這一系傾向自己,其他人均有別的打算。在這種情形之下,即使邵海棠請徐汝愚出掌襄樊會,他也會辭而不受的。

  徐汝愚在自己的營帳內接見了許景澄,對他肆無忌憚的目光心中微恚。

  “伯英、照容己將徐兄的大義俱向我稟明了,景澄在此相謝了。”許景澄坐在那里,抱拳拱了拱手,便算行過禮了。

  徐汝愚聽他語氣中儼然將許伯英當成自己下屬一般對待,側臉看了一眼神情尷尬的許伯英,不動聲色的說道:“大義所在,汝愚不敢辭。敢問景澄兄,襄樊會日后欲在何處安身立命?”

  “汝愚意在溧水河谷,但是此處方圓八十余里,八里宣城居中,沒有五千精銳戰力,汝愚憑借什么在此處立足?”

  明昔聽他語氣中絲毫不掩對徐汝愚及青焰軍的輕蔑,不由怒目相視。徐汝愚則猜測:許伯英定是帶有襄樊會的秘議。但看到許伯英對許景澄的不遜之言也是十分驚詫,目光移到許照容的俏面上。

  徐汝愚的動機要瞞過他人容易,瞞過邵海棠卻是不易。邵海棠定然覺察出徐汝愚的意圖,讓許照容攜信交給許景澄,交待某些事宜。許景澄看過信后,大不以為意,在此出言試探。

  邵海棠為襄樊會利益考慮,無可厚非,但是許景澄的態度多少讓人心里不舒服。徐汝愚輕輕一笑,語氣淡漠的說道:“青焰軍敢不敢在此立足,不煩許兄勞心。看來許兄對襄樊會數萬會眾如何遷到清江、遷來又欲在何處生息心中早有定計,汝愚剛剛多言了。”

  許景澄見徐汝愚口氣轉硬,不由一愣,這才想到襄樊會日后依仗徐汝愚的地方很多,就是兩三萬普通會眾遷到清江府,沒有徐汝愚相助,困難就會增加許多。目前只有徐汝愚可以憑借十艘戰船強行突破清江江匪的封鎖,與外界聯系。

  許伯英沒想到許景澄兩三言就會得罪徐汝愚,心中暗罵他愚蠢。他沒有看到邵海棠交給許景澄的信函,不知道如何插言為兩人緩和。

  許照容說道:“邵先生說我襄樊會與青焰軍唇齒相依,在清江府立足也必定相互依存,二哥性直,見徐大哥準備在溧水河谷安身,不由擔心我們襄樊會有沒有能力提供相應的助力,沒有別的用意。”

  許伯英聽了,駭然失色。襄樊會只有他知曉徐汝愚計劃依靠百夷在溧水河谷立足的機秘。邵海棠話中雖說是與徐汝愚唇齒相依,真實用意還是要與徐汝愚分一杯羹。徐汝愚畢竟不同當年的徐行,他的反應決定襄樊會在清江府的發展去向。

  徐汝愚見邵海棠在商南就算計自己,苦笑不已。徐汝愚不由對許照容另眼相看。許照容知道瞞不過自己多久,索性早早挑明,逼迫自己表態。偏偏此時還離不開襄樊會的援手,無法一下子將襄樊會甩開。

  徐汝愚想了片刻,遲遲問道:“景澄兄能否做得了主?”

  照容說道:“馬幫正式并入襄樊會,推選二哥為會首,邵先生依舊為軍師。”

  徐汝愚余光瞥見許伯英一臉詫異與憤悶,知道他因為與自己走得太近,已被襄樊會排斥出核心層。

  徐汝愚說道:“襄樊會有三千精銳子弟,我青焰軍只有五百將士,我們不如劃河而治,溧水北岸就由襄樊會經營,南岸由我青焰軍經營,景澄兄你看這樣可好?”

  北岸土地是南岸的兩倍。溧水河谷東、西、南三面給山嶺封鎖,只有北部丘陵帶可以向外擴展,只要夷人不出武陵山,北面的壓力就最大。許景澄心想:徐汝愚果然沒有能力去面對北面盜匪的壓力。點點頭,說道:“如此安排最好。今日我就代替襄樊會與你結盟,共同在這片土地上闖出一番事業。”說罷,朗聲大笑起來。

  徐汝愚待他笑完,說道:“伯英暫時在我青焰軍中任職,還望景澄兄恩許。”

  許景澄說道:“去年夏季始,會眾就可以申請自動脫離襄樊會,伯英看好在青焰軍的前程,我怎會阻止呢?”

  許伯英勃然色變,臉擰向一旁,不讓別人看到他眼中的淚光。襄樊會去年夏季迫于形勢,接受徐汝愚的建議,準許老弱病殘的普通會眾脫離襄樊會,在東海郡自謀生路。許景澄竟將許伯英與老弱病殘的普通會眾視為一路,如何不讓他悲憤交加。

  徐汝愚掃過眾人一眼,沉聲說道:“青焰軍水營雖有十六艘戰船、二十艘運輸船,但是人手潰乏,無法縱橫清江之上。襄樊會在月底會有一批人到江津,我欲派出六艘戰船、十艘運輸船前去接應,需要景澄兄提供三百名護軍,確保行途安全。”

  這本是襄樊會的事務,徐汝愚主動攬上,許景澄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推辭。

  許景澄說道:“襄樊會子弟不識水戰,還要請你代為訓練。”

  “這個當然,待彌昧生返回,我就讓他前去與景澄兄商議此事。”

  許景澄與許照容在天亮時返回北岸,徐汝愚讓眾人各自歇息,留下許伯英在帳中談話。

  許伯英今日是受足委屈,待眾人散盡,在徐汝愚面前不禁潸然淚下。目前看來,許亭易、許伯英這支人馬業已被襄樊會排斥在外了。

  許伯英顫聲說道:“伯英受點委屈無所謂,汝愚怎可以答應與襄樊會劃河而治呢?”

  徐汝愚聽他語氣中已不把自己當作襄樊會的人了,心想:劃河而治的犧牲確有所值,嘆道:“不答應又能如何?邵先生料定我們此時脫離不開襄樊會,所以乘機發難。”

  許伯英嘆道:“邵先生不會想不到日后的遭遇,還如此盡心盡力為襄樊會謀劃,唉…”接著又道:“父親來清江之后,我們一同加入青焰軍,汝愚,你看如何?”

  徐汝愚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始終把你當作青焰軍的人,但是此時還要跟襄樊會處好關系,不需急于一時。”

  許伯英點點頭,釋然說道:“我明白了。現在我們當務之急就是打通清江水道,而水營十六艘戰船滿編應當可以縱橫清江,但是需要船師一百六十名,水手一千名,水軍六百名,水營護軍六百名。即使我們把人員都投入到水營中,還是遠遠不足。汝愚可有定計?”

  徐汝愚輕笑道:“哪能事事料定?現在只有兩艘戰船能夠整編出戰,還給昧生與魏禺帶到溧水上游去了,現在只能憑借強弩機封鎖河口。船中的軍械可以裝備一個整編水營、二個整編步卒營,還要十架拋石弩的配件,箭簇的消耗暫時可從雍揚秘密補充,但是日后發生大的會戰,僅從雍揚補充是不夠的。伯英還怨我將溧水河谷讓出大半?可光是南岸近三十萬畝荒蕪良田、武陵山北麓緩坡、溧水與清江河道就可以養活十多萬人。他日襄樊會若能在北岸立足,我們就越過臺山向撫州方向發展;襄樊會若不能在北岸立足,我們再接過手來不遲。”

  襄樊會有青焰軍為依托,兼有邵海棠等人籌劃,在北岸立足已是不難。從溧水河谷沿清江向北部發展,有利處太多。許景澄初來乍到,僅為青焰軍船隊協護一次,就要求獨占溧水河谷北岸大片土地,占據向北發展的有利方位;青焰軍只有越過二百余丈高的臺山向東發展。許伯英生怕徐汝愚當場翻臉,不想徐汝愚主動讓出北岸河谷,只要求許景澄允許許伯英在青焰軍任職。

  許伯英單膝跪地,激聲說道:“汝愚以國士待我,我故以國士報之。”

  徐汝愚將他扶起,說道:“國士無雙,有伯英助我,將整個溧水河谷讓掉又何妨?”

  徐汝愚與許伯英并肩走出營帳,外面已經開工修建營寨了。跟隨徐汝愚來宣城的民眾之中,匠工人數不多,但也齊全。徐汝愚欲在南岸立足,對這座營寨要求自然嚴格。即使在他處新修城池,這個營寨也可用來屯留控扼溧水河口。

  目前人力限制,夯筑土墻是唯一選擇。叔孫方吾按徐汝愚的要求丈量了五百步見方的近岸平地,已經開挖地基。見徐汝愚與許伯英走出營帳,忙喚身邊一個黑瘦陀背老人一起迎了上來,說道:“汝愚,你教我的土墻夯筑方法,有人提出改進,我把他領來,你自己問問他,看可行不可行?”

  老人見徐汝愚明亮的眸子向他望來,神情拘謹起來,扯了扯叔孫方吾的袖口,示意由他來說。徐汝愚整整衣裳,躬身施禮,說道:“請先生不恥教導汝愚。”

  老人見徐汝愚行以師禮,惶恐伸手去扶他,手伸到半途,省得自己的雙手沾滿泥漿,落在半空,不知如何如好。

  老人自幼跟隨鄉人筑墻為生,也曾參與懷來新城的修筑,一生筑墻無數,不過是一個下作的泥水匠,哪里受到如此尊重,說話時不由磕磕巴巴,徐汝愚、許伯英、叔孫方吾在旁邊耐心的聽著。過了好一會,他才將話說順溜。

  “做了一輩子的泥水匠,名字也忘了,認識我的人都叫我泥陀子,擔不得先生。徐將軍還是喚我泥陀子吧。年青時跟過一個師傅學習板筑,四處漂泊討生計,民居、城墻、塢堡都修過,后來蒙宜先生收留,在漢水邊住下,才不用東奔西走。阿彌說又要打仗了,唉,真不知這種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徐汝愚心想宜觀遠定然在漢水桃源收留不少技藝高超的匠人。不依附世家而四處討生活的匠人,地位不比流民高上多少,境遇卻比流民凄慘,隨時都有可能被世家捋掠為奴的可能。徐汝愚看著泥陀子渾濁的雙目僅因自己的一聲“先生”而變得清亮,蓄滿淚水。沒有當場滴落,是他多年風霜雕刻出堅忍的性子使然。

  徐汝愚肅然說道:“若不嫌棄,日后我就喚你泥先生了。泥先生,在南岸夯筑土墻有什么地方需要改進?”

  “南岸岸基較高,不怕洪水漫灌,在此處修建土墻,自然沒有什么不妥。我曾經去過南閩,見過那里的土樓的修建法子,用石塊累砌打牢地基;生土摻入紅糖水、石灰夯筑厚土墻,增加土墻的堅硬程度;墻體從底層往上逐漸減薄,并在土墻內埋入竹木片,墻身聯貫成為一個整體,比其它夯土墻來得牢靠。”

  徐汝愚聽他簡述,知道這種筑法比自己所記得的方法要好上許多,臺山盛產石灰石,燒制石甚為方便,向泥陀子說道:“泥先生,修筑營寨之事,就偏勞你老了,人員調配你只管與叔孫叔商量著辦。”

  泥陀子見徐汝愚一簍子將筑營大事統交于自己負責,受寵若驚的說道:“泥陀子老了,不是不盡心,只怕精力不足,我在漢水岸邊收了個泥水匠徒弟,我的手藝他都學過去了,宜先生也曾點撥過他,希望徐將軍給他派個差事,也好替我分擔分擔。”

  徐汝愚心神一動,讓泥陀子將那人喚來。那是黑黑瘦瘦的年青人,抬頭紋很深,但是一雙眼睛靈動有光,挨個打了滾似的給徐汝愚等人行禮。

  徐汝愚說道:“你就是顧銘琛,這名字取得好。你是哪里人,習過字沒有?”

  顧銘琛小聲說道:“小的是晉陽懷來人,小時家有薄產,去私熟讀過幾年書,后來家道零落,雙親病故,只剩我一人就在街頭乞食為生,直到遇見師傅才吃上熱飯。”說著眼眶紅了起來。

  泥陀子在旁邊嘆息,說道:“這孩子今年還不足二十五,跟我整日在外面風吹日曬的,看上去三十好幾了,真苦了他。”

  徐汝愚說道:“你們師徒二人主管營寨的修筑,我讓叔孫叔協助你們。泥先生、銘琛,你有在水中筑高臺的法子?”

  許伯英知道徐汝愚欲在水邊筑高石臺,上置強弩機、拋石弩封鎖溧水與清江的河道。但此水流湍急,不知水文者想在水中修筑高臺,真是難于上青天。

  顧銘琛恭敬的回答,說道:“《考工記里記載了急水中筑臺的方法,只是銘琛未曾見人筑過,也不知道到底可不可行?”

  許伯英驚道:“你讀過《考工記?”

  “是宜先生成全他,見他聰明好學,就將我們匠人心目中的圣書《考工記教導他。”

  許伯英曾在遠菊樓前遇見過宜觀遠,后來宜觀遠不知所蹤,彌昧生與聽雪卻留下來跟隨徐汝愚。

  徐汝愚笑道:“宜先生手中的《考工記只有四卷《營造篇,我想他可能會傳于漢水桃源中的某人,我先前問過昧生、聽雪,他們也不曾得傳,原來是傳給銘琛了。《考工記記百工之事,共分六篇三十卷,《營造篇藏在靜湖,《舟師篇本是南平容家之物,后來為我父所得,幽冀蔡家存有《制器篇上篇,雍揚梅家存有《制器篇下篇,別外三篇記述其余諸工,分由各家所得。叔孫叔,青焰軍總務官下設營造司,由泥先生與銘琛司正副職吧。”

  泥陀子忙擺手說道:“我一個泥陀子,得徐將軍喚一聲先生,已是心滿意足了,怎么有膽量去管營造司呢?”

  徐汝愚看了許伯英一眼,看他是何意見。雖說叔孫方吾是總務官,那是因為許伯英現在名義上依舊是襄樊會的人,只要許伯英脫離襄樊會,總務官一職便會由他接任,此時自然要征求他的意見如何。

  許伯英想了片刻,覺得泥陀子雖然經驗豐富,但膽識卻及不上顧銘琛,見徐汝愚讓自己決定,也不推委,站前一步說道:“泥先生年事漸高,不宜事事身體力行,讓他協助銘琛倒不會太勞累。”

  徐汝愚見他有意將顧銘琛推上主位,也就順了他的意思,讓顧銘琛專司營造。這時聽雪與玨兒過來,看她們精神飽滿、美眸流波四溢,就曉得她們昨夜休息得舒服。徐汝愚露出一個羨慕的神情。

  聽雪神態嬌柔的說道:“人家可沒光是睡覺,阿愚你不是嫌人手不足嗎?我剛剛與玨兒姐去問過那些私船主了,他們覺得暫時也走不了,可以將手船上的人雇給我們,每人一天十文錢、管飯就行。我們已經談妥了,就等你決定了。”

  徐汝愚也動過這個念頭,不想讓聽雪與玨兒捷足先登了。這樣又可以得到三四百個勞力,營寨建造速度會快上一倍不止。

  徐汝愚指了指神態還很拘謹的顧銘琛,說道:“現在由他專司營造,你拉他過去就得。”

  聽雪詫異的看著顧銘琛,問道:“這事歸顧黑子?顧黑子最聽我的話,我說行,他不會說不行,那不是成了我專司營造了?”

  顧銘琛給她這么一說,臉漲成紫紅色,說不出一句話來。徐汝愚指了指身后湍急的流水,笑道:“你若能在這水中建起十丈高的石臺,我就讓你頂替銘琛的位置。”

  聽雪看著湍急的流水在晨光中不停的打著旋,吐了吐香舌,說道:“原來顧黑子砌墻的本領還能混個一官半職?我是不行。”

  從此顧銘琛被人冠以匪號“砌墻的顧黑子”,直到他職掌工部,也沒能堵住別人的嘴,因為有時徐汝愚也這么喚他。

  徐汝愚與泥陀子、顧銘琛談論了一會營寨修筑事宜,見他們在這方面的學識遠超過自己,放心讓他們各自忙去。正欲回頭去尋幼黎,卻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抬頭向南望去,森森林木擋住視線,片刻之后,才望見十余身影在山坡上奔馳。在那個方位守值的明昔與蒙亦各領著十人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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