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事是孤立存在的。看得見的是驚心動魄的商戰,看不見的是更驚心動魄的暗戰。在皮向南幾個人被拘傳的時候,秋風橫掃落葉般的暗戰開始了……
剛剛寧靜了兩天的蓮區小區樓盤,十名保安和二十余名在此處暫留的售樓人員遭到了不明身份者的圍攻,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的圍攻,中巴一停,呼拉拉地沖進來足有四五十人,目標直指人而不在于砸搶,雖然沒有持械,可這拳頭擂腳丫踹也不是那么好玩的,保安們被追打得哭爹喊娘、售樓小姐被調戲得驚聲尖叫,少有問津的樓盤成了施虐的最好場所……呼嘯而來、呼嘯而去,不到十分鐘全部又銷聲匿跡,派出所出警之后,細查現場沒有什么大的破壞、也沒有砸搶,其實就是摁著男人揍了一頓,拽著女人嚇唬了一番,和平時處理的鄰里糾紛差不多多少,于是下了個定論:買樓被騙者泄憤。
言語間多有同情買樓不成,反賠違約金的市民,對這幾天事情層出不窮的仁通頗有微詞。筆錄沒做完,售樓的、暫駐物業管理的特別是女員工,一眨眼都跑了,誰也不愿呆在這兒找打了。
暴力,依然為威脅對手最直接的手段。只不過換了一種巧妙的形式而已。
緊接著是唐大頭閃亮登場,帶著自己幾十個人的團隊,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仁通的總部,駐扎的二十余名保安知道這貨色的惡名,平時勢力相當倒也不懼,不過今天風聞主心骨黑皮大哥被警察帶走了,要以自己這么點實力和人家打上了,確實有點自不量力。威言恐嚇了一番,保安里倒有一半先跑了,跟著唐大頭像是仁通的老總一般挨著個樓層巡視了一番,碰到男的,呲著惡臉教訓一番,碰到女的,要是長得實在不怎么樣,也是惡言教訓一番;要是漂亮的就不教訓了,一群貨色圍著女員工,動手動腳摸著小臉蛋調戲一番,一直把仁通攪了個雞飛狗跳這才打道回府。
別看不起雞鳴狗盜之徒,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到這個時候,像這號眼睛里根本沒有秩序、沒有法律的蠢人渾人和沒法講道理的人,簡直是才堪大用也。
這一次沒有敢報警,而且沒有理由報警。唐大頭是以威盛公司的名義上門要債來了。
事情還沒有完,究竟被人下多小絆子還真不好說,副總和秘書到區政府找仁通的支持者反映情況,不料被秘書擋了回來;張仁和向來和市國土局的一位領導不錯,臨到了這個時候,這位爺,卻是連電話都不接了。
到了下午,卻是更激烈了,柳巷街頭的一所飯店、寇莊居民區的一家棋牌室、前進路上的游戲廳,分別生了聚眾斗毆,纏斗的雙方各有受傷,最重的幾個被啤酒瓶開了瓢,最輕的胳膊腿上也掛了花,這一次被派出所提留住了,三個派出所逮了三十多人,明眼人一觀便知是兩方勢力的爭斗,這伙街頭混混差不多就都是皮向南原先的手下,每逢拆遷或者有其他正常途徑無法解決的事,比如堵路掐電恐嚇威脅,就缺不了這些人的幫忙。這事容易處理,派出所和這幫貨色熟悉得緊。隨便問詢下來,直接定性了個流氓打架,賠償損失外加治安管理處罰。
不過可憐的是,尋恤來找事,回頭就有人交了罰款都被領走了,而莫名其妙被打的,卻是被關在號子里無人問津。
打架這年頭不是看拳頭硬不硬,而是看后臺硬不硬;聚眾這活不是看你人多不多,而是看你錢多不多。人家都沒事,而咱還被關著沒人管,連這些混混都明白了,肯定是自己后臺出事了。
這一天最忙的非唐大頭莫屬了,手下的小兄弟們有一半是混的,有一半是抽調的盛唐和姐夫那里的保安,不亦樂乎地忙到現在,連唐大頭也明白了這幾招的用意了,黑皮幾個只要拘到派出所,等于是把仁通截成了兩段,老板指揮不動下面的人,而下面的人,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即便是知道,而缺少了帶頭指揮的,也是一窩蜂根本成不了氣候。跟著再一打架鬧事,對方的人被拘在派出所里,輕的都得罰款、重的就是拘留加罰款了,這等于無形之中把張仁和可能動用的勢力全部圈起來了。
唐大頭最佩服姐夫的地方就在于此,殺伐決斷毫不留情,不動則已。一動就絲毫不給對手以喘息的機會,除了拘押黑皮,剩下的事都是姐夫面授機宜而不是簡凡的主意了,整到現在,唐大頭的腦袋算是靈光了,姐夫這么整,這基本就是要把仁通生吞活剝了……
連綿不絕的明槍暗箭頻頻施之于仁通旗下或明或暗的勢力時,張仁和卻是靜靜地呆在家里,不是在思謀對策,而是無計可施……像大原絕大多數暴戶一樣,仁通從外部看來財富以幾何堆積的形式展,但背后的債務和危機也是在以同樣的度累積,積弊到了一定程度,所有脆弱的環節會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引起連鎖反應。崇尚自由貿易的資本主義工商業都脫不出這個怪圈,何況半路家的民企呢?何況又是在這個市場人治多于法治的環境里呢?
蓮花小區的開幾乎押上了所有身家,原本的如意算盤是,樓盤資金回籠用以還貸和支付開保證金,新的地產質押后可以從銀行得到更多的開資金,這招借雞下蛋、借船出海、借著別人老婆生娃娃的招數自己早已經運用得純熟不已,大不了就是給銀行方面支付點招待費用而已。
可是他錯了,謠言風起,現在蓮花小區已經成了狗窩豬圈不如的地方,甚至有謠傳這里曾經受了核廢料的污染。不到一周的時間,樓盤資金回籠現在是負增長,就是以三千八的跳樓價甩賣都未必能出得了手,更背的是覬覦幾年的海鮮樓那塊地易主,前路被堵、后路被抄,只要樓盤出不了,光是銀行貸款的壓力就能把自己壓垮。
消息一件件傳來,直聽得張仁和狠狠地摔了手機,頹然把自己深埋在豪宅里沙上,這一次他知道自己輸定了,明擺著和暗藏著的勢力都被人家連根刨了起來。一下午坐在家里,想著從那里還可以突圍,不過想來想去是茫然無措。銀行,如果沒有看到利益或者沒有新的質押,肯定拿不到錢;官面上的關系,再有本事也無法強迫誰來購賣蓮花小區的住房;資金壓在蓮花小區,已經是再動無望。
輸了,這次可真的輸了,而且輸得有點冤,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輸的。
“這個王八蛋,背后捅老子一刀…”張仁和突然想起了有過幾面之緣的李威,那個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彬彬有禮的李威,憤怒突然迸出來,擎著杯子直摔到地上,砰地一聲巨響,把廚房里的honey美女嚇出來了,看著準老公這么喪氣,沒有敢勸,訕訕的清理著地上的玻璃碴。
體態妖嬈,蹲在地上收拾殘片的美女,卻讓張仁和不起火來了,這個如同小鳥依人的小姑娘比自己的大兒子還小,想想自己現在的生活,豪宅、靚車、美女應有俱有,而這一切說不定即將一去不返,反倒有點看破世事般地喟嘆:“小慧呀,你老公我要是成了窮光蛋,你還會跟著我嗎?”
“呀…”叫小慧的,掩著嘴驚訝地叫了一聲,嗔怪地笑著:“老公,怎么可能…你是最棒的!”
這句話經常在被窩里聽到,不過張仁和知道這也是女人哄男人的慣用語,從來沒當過真。此次也一樣,聽得這話卻是感嘆了句:“我這一代混出來的不多,股市賠光了身家上吊的、走私罰窮了進監獄的、屯鐵賠光了跳樓的。一夜暴富、一夜赤貧的我可見得多了,說不定你老公我,也是那個下場啊。”
“討厭,你今天怎么了,凈說喪氣話,有我陪著你,你怕什么?”
溫軟如綿的身子貼了上來,不過張仁和根本沒有興致,揮揮手:“你去吧,去迎迎副總他們。”
天擦著黑的時候,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副總帶著幾個中層終于來了,一見面沮喪中帶著幾分喜色地匯報道:“張總,威盛同意明天和我們見面,來咱們公司。”
張仁和一聽,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坐直身子:“真的?沒說其他嗎?他們提什么條件了?”
“沒有,”
“沒有要錢嗎?欠他們拆借四千萬什么時候能湊足。”
“張總,這個…我們跑了一下午,我們現在最多能籌到兩千萬,再多就沒辦法了。”
“黑皮他們呢?被關在哪兒?”
黑皮幾個是張仁和最依仗的手下,不少事都靠這群人打著,一聽得張總問這人,幾個人都搖搖頭,副總面露難色地說道:“張總,說是西山區派出所,可我們去了根本沒人。大原這派出所、刑警隊這么多,我們還真沒法知道他被那一家給抓了。”
“你們去吧,能籌多少籌多少,我也是鬼迷心竅了,明知道他有放高利貸的背景,還敢賴他的錢…哎,走著看吧。要是人家高抬貴手,我可就燒高香了。”張仁和有點落魄,在這個時候,除了人家放你一馬好像再沒有他途了。
副總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張總,我覺得威盛的目標不是錢上,他不會想吞了我們公司吧?”
“呵呵…哈哈…他才多大個公司?滿打滿算幾千萬撐死了,連房地產這個行當他都不懂多少。咱們這個公司資 產雖大,可債也不小,誰吞了都讓他消化不良噎死他……白送都沒人敢兼并。”
張仁和說著,有點惡狠狠地幸災樂禍,這倒是最不擔心的一招。
副總帶著班子里一干人訕訕退了,小老婆端著熬了幾遍的豬骨粥再放到張仁和的面前的時候,這位張總,恐怕是一天來心力交粹,靠著沙蜷卷著身子,黯然地睡著了……
有人在顧影自憐、有人在舉杯相慶;有人在哀嘆時運不濟、有人在享受春風得意。
天黑時分,神出鬼沒的李總車駛進了政府家屬小區,看看四下無人注意,步態悠閑地進了某一幢小區單元樓里。
盛唐夜總會的華燈已上,鶯歌燕舞一派繁華景像,領班曾楠雖然置身事外,但莫名地關注著事態的展,隱隱地覺得有點擔心,而唯一的消息來源怕就是唐大頭,平時這個時候早混到這兒玩上了,今天卻是不見人影,打電話居然也敢不接。
孰不料唐大頭不是不接,而根本沒聽見。大功告成,帶著一幫狐朋狗友吆五喝六地喝得正自起勁,正商議著一會喝完了,某某洗浴中心、某某桑拿或者某某會所,那個里頭來了新鮮貨色,哥幾個相邀著去嘗鮮去。
蔣九鼎一家子開了個家宴,老少三代熱熱乎乎地湊一桌,盡去先前的郁悶之氣,席間接到了電話,是張凱已經開始返程了,問了幾句,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心里卻如同一塊大石落地一般,更高興了幾分。
簡凡參加了下午安全工作會議,隊長強調了一番暑期嚴防嚴治,著力打擊盜搶犯罪的工作要點,開會著就有點走神了,這兩天心里裝的事多了,干什么都有點走神,一下班迫不了待溜了,那幾位棘手的人物還拘在這里,雖然原計劃是把這幾個重要人物拘上四十八小時一切都解決穩妥了再放出來,不過一下午的思索,讓簡凡又有了一個新的主意……
莫非,這個小警,還要把一池水再攪混幾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