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溫諒從睡夢中醒來,抬頭看看窗外,已然能聽到夏蟬的鳴叫。,進入了三伏天,青州仿佛一個脫光了衣服的美女,玉體橫陳在市區的中心大道上,讓每一個經過的行人從心底里面燃起熊熊的烈火,燒的整個身心都煩躁不安。
他伸了下懶腰,從床上一躍而下,先去洗手間簡單沖了個澡,然后換了套休閑的運動短袖和短褲,清爽的短發配上平凡的臉龐,乍看上去,跟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沒什么兩樣。
沿著樓梯來到一樓大廳,透過落地窗,看到常成不知何時已經起來,正在院落里打拳,一招一式中神凝意靜,沉緩松凈,不僵不拙,一氣呵成,起時若雄鷹凌云,落時如老樹盤根,直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溫諒走到旁邊的葡萄架下坐了下來,靜靜的看了一會,鼓掌道:“好身手!這是什么拳法?”
常成其實早看到了溫諒,也有意賣弄,一套拳讓他耍的比平時更加的凌厲,聞聲收了拳勢,氣不喘,聲不顫,大熱的天,額頭上連一滴汗都沒有,笑道:“小連環拳,沒什么名氣,只是梁方伍的入門拳罷了。”
不過看他臉上的表情,顯然對這套拳十分的得意,溫諒奇道:“小連環拳我聽過,可梁方伍是誰?”
這倒也不怪溫諒孤陋寡聞,梁方伍成名于民國,揚名于廣西一帶,又不像葉問那般有電影立傳,所以知曉的人不多。
常成走過來拿起石幾上的水瓶揚脖灌了幾大口水,解釋道:“…梁方伍是南少林佛家拳的一代宗師,尤其一身硬氣功了得,素有兩廣鐵人之稱…”
聽了常成的一番話,溫諒才知道南少林還有這么一位人物,道:“我見過少林寺那些和尚打小連環拳,怎么跟你的不太一樣?”
他前世里去嵩山少林寺游玩的時候。確實見過和尚們表演呢,說好聽點是花拳繡腿,別說對敵,就是強身健體也夠嗆,說難聽點,也就是個表演藝術,逗游客一樂呵罷了。
少林寺遠在嵩山,常成不知溫諒什么時候去過,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當然不一樣,我這套拳法學自梁方伍第五代嫡系傳人,是從不外傳的獨家之秘,能跟那些天橋賣把式的逼嗎?”
“哦?”溫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道:“既然是不外傳的寶貝,你是怎么學來的?”
常成老臉一紅,道:“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了吧?”
一聽有八卦,溫諒哪肯放過他。道:“不提也成,這個月工資扣了…”
“別,別啊!”常成現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來這一招。立刻屈服了,道:“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溫諒指了指對面的石凳,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常成坐下來,先嘆了口氣,眼神突然變的悠蕩起來。好一會才道:“那還是十幾年前,我剛分到廣西當兵,駐地離岑溪市不遠…”
常成是有故事的人,從溫諒見他的第一次起就明白了這一點,但聽他講完這個故事,還是覺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些時候,或者說很多時候,人生總是比電影更精彩!
這個故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總結一下就是常成在岑溪當兵的時候,有一次休假外出,逛街時碰到小偷見義勇為,不料小偷也是有組織的,當下上來四五個人圍住了他,手中還持有白花花的短匕首。那時候的常成還沒有現今的百煉成鋼,同時對付五個有武器的歹徒,后果不堪設想。危機關頭,有個路過的女孩仗義上前幫忙,只是簡單的幾招散手就將小偷擊倒在地動彈不得,引得常成側目不已。
后來他才知道,女孩用的正是小連環拳。
將小偷交給聞訊趕來的公安之后,兩人也因此相識,而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岑溪梁家的第五代子孫,芳名叫做梁婧。一來二去,兩個年輕人處在了熱戀之中,但結局就像所有狗血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常成只是一個窮當兵的,家遠在千里之外,又不能上門入贅,當然不討梁家人喜歡。沒有家長祝福的愛情是痛苦的,也是絕望的,兩人最終和平分手,而作為分別的禮物,梁婧將梁家從不外傳的小連環拳教給了常成,緣因拳起,也因拳散。
“前幾年執行任務經過岑溪,我偷偷的脫隊去瞧過她,雖然只遠遠的看了一眼,但看到她和她丈夫還有兒子在一起笑的很開心,知道她過的幸福,我也安心了…”
看的出來,常成對于往事已經釋懷,不過溫諒還是問了一句:“要是現在遇到這種事,你會怎么做?”
常成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兇光,道:“要是擱到現在…我干他奶奶的,家里人反對怎么了,先娶了再說,大不了生米做成熟飯…”
溫諒哈哈大笑,道:“就沖你這句話,這個月工資翻倍!”
常成有點幸福不能承受之重,以他對溫諒的認知,絕對不像這么大方的人啊,斜眼疑道:“別又挖坑給我跳吧?”
“哪能呢?”溫諒笑道:“本來想收買你,讓你教教我這套拳的,不過既然是人家的不傳之秘,不學也罷。”
溫諒從來不是在意規矩的人,越是不傳之秘,越是要搞來學一學,尤其這種古老的敝帚自珍的傳統,導致了多少優秀文化的缺失,更是應該掃進歷史的垃圾堆里。只不過因為這套拳對常成有著特別的意義,所以臨時改了口。
常成心中感激,嘴皮子卻不服軟,道:“教也沒什么,只是老板你資質低,恐怕也學不會…”兩人一邊瞎扯淡,一邊吃著從外面買回來的早餐,不知不覺已經快八點了,客廳里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溫諒制止了正欲起身去接電話的常成,自己走過去接起,卻是溫懷明的聲音:“你 手機怎么不接?”
溫諒摸摸口袋,才想起換了衣服,把手機忘在樓上房間里了,道:“手機沒帶,老爸你怎么想起打這個電話的?”
“我知道你昨晚還在城里,家也沒回,說不定是在西苑,就打來試試…”
溫諒買西苑的事沒有瞞溫懷明,為的就是急著找人的時候,能有個聯系方式,道:“怎么了,有急事?”
“你現在有空的話,來市委辦公室找我。”
溫諒掛了電話,眉頭微微一皺。常成察言觀色,問道:“秘書長什么事?”
“還能有什么事,不外乎為了給許復延表忠心…”
自從溫懷明做了市委的大管家,溫諒還從來沒有跟他在辦公室碰過頭,一為避嫌,二來也是掩人耳目。可這一次溫懷明點名要他去辦公室,估計是許復延就昨晚的事已經給他敲過邊鼓了,此時選在市委見面,自是向這位優柔寡斷且疑心病頗重的許書記表明對此事的重視——這已經是公事,而不是家事了!
溫諒冷冷一笑,一筆寫不出兩個溫字,做做樣子瞞得過誰去?也只有許復延這樣的人,才會在意這些表面文章!
進了市委大樓,上樓梯的時候遇到了白薇,小姑娘臉色不太好,抱著文件低頭直走,砰的一下撞到了溫諒懷里。
“啊,對不起…”白薇抬起頭,正要道歉,發現是溫諒后驚喜的笑道:“小諒你怎么來了?”
溫諒指了指樓上,道:“學校要交資料費,找我爸要點零花錢。”
白薇吐吐舌頭,道:“秘書長剛和書記開完會回來,這會應該沒什么事,要不要我領你過去?”
“不用了,雖然市委來的少,但路還是找得到的!”溫諒打量她一下,道:“白薇姐,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沒…”白薇伸手遮了下眼角,神色略有點慌張,道:“沒事,可能天太熱了…”
溫諒微笑道:“確實天熱,記得多喝水!”
“嗯!”
目送白薇匆匆離去,溫諒搖了搖頭,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小姑娘心中有事,但畢竟與己無關,也沒多往心里去,轉身上樓。
“咚咚!”
“進來!”
溫諒推開了門,溫懷明正低頭翻找文件,道:“東西放桌上,我等下看。”
“秘書長,我可是兩手空空來的,咱這人實誠,從來不送禮…”
溫懷明抬起頭,古板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來這么快?”
“您老人家召喚,能不快嗎?”溫諒一屁股坐到辦公桌邊上,手中拿起桌子上的小紅旗,笑道:“許復延敲打你了?”
溫懷明警惕的扭頭看了看房門,道:“在這里喊許書記!”
溫諒笑而不語,溫懷明瞪了他一眼,道:“閔成業到底怎么回事?”
“還能怎么,市局開展綜合治理,湊巧抓了一幫賭徒,閔成業就是其中之一。”
溫懷明道:“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簡單?”溫懷明氣道:“那關山陳市長的秘書高天放又是怎么回事?”
耿超這家伙果然把一切都給許復延匯報的干干凈凈,溫諒漫不經心的道:“只是順聽打聽…”
“打聽?”溫懷明眉心緊鎖,壓低的嗓音透著怒火,道:“你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