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容欽忱聽陳操!說她要留在邯城,吃了驚。寶石般餉四監毒眸徒然睜大,脫口問:“那你呢?”
陳操之含笑道:“我也要暫駐河北。”
慕容欽忱轉過身去,一顆心“忤忤”跳得很快,臉紅了起來腳下越走越快,心想:“他要留在邯城陪我呢。他一定很喜歡我,我很美,不是嗎?可是他有兩個妻子了,不過這也沒什么要緊,我們鮮卑人以前都是一夫多妻,自入中原后才學了漢人的匹夫匹婦一妻制,他已有兩個妻子,何妨再多一咋”反正我居邯城,不去江東,也不用看那兩個大婦的臉色”
慕容欽忱越想越歡喜,走起路來飛快。象一頭輕盈矯捷的北鹿,紫碧紗紋長裙飄飄拂拂,時顯長腿輪廓,腰肢很有韻律地扭動,款款段段,婀娜多姿,一邊走一邊想心事,猛一抬頭,竟到了陳操之在冰井臺的寓所,駐足回眸,陳操之正笑吟吟健步而來 慕容欽忱輕輕“啊”了一聲,對陳操之說道:“沒有別的事那我回宮去了”
這鮮卑公主很有雪夜訪戴不見戴的晉人風致,除了母后和皇兄,她也不習慣向他人行并匕,只是點了一下頭,長裙一展,即翩躚而回,胭脂武士薩奴兒趕緊跟上走出數丈,慕容欽忱回頭看了一下,見陳操之立在院門前目送她,不知為何心就是一陣亂跳,回頭又快步走,這回走了十幾丈,苑墻即將轉折,就又回頭看一眼,長身玉立的陳操之還在那 慕容欽忱突然轉身提著裙子往回跑去,一徑來到陳操之面前,微帶些嬌喘,問:“要我陪你一會嗎?”見陳操之墨眉一挑,驚詫的樣子,趕緊補充道:“只是陪你說一會”
陳操之忍俊不禁,笑意蔓延,眼前這個梳著漢人女子嬌艷墮馬髻的鮮卑公主鮮嫩無比,觸手可及,笑道:“好,多謝。”問:“入室說話如何?”慕容欽忱看陳操之笑得春風滿面的樣子,心里有些羞懼,雖然鮮卑習俗對女子婚前貞節不甚看重,百年前還有群婚、對偶婚,但自入中原,受漢人文化習俗影響,亦崇尚節操,慕容欽忱雖然膽大,也覺得入室說話有莫名的危險,說道:“去銅雀苑游玩吧,只可惜那三株天女木蘭枯死了。”
陳操之“哦”了一聲道:“我豈敢深夜入宮,這是犯禁之事。”
慕容欽忱道:“這宮里肯定是不能久住了,以后是拆毀還是大晉皇帝來住?”
陳操之微微搖頭,慕容皇室搬出邯宮是必然的,但晉帝司馬昱肯定是不會來這里住,他陳操之也不敢住,這邯宮怕是要荒廢 陳操之這樣想著,忽記起一事,問:“殿下”
“不要再稱呼我什么公主什么殿下了。”慕容欽忱打斷陳操之的問話:“國破家亡,沒被殺死就已是慶幸了。”
這時的慕容欽忱對陳操之又有些怨氣,膘了陳操之一眼,又道:“其實我應該恨你對不對?”
陳操之頓時想起了李靜妹,那白袍挽歌的形象深刻不滅,這樣一想,不免心底隱隱生寒,卻聽慕容欽忱又道:“可是看到你,我卻怎么也恨不起來。唉,我現在只是想你對我好一點而已,你能嗎?”
這鮮卑少女單純且爽直,心里有事就說出來。
對于慕容欽忱,陳操之心里是三分歉疚、三分憐惜,當然,還有四分愛意,望著那一雙盈盈幽碧的眸子,說道:“我會愛惜你的一這樣行嗎?”
慕容欽忱眼里顯現誘謗笑意,轉眼就眼角眉梢全是笑,點了一下頭,說道:“行。”又道:“你就叫我欽欽好了,那我該怎么稱呼你?”
陳操之一笑:“叫我陳子重。不要直呼陳操之,那是無禮的。”
慕容欽忱應道:“我知道了。”問:“你先前想問我什么?”
陳操之便問:“邯宮中可有叫宣光殿的?”若老僧藉黑未死,自可請他來指認宣光殿的所在,但現在藉黑已去世,這宣光殿到底是邯宮中的那座宮殿就不好確認了,第一是不知原來石虎的宣光殿有沒有被毀,其次是就算原殿未毀、慕容氏也會更改殿名 慕容欽忱搖頭道:“我不知宮中有宣光殿。”
陳操之道:“這是石趙時的舊名,現在可能改名了。”
慕容欽忱問:“很重要嗎?”
陳操之心道:“宣光殿地底下可埋藏著五萬斤黃金,當然重要。”點頭道:“很重要,此事以后再告訴你。
慕容欽忱道:“那好,我明日問一下掖庭的老宮人”舉川,看中天圓月,覺得應該回去了,心里卻又有此舍不行”淪這么說說話就很依戀似的,躊躇了一會,還是說:“那我回去了,這風真走了。”
陳操之笑道:“我送你到苑門吧。”
慕容欽格很快活,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快活,她是亡國公主啊,可是心里的確快活,她掩飾不來 慕容障得知桓溫要將故燕皇室后妃、王公貴族千余戶盡皆遷往建康,雖感失望,但也無可奈何,只好命人收拾行裝,準備南下,邯宮中他能帶走的只有少數年齡大的宮人,一應珍寶器物都歸晉軍所有,扭溫把邯宮的金珠寶物和宮人盡數賞賜給有功將士,陳操之分得黃金五百斤、宮女二十人,這二十名宮女都是清河公主永壽殿里的,知道將隨公主殿下留在邯城,自是一掃愁容、歡天喜地。
邯宮中一片忙亂,慕容欽忱也無暇出宮見陳操之,她想告訴陳操之宣光殿的卓,但陳操之也很忙,往往夜深才歸冰井臺九月初一,從河南傳來消息,榮陽的慕容德、魯陽的慕容塵皆已開城出降,青州、充州盡皆歸晉,黃河以南之地已平定九月初四,狂沖、桓熙、謝玄率軍士一萬五千人,解送慕容障和后妃以及故燕王公貴族千余戶近萬人赴建康,南歸的晉軍將士自是喜氣洋洋,而被迫離開河北的那些鮮卑貴族當然是愁眉不展 陳操之分別寫了四封家書:六伯父陳咸、嫂子丁幼微、還有兩個妻子陸葳蕤和謝道輥,自年初踏雪離開錢唐,而今已九月嚴霜,陳操之十分思念江東的親人,道褪尚不知有無身孕?葳蕤和小嬋的孩兒都快過百日了吧,她們都平安嗎?
陳操之命黃小統跟隨謝玄回江東”丁囑黃小統莫辭辛勞,得回信后早早回河北復命,這往返七千余里,也實在是辛苦慕容欽忱戴著帷帽、遮著冪璃,淚眼婆娑為母兄送行,桓溫雖已同意她嫁給陳操之,但明確表示不肯讓可足渾氏和慕容障為慕容欽忱操辦婚事,桓溫擔心這樣會影響燕境民心,所以慕容欽忱只能是陳操之的妾,而不能如鮮卑習俗那樣以牛羊為聘迎娶 南渡漳水時,故燕太后可足渾氏悲傷地對慕容欽忱道:“欽欽,你要與陳操之好好相處,要盡量博取他的歡心,以后讓他帶你來江東看望娘親。”
慕容欽忱淚如雨下,立馬足漳水北岸,看著浩大的卓隊人流過河,長龍般繞過柳林,總也走不完傍晚時,慕容欽忱回到邯宮,偌大的邯宮現在已是冷冷清清。只有她的永壽殿還有人跡,這樣龐大而死寂的宮殿,慕容欽忱是一刻也呆不住了,帶著薩奴兒來到銅雀苑后門,請守衛的軍士去請陳司馬來,那軍士不敢怠慢,趕緊去冰井臺報信,陳操之卻不在,慕容欽忱只好怏怏回到永壽殿,現在母兄都不在這里了,慕容欽忱感到極度的孤獨和恐懼,過了一會,她又命薩奴兒去探訊,回報說陳司馬還沒回冰井臺 陳操之送走了祖沖、慕容障等人之后,隨桓溫回上庸王府夜宴并商議要事,桓溫道:“頃接長安消息,苻堅命王猛帥步騎六萬攻涼州張天錫,那苻堅不趁亂占據司州或者并州之地,卻西攻涼州,陳操以為苻堅這是出于何種考慮?”
陳操之道:“此必王景略之謀,誠目下最可行的戰略,我軍勢大,氐秦不敢越太行山來攻、亦不敢出惰函來取洛陽,而涼州張天錫,奉晉懷帝年號,王景略擔心明公平定燕境后傳撥張天錫,約其出兵夾擊關隴,所以王景略必先除去心腹之患、后顧之憂,然后才有力與我大晉抗衡。”
桓溫點頭,又問:“陳操以為關中可取否?”
陳操之道:“難,王景略文武奇才,又深得待堅信任,盡可施展才略,而我晉軍近期是無法大舉攻秦的,以王景略之謀,潢關、華陰必有重兵把守,若硬要強攻,恐有損兵折將之憂。”狂溫微微頜,他也沒有攻取關中的打算,要徹底控制燕境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成功的,若好大喜功,燕境未定又倉促攻秦,一旦戰敗,只怕燕境都難守,而且桓溫急于回江東,當下笑道:“陳操所言極是,收復關隴之重任就要依靠陳操了。
筵席散,陳操之舟桓溫告辭,桓溫道:“那鮮卑公主莫要再居邯宮了,陳操早早納了她吧。”
陳操之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