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二月初二。緝捕庚希崇的東海大守周少孫與平北參軍冉…未有消息傳回,與海陵隔江相望的京口平靜如昔,黃昏時分,夕陽斜掛北固山南端,暮春天氣,草木滋長,風中傳來谷物生長的清香,大麥將熟,大旱已經過去,生活的希望重新燃起京口城西門一片寬闊場地上。數百橋民正各圍圈子,兩兩角抵為戲。影子被拉得很長,司州刺史兼安北將軍狂熙騎著高頭大馬踏著殘陽人影而來,平北司馬卞耽、司州長史謝琰,還有何謙、沈赤黔等人伴隨左右,而祖石秀與孫無終早幾日已去了晉陵諸僑郡招募兵將 京口僑民聚集,民風剿悍,好勇斗狠。每年端午日會自舉行規模浩大的斗力之戲,今年因為北府軍募選兵將,所以斗力大賽提前到三月十五,桓熙已張布榜文,要從普通民眾要挑選伍長、拾長、屯長,勇力拔的可投部曲督,晉陵慘民聞風而動,那有勇力的都想要博取一個軍職,平民百姓想要出人頭地,軍旅一途是捷徑,若能在北伐中建立功勛,得授品官,豈非光宗耀祖之事!
桓熙一路策馬緩緩行來,場上民眾紛紛讓道、躬身施禮,桓熙看到丁壯角抵就駐馬觀看一會,搖搖頭。又繼續催馬走,桓熙志大才疏。他希望招募到的都是陳操之的族弟陳裕或者劉牢之、孫無終這樣的猛士,對這些武藝一般的流民丁壯不甚重視,這些不過是兵卒而已 夕陽落山,暮色四起,松熙行到人跡稀疏處,翹西望,久久不動。謝琰、卞耽諸人還以為這位狂刺史在為良將難求而憂慮呢,孰不知他是想起了李靜妹,李靜妹對陳操之的親近讓他很難釋懷,所以那日他會借著酒勁說出要納鮮卑公主為專寵的話,為的是給陳操之一個警醒,他父親狂溫納了李靜妹,而若滅了燕國,那以美貌揚名的鮮卑公主自然非他莫屬,他日后是要代晉為帝的,陳操之有何資格與他爭!
桓熙其貌不揚、才智平庸,但偏偏心高氣傲,陳操之比他俊美、比他多才,已讓他頗為嫉妒,更可惱的是陳操之竟然要娶陸、謝兩大門閥女郎為妻,這可是連他都不敢想的事,陳操之竟然做到了、訂婚了。桓熙憤憤不平,但其父權溫卻一再叮囑他要與陳操之友好相處、要常以恩義拉攏陳操之,所以桓熙表面上對陳操之是極為看重、陳操之的建議他基本上都予以采納,心里卻是不以為然,鳥盡弓藏是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一 卞耽提醒道:“祖刺史,城門將閉。我等回城吧?”桓熙“嗯”了一聲,帶轉馬頭回城,回到安北將軍府,桓熙覺得長夜漫漫、無以為歡,遣人問卞耽。這城中可有美貌的歌舞妓?
卞耽對袒熙極為奉承,便命胥吏差役去導了兩個色藝俱佳的歌妓送至安北將軍府,桓熙一看,其中一個歌技肌膚白哲、容貌與李靜妹有幾分相似,大喜,便問那歌妓可會唱挽歌《七哀詩》?
《七哀詩》是阮籍之父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璃寫的一挽歌,李靜妹自被掃溫帶出蜀地,每年成漢亡國日還有七月七都要唱這一曲,桓熙比李靜妹小一歲,少年時便聽慣了這曲挽歌,白裙窈窕,歌聲凄婉的李靜妹讓狂熙深深迷醉 那歌妓畏聳道:“賤妾不會唱。賤妾只會唱《蒿里》。”
桓熙有些失望,又看了看那歌妓。眉目間的確有李靜妹的影子,惹他憐愛,便又溫言道:“我來教你”
那歌妓受寵若驚,便用妖妖嬈嬈的嗓音一句句跟著掛熙唱道:
“丁年難再遇,富貴不重來。
良時忽一過,身體為土灰。
冥冥九泉室,漫漫長夜臺。
身盡氣真索,精魂靡所能。
謝琰、沈赤黔都住在安北將軍府。聽到狂熙教女故唱挽歌,不禁大搖其頭,魏晉名士多怪僻異行,高平大族張湛喜歡在屋舍前栽種松拍,松拍多植于墓地,所以時人謂之“張屋下陳尸”而另一個大名士袁粒出游時喜歡讓幢仆與他齊唱挽歌,時人謂之“袁道上行殯。”這二人都是閑居林下,行事無論怎么怪僻荒唐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而桓熙是在任的刺史、將軍,正著手重建北府軍,卻在這里教歌妓唱挽歌,實在是荒悖可恥,這樣的人如何能鎮一州、領一軍?
那狂熙耐著性子教了六、七遍,那歌故唱得熟了,桓熙便讓她在室內邊走邊唱。桓熙興致勃勃跟在后面,突然一把抱住,便欲行歡正這時,忽聽有軍士急報,賊人攻城,已攻破北門 桓熙大驚,頓時瘦了,整,跌跌撞撞出門。就旦卞耽趕討來大叫道!”桓刺辦共沁甲不妙。庚希率軍夜襲,北門已破。正朝將軍府殺來”
謝琰、沈赤黔也已聚至。都是駭然失色,平北司馬卞耽手下不過一千五百軍士,分守京口六門,這時黑夜倉促慌亂,哪里召集得了抵抗,而且庚氏在京口的勢力本就盤根錯節,北門都未聞廝殺聲就輕易被攻破。顯然有內應。
沈赤黔道:“我五百吳興壯士在城南軍營,我等去城南,暫避叛賊鋒芒,然后再領兵殺回城中。”
卞耽心知保全性命要緊,也勸桓熙出城,桓熙未經戰陣,又是網從溫柔鄉里驚瘦而出,哪里還有什么主意,在十余名桓氏親衛的簇擁下。與卞曉、謝琰、沈赤黔諸人急奔城南,與城南守軍一齊出城,城南軍營沈赤黔所屬的左右二曲五百軍士已聽到城中異動,這時已經各執刀槍弓箭,列于城下,沈赤黔當先躍馬沖出,喝命曲長、屯長聽令,率眾隨他返城殺賊這支由五百吳興勇士組成的北府新軍左右二曲,從曲長、屯長乃至拾長、伍長,都是出自沈氏私兵里的勇悍機智者,對沈赤黔是忠心耿耿。沈赤黔是一呼百應,刀槍鏗鏘。帶轉馬頭,回城殺賊,正與隨后趕來的慶希舊將武遵叛眾相遇,武遵奉慶希之命,一心要擒掛溫世子桓熙為質,見沈赤黔返身殺至,便大叫道:“奉皇帝密旨,誅除桓溫、桓熙父子,余者只要放下刀槍,隨我誅除兇逆,皆不論罪,且有封賞十七歲的沈赤臥已長成矯健大漢。武藝精熟,也不與武遵多費口舌。喝命部下結陣殺敵,十二人一組。執盾者、執杖者、執弩者、執槊者,批亢搗虛、攻守兼備。這是陳操之去年在洛陽時與沈勁討論嘗試的。在演練中以步兵對騎軍,這種步兵戰陣大占上風,沈勁大喜,當即在洛陽守軍中加強演練,沈赤黔去年冬回吳興武康募兵,就以此陣練兵。費錢三百萬,五百軍士裝備齊整,今夜是牛刀初試武遵先前矯稱廢帝海西公旨意。收服了不少京口守軍,有些守軍原本就是戾希舊部,所以武遵面對沈赤黔。也想來個不戰而屈人之兵,沒想到迎面射來一陣箭雨,急伏身。胯下戰馬悲鳴一聲,中箭翻倒,武遵幾個滾身站起,執盾護身,大叫道:“誅除逆賊,殺!”一手執盾,一手挺刀,大步而前,他身后的三百名能征慣戰的庚氏私兵緊跟廝殺一桓熙這時緩過神來了,見敵寡我眾,心中大定,庚希不過數百人。敢來襲城,今夜就要擒殺慶始彥平叛立功,但見沈赤黔指揮的五百軍士按部就班,陣中軍士忽進忽縮。似不肯出死力,桓熙有些惱了,喝道:“沈赤黔,全力殺敵!,小武遵是北府猛將,手下皆是勁卒。但在沈赤黔這五百新軍面前非但前進不了半步,反而被逼得連連退后。那小小軍陣中不時挺出長槊捅翻他的士兵,片刻時間已折損數十人。正惱怒間,聽到城門邊桓熙的叫喊。武遵識得桓熙,當即退后,彎弓搭箭,矢如流星,直射桓熙面門,桓熙大叫一聲,栽下馬來一 武遵大喜,高叫:“逆賊桓熙遭吾射殺!桓熙已死!”
沈赤輪急回頭看,果真見桓熙栽下了馬,其親衛正手忙腳亂扶持,也不知生死如何,不禁有些驚慌,若死了桓熙,那他這個部曲督只怕難逃罪責!
這時,又有一批甲士涌至,卻是庚希率領的三百私兵、還有剛剛釋放出來的數百囚徒,這些囚徒都有了兵器,新愕自由,瘋一般叫囂著:“殺殺殺”
謝琰下馬探視桓熙,見那支箭擦著桓熙左頰掠過,將其頰肉撕下一塊。血肉淋漓,所幸沒有性命之憂。便大叫:“赤黔,桓刺史無恙,不須驚慌。”
卞耽見庚希勢大,心知這京口城是奪不回來了,而且桓熙又受創,當即命沈赤黔退出城外,保護桓刺史暫避曲阿。
沈赤黔畢竟也是初臨戰陣,手下又是新軍,撤退時陣形沒有保持住。折了不少軍士,且喜弩箭傷了武遵。庚希不敢追,他要先完全控制了京口之后再行下一步大計。這一章似乎寫得還行,現在本耳只剩最后半小時,還有票票的吧,謝謝,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