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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這里不太平

  四月中旬,完成了使命的衛風一行離開了邯鄲,一路急行。他心里有事,恨不得一步趕到長安要和衛伉商量。另外他長這么大就沒有離開長安這么久過,平時天天在家,總覺得外面才精彩,總覺得長公主老娘嘮叨,這次離了一個多月,卻不由得想念起長安的家來。長安的家雖然不在北闕甲第,雖然不是很寬敞,可是那里是他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有視他如生命的七十歲老娘,是他最無法割舍的地方。

  不離家不知家的好,他要回家。

  羽林郎們這一個多月以來,天天和衛風呆在一起,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習武練箭,相處得很融洽。衛風雖然不是豪富之家,腰包其實也不鼓,但他牢記著長公主和衛伉的叮囑,對羽林郎們出手極是大方,加上他剛入仕途,甚至除了一個侍中的加官之外,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官職,所以官威對他來說,還是個很陌生的東西,他在和羽林郎們相處的時候,很自然的把他們當成了在長安街頭一起喝酒打架的少年郎,而不是有上下級之分的上官與屬下。

  更多的時候,他們是朋友。

  羽林郎們個個武藝高強,弓馬純熟,一見衛風急著趕路,當下沒有二話,跟著一路狂奔,來的時候每天一百里,現在衛風已經習慣了騎馬,騎術也有了一定的長進,第一天就趕了二百多里,天色將黑的時候,衛風才發現錯過了宿頭,蕩陰縣已經在他身后二十多里,還下一個縣城朝歌卻還在八十里之外。

  “趙大人,我們要不要趕到前面的朝歌再休息?”衛風征詢趙安國的意思。

  趙安國勒住了韁繩,手搭涼棚,看了看遠處,舔了舔厚厚的嘴唇,犯了難,他回過頭打量了一下羽林郎,羽林郎們的坐騎跟著衛風的天馬一口氣跑了二百多里,都打著噴鼻,喘著粗氣,再跑八十里,只怕有些吃不住,肯定會影響明天趕路。

  “大人,我們的馬可不能你的赤莬比,跑了二百里一點事沒有,再跑下去,我們明天就趕不了路了,還是到前面找個亭舍休息吧。”

  衛風聞言,回頭打量了一下,見羽林郎們的坐騎都出了汗,連人帶馬一身的灰塵,他這才回過神來,他只注意自己的馬一點事兒沒有,沒有顧及到其他人。他看了看四周,指著前面的一條河說道:“既然如此,干脆就在這里休息吧,反正我們隨身帶了行軍帳篷,在野外住一夜就是了。”

  趙安國搖了搖頭,他指著西面不遠的山峰:“大人,這西面就是和太行山相連的大伾山,山勢險峻,這里離縣城太遠,恐怕難免有些賊寇藏在其中。我們如果野營,恐怕不太安全,大家雖然累了,可是趕到前面的亭舍還是沒有問題的,到亭舍之中,有現成的房舍,吃飯用水也會方便很多,大人你看呢。”

  衛風無可無不可,大漢朝十里一亭,到了亭舍,有房子住,有人管飯,當然要比野外好。他想住在野外,其實也是隨嘴一說,并不是有什么特別用意,當下聽趙安國的建議,繼續向前奔馳了七八里地,在夜幕降臨之前,遇到了一個亭舍。

  衛風翻身下馬,將馬韁扔給李維,大步向亭舍走去,亭舍前很安靜,門前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大門緊關著,也看不到里面的燈火,看起來極為安靜。衛風有些詫異,站住腳步仰起頭看了看檐下的橫額:淇亭。看來沒錯,這里就是官辦的亭舍,屬于淇鄉,可是為什么一個人也沒有,連大門都關著?

  任朝上前敲門,敲了幾天,聽得里面有人在叫:“來了,來了。”說話之間,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在里面露出半張臉,有些緊張的向外面看了一眼:“諸位打哪兒來?”

  “你他媽的瞎了眼啦?”任朝今天趕了一天路,正想著好好吃一頓,趕快睡覺呢,哪知道這個家伙居然堵住門不讓他進去,還問東問西的,當下大怒,一腳踹在門上,破口大罵:“老子是從京師來的天子使臣,你不開門讓我們進去,還問什么問,老子身上的衣服你認不出來,大人手上的使節你也不認識?”

  那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門撞在了臉上,他這里也看到了任朝身上的衣服,以及他身后站著的十幾個,特別是看到了衛風手上持的節,也不敢聲辯,連忙打開門:“大人請進。”

  任朝哼了一聲,回過頭對衛風笑了笑,躬身示意:“大人,請。”

  衛風點了點頭,走到那個捂著半邊臉的人身邊,用馬鞭輕輕的點了點他的肩:“我們是到趙國傳詔的使臣,現在要趕回京師去,要在這里住一宿,你是亭長嗎?叫什么?”

  “回稟大人,小人正是亭長,小人姓趙,叫趙德言。”

  “嗯,這是我們的傳,你查驗一下。”衛風示意李維上前將竹傳遞給趙德言查驗,然后舉步進了院子。院中很安靜,兩層小院里上下十幾個房間都黑著,只有門側的一個房里一燈如豆,兩個中年漢子畏畏縮縮的站在門口,臉上半笑不笑,有一個嘴里還含了一口飯,腮幫子鼓鼓的,正伸著頭想要把飯咽下去,看起來很緊張,有些手足無措。透過他們的身影,可以看到那個屋子里有一張案,上面放著兩三個陶盛(碗),墻角有一個灶臺,看樣子是個廚房,他們三人正在吃飯。

  衛風很奇怪,亭里的人雖說都是附近的人,但亭中來往的大官可不少,這些人應該都是見過世面的,為什么看到自己這么一個小官就緊張得這樣?他回過頭用控詢的眼光看著趙德言,用馬鞭指著那兩個問道:“他們是誰?”

  趙德言小跑著趕了過來,對著那兩人吼了一聲:“你們傻了,沒看到京師來的大人要住宿?還不趕快做飯,收拾房間,傻站著干什么?不想干啦?”那兩人一聽,這才恍然大悟,連忙應了一聲,分頭去做事。一個去了廚房淘米做飯,一個去收拾房間。趙德言這才回過頭來,搓著手陪著笑:“大人,那個高些的是亭父,叫王二栓,那個壯實些的是求盜,叫周旺。大人,我們這里…嘿嘿嘿,好久沒人來住了,一時準備不周,還請大人稍等片刻。”

  衛風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啰嗦,緩步進了正房,他打量著墻壁上的灰塵,不解的問道:“你們這里緊靠官道,來往的人應該很多啊,為什么這么破敗?”他指著墻角正在結網的蜘蛛問道:“看這樣子,至少有兩三個月沒人住了。”

  “大人…”趙德言咽了口唾沫,小心的打量了一眼衛風的臉色,見他雖然不快,卻沒有發火的跡象,看起來是個比較和善的主,這才開口說:“大人,你來的時候,沒有經過懷縣吧?”

  衛風很覺得意外,老子問你話呢,你扯什么懷縣。懷縣是河內郡的郡治,他來的時候不想和河內太守杜延壽照面,所以從懷縣穿城而過,并沒有停留。只是這個亭長問這個干什么?

  “沒有。”

  “噢,那就對了。”趙德言恍然大悟,一副我明白了的樣子。旁邊的趙安國惱了,瞪起眼睛沖著他吼了一聲:“大人問你話,你亂扯什么,經不經過懷縣關你屁事?快說,這里為什么這么冷清?”

  趙德言有些懼怕胡子拉碴的趙安國,他陪著笑,沖著趙安國施了個禮,又回過頭看著衛風:“大人有所不知,如果大人從懷縣走,今天一定不會到這里來了,要么在前面的朝歌過夜,要么在蕩陰過夜。”

  “為什么?”衛風有些不高興了,扯了半天,說得云山霧罩的,究竟是什么原因?

  “大人,這里…不太平。”趙德言見搪塞不過去了,只得苦著臉吐出幾個字。

  “不太平?”衛風和趙安國都有些愣住了,河內太守杜延壽是個能臣酷吏啊,不是說政績不錯嗎,怎么他的境內還不太平。他們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感覺到其中有問題,衛風心頭一喜,隨即想起衛伉跟他提過的那件事來。杜延壽跟衛家有仇,正想找機會收拾他呢,沒想到就撞上門來了,如果河內有什么問題,那么告杜延壽一個謊報政績的罪名是穩穩當當的了。

  “你不要緊張,慢慢坐下說。”衛風在趙德言說話間剛剛清理出來的榻上坐好,和顏悅色的笑著對趙德言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說話。趙德言面露難色,他看了看外面,拱著手笑笑:“大人,那兩人笨手笨腳的,恐怕辦不好事,容小人先去做好飯,讓諸位大人吃飽了,再來陪大人說話,大人你看?”

  衛風見趙德言一副有話不敢說的樣子,又看了看外面手忙腳亂的王二栓和周旺,點頭笑了:“那你先去忙吧,我們一共十四個人,食量頗大,又趕了一天的路,確實有些餓了,你們多準備一些。另外,有酒有肉的話,多拿一些上來,超過額度的部分,我自會補足給你。”

  “諾,請大人稍候。”趙德言如釋重負,恭敬的慢慢退了出去,一出了門,身手頓時變得靈活起來,一竄就沒了影子。

  “這老家伙,不老實。”趙安國“撲”的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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