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離帶著一絲疑惑,到了臥室門口,貼在門上細聽一下,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砰砰!”便輕輕的敲門。
臥室的門一開,梅雪站在門前,劉心蘭垂著頭,坐在床上,見他進來,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有說不出的迷茫和失落,唐秋離的心“咯噔”一聲,探尋的看向梅雪。
梅雪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努努嘴兒說道:“秋離,你陪著心蘭說會話兒,客人們都來了,我出去招呼一下!”說著,不斷的使眼色,唐秋離卻更加迷惑了。
梅雪出去,輕輕的帶上門,靠在門上,仰著白皙的臉,平靜一下激蕩的情緒,心里暗自嘆息一聲,已經問過劉心蘭,知道了是什么原因,讓劉心蘭如此的茫然和失落,不過,對于這件事,梅雪也無能為力,束手無策,成為深愛男人心中,另外一個女人的影子,是悲哀還是幸運?
這事兒要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說實話,梅雪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因此,面對劉心蘭的痛苦,梅雪找不出什么話來勸解,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這是心結,只有劉心蘭自己,解鈴還需系鈴人,或者是唐秋離能解開,還要看機緣,也許,一句話、一個眼神兒,就能解開,也許,一輩子都是心里疙瘩,解鈴還需系鈴人。
忽然間,梅雪對于丈夫帶劉心蘭回定邊過年的決定,產生了懷疑,如果心蘭不回定邊,就不會發生出乎意料的事情,哎,誰又能料到呢?
梅雪攏了攏烏黑的長發,整理一下軍裝,換上恬靜的笑臉兒,向客廳走去,丈夫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女孩兒,自己作為妻子,應該出去支撐場面,這是責任也是做人的道理。
唐秋離輕輕的捧起劉心蘭交艷如花的臉龐,看著她那秋水一般的明眸,和明眸里滿是的茫然,柔聲問道:“告訴我,心蘭,發生什么事情了?”
劉心蘭似乎要掙脫他溫暖的大手,又似乎舍不得的掙扎,微笑一下,輕聲回答道:“沒什么,就是看見家里這么多人,不大習慣,而且,看見了兩位老人,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里有些難受,過一會兒就好了!”說完,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不住的抖動,顯示著她內心的不平靜。
唐秋離當然不相信這樣的理由,在他的理解中,劉心蘭不是這樣的女孩子,兩年多的軍校生活,又經歷過戰火的洗禮,外表柔弱,溫婉如水的劉心蘭,內心變得非常的堅強,典型的外柔內剛,一定是什么事兒,刺激到了她。
摟著劉心蘭渾圓的肩頭,把她攬在懷抱里,“心蘭,有什么事情,別憋在心里,說出來,我和你一起分擔!”他說道。
劉心蘭如同一只受傷的小鳥兒,依偎在唐秋離的懷抱里,一動不動,好半天,才幽幽的說道:“秋離,真的沒什么,就是覺得心里有些苦,你別想的太多,外面還有很多客人,不能失禮,一會兒咱們就出去,別讓鄉親們笑話,有了女人,就忘了鄉親,”說完,輕輕一笑,宛如瞬間綻放的蓮花,說不出的交柔,令人忍不住憐惜。
這笑容看在唐秋離的眼里,卻讓他內心劇烈的一痛,知道劉心蘭沒有說真話,正要鍥而不舍的追問,客廳方向,傳來一陣打招呼的動靜,又有客人來了,還隱約聽見,“聽說小秋回來了,怎么不見人影兒,在那呢?”隔著幾扇門,聽得不大真切,也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不一會兒,梅雪推門進來,先看了一眼,已經臉色平靜的劉心蘭,微微一笑,然后,對唐秋離說道:“秋離,客人們都到齊了,已經開始吃上了,后來的幾位,吵著要見你,爸爸說,讓你出去,給鄉親們敬杯酒!”
唐秋離說道:“應該的,別說是一杯,我理當執壺伺候!”
想了想,對劉心蘭說道:“心蘭,你身體不舒服,別勉強,就在房間里休息吧,有梅雪陪著我敬酒就可以了!”
梅雪點點頭,為丈夫的細心而感動。
劉心蘭卻搖搖頭,說道:“那怎么行!你可是堂堂的主席,別讓人笑話,找個未婚妻一身小家子氣,沒見過大世面,不敢見人,怎么,師座大人,是嫌我拿不出手啊?”
劉心蘭故意調節一下氣氛,開玩笑似的說道,她覺得,因為自己一個人,讓大家心里不舒服,是很失禮的事情,換句話說,顯得刁蠻任性了,古人都說,“莫做一人向隅,舉座皆不歡的事情!”
梅雪沒有笑,而是上前,保住她的肩頭,愛憐的說道:“心蘭,別勉強自己,秋離會理解的!”她知道,這丫頭心里苦著呢,說是強作笑顏也不為過。
平心而論,梅雪絕對不希望,劉心蘭再出現在那樣的場合,鄉親們的目光,帶有太多的含義,恐怕這丫頭再受刺激,會受不了。
劉心蘭倔強的說道:“雪姐,我沒事兒,已經露過面了,都是秋離的鄉親,不出去,對秋離不好!”說著,摘下軍帽,捋了捋理烏黑的秀發,又抻了抻軍裝,嫣然一笑。
三個人推開客廳的門,一陣歡聲笑語混合著濃烈的酒香、菜香,撲面而來,偌大的客廳內,擺了二十幾桌,鄉親們都推杯換盞,喝得正酣,保姆們流水價般,把一碗碗的豬肉燉酸菜,白肉血腸,搭配的精致小菜兒端上飯桌兒。
“小秋,到這邊兒來!剛才你張大爺還問你呢!”唐秋離抬頭一看,是山虎的父親黃大爺,正在招呼自己,一面答應著,一邊兒低聲問梅雪,“給山虎打電話了嗎?”
梅雪小聲說道:“還用你操心,早打過了,山虎和歐陽蘭,馬上就到!”
“走,雪、心蘭,咱們先給黃大爺那一桌兒敬酒去!”唐秋離對兩人說道。
繞過鬧哄哄的桌子,唐秋離帶著梅雪、劉心蘭到了靠客廳一角的那張桌子前,“黃大爺,山虎和歐陽蘭馬上就到,張大爺、大娘,您二老身體可好啊!”唐秋離親熱的打著招呼,一邊從劉心蘭的手里,接過一個碩大的酒壺。
“鈴兒!你是鈴兒嗎?這幾年你跑到哪去了?咋說回來就回來了呢,可想死媽了!”忽然,張大娘兩眼發直,嘴唇顫抖,直勾勾的盯著劉心蘭,嘴里大聲的喊道,說著,顫巍巍的伸出枯瘦的雙手,隔著桌子,努力的去撫摸劉心蘭的臉頰。
老人的身體,抖動的如同寒風之中的枯葉一般,如果沒有桌子做依靠,就要栽倒在地上,張大爺也好不到哪去,端著酒杯的手,劇烈的抖動,杯中的酒,都灑出大半在手上,卻渾然不覺,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滿屋皆靜,所有的鄉親,都停住話頭,屏息靜氣的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唐秋離的母親,在一角,喃喃的說了句,“小鬼子造孽啊!多好的姑娘!”淚水便奪眶而出。
劉心蘭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毫無血色,自己內心的懷疑,終于得到了證實,這兩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就是秋離心目之中,最重要的那個女孩兒的父母親,自己和她長得一摸一樣,讓她的親生父母都誤認了,我果然是另外一個女孩兒的影子!
劉心蘭眼前一串金星亂蹦,搖晃幾下,梅雪急忙一把扶住她,急切的小聲喊道:“心蘭!心蘭!堅強些!”
唐秋離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響,他完全明白了,為什么劉心蘭在見到鄉親們之后,突然情緒大變,皆因為鄉親們把他當做是小玲了,而且,張大爺和大娘,也誤以為自己的女兒沒有離去,突然回來了,以至于當場失態。
可以理解,兩位老人一直不愿意相信,玲姐已經離去,或者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心里始終有著一絲絲的幻想,突然見到和自己女兒一模一樣的劉心蘭,怎么會不認為,女兒突然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以至于情緒失控。
自打小玲離去之后,兩位老人的身體,就垮得很厲害,再加上他們的兒子,為了沒影兒的私仇,報復唐秋離,投靠了日本人,甘心當漢jiān,引狼入室,毀了整個唐家窩鋪村子,最后,被日本人砍死,兩位老人在一年之內,連著失去了一兒一女,孤苦無依,似乎所有的生活希望,都離自己而去。
比自己父母大不了幾歲的張大爺、大娘,提前邁入了風燭殘年,愈發的老態龍鐘,每次看見,都讓唐秋離好長時間,心酸不已,情緒低落,這也是他不敢,也不愿意經常回定邊的原因之一,怕見到老人那無助的眼神,覺得是自己一生的虧欠,一生的遺憾。
“秋離!”只有梅雪還算鎮定,拉了一把處于思維空白的唐秋離。
妻子的呼喚,讓唐秋離清醒過來,看著臉色蒼白,不知所措的劉心蘭,再看看顫巍巍的張大爺和大娘,淚水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忽然聲色俱厲的喊道:“劉心蘭,抬起頭來,你必須面對!面對思念女兒,精神恍惚的兩位老人,和我一起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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