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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甲午 第二十章 好快的時間

第二十章好快的時間  山谷當中,雪落無聲,在那些如巖石一般跪在那里,穿著新式軍服的戈什哈身上,很快的就落下了薄薄的一層。

  楊士驤卓立雪中,甚至以一種挑釁的眼光看著徐一凡。也不知道是吃準了什么,盛軍的殘存士兵,呆立在四下,偶爾才發出一聲聲抑制不住的咳嗽,回音空空,卻讓這個山谷顯得更加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一凡身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徐一凡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鄭重向國再拜。

  “圣上和太后天高地厚之恩,下臣旋歸于國朝不過兩年,就已經身加三欽差之榮銜……臣……敢不領旨!”

  跪在徐一凡身后的溥仰一挺腰就站了起來,嘩啦一聲扯下背上大槍:“,朝里出奸臣白臉了!老子要告御狀!”

  離他不遠的楚萬里一下跳起來將他抱住,卻當不住十幾個戈什哈都紛紛跳起,都想摘搶。楊士驤還沒怎么,縮在一旁蔫頭搭腦跪著,也一同聽旨的葉忠君卻是一聲怪叫,連滾帶爬的撲到徐一凡腳下:“徐大人,徐大人,徐爺爺!這是楊士驤的主意,不關我們兄弟的事兒,旨意是什么,咱們都不知道,求徐爺爺高抬貴手!”

  這副將,就是再傻,也知道他們是來對付徐一凡的。徐一凡都能派兵圍了他們十天,現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徐一凡這身后幾十條漢子都是殺氣騰騰的,要干了他們不過抬抬手的事情,徐一凡已經做了初一,現在再做十五又如何?

  徐一凡瞧瞧葉忠君,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扶著他一塊兒站起來。咳嗽一聲兒:“楊大人,旨意臣是領了,但是還有一份奏折請楊大人轉交,是臣在軍書旁午之中,給朝廷獻上的忠心……朝鮮關聯我大清門戶,因為上次變亂,已經引起了一次交涉,千難萬難才簽了天津續備條約,現在朝鮮亂事又起……如果小日本再起什么由頭,那我們怎么辦?繼續交涉?還有個了沒有?臣決定啟奏皇上和太后,陳說厲害,臣一定要將這里徹底平了之后,就立刻奉旨上路,再去闖闖日本!

  這是邊臣的一點心血,就請楊大人帶回去——我這里電報不通哇!通過中堂轉奏太后和皇上,臣在朝鮮一邊剿匪,一邊靜候消息……楊大人,拜托了!”

  說著就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奏事匣子,雙手遞給楊士驤。他已經有了單銜奏事的權力,卻偏偏還要通過李鴻章周轉。說實在的,李鴻章幫不幫他遞折子,他也不怎么在乎。

  徐一凡說這個話兒,早在楊士驤意料當中,他要馬上抬腿走人,那才奇怪了呢!聽罷也只是一笑:“好,兄弟就替老哥跑腿一回……該放我們走了吧?”

  徐一凡一臉大是驚愕的樣子,雙手連搖:“這成什么規矩?楊大人在我的地頭出了事情,這樣回去,豈不是要把我徐一凡羞死?不把楊大人將養好了,不把傷害我淮軍弟兄的暴徒兇手拿過來明正典刑,我怎么有臉見朝廷,見中堂,見淮軍同仁?當不得當不得!”

  他在那頭演戲,后面的戈什哈也全明白了。一個個低著頭不敢吭聲,就楚萬里在那里忍笑,溥仰也是一臉佩服的看著徐一凡——大人以前也在道上混過?這平地摳餅,空手拿魚的無賴勁兒是從哪里學來的?生生的就把楊士驤又綁架走了!什么時候送他回去,慢慢瞧吧。

  正在胡思亂想,就看見徐一凡掉頭沖著他吩咐:“溥仰!快準備車馬,發放糧食,軍醫收治傷損弟兄,殉國的也妥善掩埋了……吃苦頭的弟兄,不論官職,一人再發五十兩湯藥費!快去辦!這邊淮軍弟兄們有一個不滿意,小心你兩條狗腿!”

  溥仰極漂亮的撣撣袖子,一個千就打下來,扯著京城旗人特有的又親熱又殷勤又爽快的嗓門兒:“是嘍大人!標下給您辦得妥當!”

  徐一凡軍令一下,幾十個戈什哈立即行動,大車也趕進了山谷,馬上發毯子架大鍋,燒水放糧,傷員抬上了馬車,凍瘡給藥。盛軍這些殘余早就給凍餓傻了,就算明知道就是這些家伙將他們圍了十天,連死帶傷一大堆,現在也只能半死不活的隨著他們搓揉,罵一句的勁兒都沒有了。就連葉忠君也是一手熱湯,一手烙餅吃得香甜。

  徐一凡卻是另外一番做派,也不嫌楊士驤臟臭,把臂親扶著他送上一輛裝飾最豪華,里面最舒服的馬車,據說是當初北朝鮮一個什么道節度使的。

  “蓮房兄,當日京華煙云,我們兄弟倆也曾經把臂同游。現下又在朝鮮重聚,到了平壤,自然是要好好兒喝兩杯的,兄弟的家就是蓮房兄的家,再不用客氣……兄弟還有多少大事,要和蓮房兄請益呢!”

  楊士驤也氣度不減,笑著應酬了兩句。進了馬車,眼見著徐一凡親手替他打簾子,突然看著徐一凡,淡淡的問道:“傳清兄,這一關讓你過去了。半年之后,一年之后呢?到時候兒,朝鮮總該事了,到時候,你又將如何自處?”

  徐一凡回答他的,只是淡淡一笑,將簾子放下,手一揮,七八名戈什哈就護送著馬車上路了。

  車廂內,楊士驤低低咒罵了一句:“看你今日跋扈,將來卻不知死所!”

  車廂外,徐一凡卻也低聲罵街:“要是憑你們能把這個國家弄好,我又何至于此?累得慌!”

  楚萬里在他旁邊伸了個懶腰:“好家伙,這么一通折騰……大人,這總算是折騰完了吧?”

  “眼前事了,狂風巨浪,還在后頭呢!”

  光緒十九年十一月中,北朝鮮亂事又起。東學黨余孽和舊黨流亡伙同作亂,在大清南北兩大鎮撫兵力的夾縫當中,殺官扯旗造反,來去如風,打起了清君側,除奸邪的旗幟。

  在中日才簽訂了天津續備條約之后,朝鮮依然平靜不下來。就連大清北洋的高官楊士驤和三百精兵,都曾經被這些亂黨伏擊,一度被困。

  北朝鮮亂事起后,在北的徐一凡,在南的葉志超,都號稱揮軍痛剿,綏靖地方,以安藩國。可是真實的動向是葉志超的淮軍大隊又退回了漢城附近,準備度冬。倒是一封封續請大餉的電報不斷的向天津,向北京發過去。

  而徐一凡有些成效,號稱冒死血戰,擊潰數萬叛匪之后,才救出了楊大人。現在楊士驤送回平壤壓驚,他的幾份奏折送到了漢城。徐一凡也沒有當初幾日安定朝鮮的威風,只是叫苦,禁衛軍餉源不繼,亂賊也是越剿越多,一時只能謹守大同江附近,和維持南北一點點交通,盡力不讓亂事蔓延。但是也在奏折里面夸下海口,老佛爺明年萬壽之前,一定平定了這些么魔小丑,為太后老佛爺萬壽賀!

  地方不靖,作為邊臣,實在責任未了。圣諭一進恭領,一旦朝鮮這里稍稍有眉目下來,立即起行,到京城請訓,漂洋過海,執行協和日本的使命去。

  徐一凡的電報是在十一月下旬傳到的天津,再當日送北京。朝廷這次電諭回來很快,葉志超也再不敢向平壤封鎖消息了,飛馬急送過去。

  電諭煌煌,上稱朝鮮平靖關系藩國大事,請訓協和日本之事,可稍稍延后。徐一凡轉任朝鮮北路會剿大臣,務必要限期平定北朝鮮亂事!南路會剿大臣是葉志超,上諭也沒規定他們倆到底誰領導誰。

  徐一凡數了數,現在他還是個布政使,底子就三品的本銜,但是大臣差使已經有四個了。南洋宣撫,禁衛軍練兵,對日協和,朝鮮北路會剿。按照這一年平均加兩個的速度,到時候他的稱呼可就又臭又長了……

  同電諭一起而來的還有李鴻章一封私信,打開一看,就幾個字:“送歸楊蓮房!”老頭子看來是有點動了意氣,但是似乎也暫時決定認下這個眼前虧。徐一凡這么膽大包天的人物,國朝二百來年沒見過,一時又不好扯破臉,只好慢慢等待時機再收拾他。但是沒人認為這個二百五料理不下,到了最后,等待他的只有最凄慘的命運!到時候首領能不能保住,還在未定之天!

  這封信徐一凡只是笑笑就隨手撂到一邊兒。北洋現在退了一步,朝廷至少是太后那一塊兒也認了這個啞巴虧,大家都先瞧著,將來有徐一凡好看。

  淮軍名正言順的退了下去,他們是來朝鮮享福的,又不是來打仗的,餉不到手,絕不前進。葉志超威望大損,現在雖然還頂著欽差朝鮮南路會剿大臣的銜頭,但是底下各個營頭的統帶都不再服氣他了,大家自己暗斗了起來。論心說,葉志超前些日子也的確太過得意了。

  淮軍休息,徐一凡可沒休息!這些日子一直在繼續奔走勞碌,基地建設不用說。各種軍事訓練學校,技工學校,一天課都未曾停。一批批軍官士官參加輪訓。在南洋,在國內,新招募的一批南洋青年,和國內士兵,都通過大盛魁的陸路,南洋的水路,一批批的朝這里運過來。準備再成立第二鎮,。他自己估算,甲午之前,第二鎮就算勉強成立,也沒有大用,但是作為他第一鎮主力的補充軍官和士兵,有大半年的訓練時間,也綽綽可用了!

  糧食彈藥,都在一船船的運來積累上。沿著平壤向北,一路布置準備使用。總要有兩三個數萬人參加的戰役儲備量才稱足用。新的鎮參謀本部已經建立,不出意料是楚萬里出任參謀本部長官,李云縱擔任鎮統制,張旭州,陳金平分任兩協協統。禁衛軍炮標也已經成立,暫時只有一個教導炮兵營,裝備的是普魯士鋼制七五口徑管退野戰炮——最新式的家伙,老孔茨拉關系搞來的。不少國家現在野戰炮還是青銅的家伙——比如說日本。這個禁衛炮標暫時還沒有標統,行政領導暫時由楚萬里兼管,倒是那個營長——新軍語頒發之后的稱呼,是那個意大利裔,奧地利成長的流浪軍官蘭度。巴托尼!

  禁衛軍直屬騎兵標也成立了,但是也只是架子,一些軍官處理一些行政事務,并帶著百余名有相當騎馬經驗的士兵進行培訓。高層的人都心知肚明,這個未來騎兵標的主力現在在干什么!

  楚萬里這么懶散的家伙,在新參謀部建立起來之后,都忙了一個不亦樂乎。比如帶著參謀軍官,在德國顧問的陪同在,在北朝鮮兵要重地做參謀現地旅行,參謀部的測繪司重新繪制北朝鮮的軍事地圖,儲備物資,調撥糧彈,制定緊急動員計劃,主持培訓……忙了一個四腳朝天不著地。

  李云縱則是督促帶兵官們,只有倆字兒——訓練。射擊訓練,體力訓練,合同訓練…,無休息,無假期,無情面。拼命的訓練!打出去的子彈,夠整個大清一年全國打響之用,行軍的里程,夠繞朝鮮一圈,合同訓練的那些條令,可以滲透到那些基層帶兵官的骨髓里面去!

  徐一凡除了要全盤照顧這一切之外,還帶著信任參謀本部情報處長官袁世凱袁知府,四下奔波在各處,朝鮮變亂是他一手發起的,也要控制在他規定的范圍之內!火頭向來是易起難收,很多事情不是姜子鳴和南允容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他們沒法兒管,徐老子來替他們管!任何超出底線的暴亂,都及時果斷的調兵前來鎮壓,禁衛軍壓倒性的火力,精良的訓練,高昂的士氣,讓每一次鎮壓都變成了良好的實戰訓練————對朝鮮的地理形勢的了解,寒帶作戰經驗的獲得,兵力的調度配合……沒有比這更好的練兵手段了。

  這樣的行動,每次都干脆利落結束,每次都是壓倒性的勝利。也敲打了南允容他們,到底誰才是他們的主子!沒要多久,南允容就基本上事事請示了,加上姜子鳴他們在旁隨時監視,朝鮮亂事,徐一凡始終可以控制在手中。順便還建立了戰術情報系統,在北朝鮮各處,都布置了情報網絡————帶袁世凱跟在身邊不是白跟著的。至于未來甲午之戰和整個團體的戰略情報系統,徐一凡另有打算。對袁老哥,就算睡覺的時候兒他都是一個眼睛睜著提防呢。無關袁世凱的忠心程度,純粹是個人好惡。

  忙碌當中,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經是到了十二月。朝廷那邊的消息也終于送到了徐一凡手中。

  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是天寒地凍,就連那些起事的亂民,也開始有氣無力。天兒太冷了,大家都要過冬啊!淮軍更不擔心他們北上來什么陰的,大冬天的,這個時候行軍作戰,還對付徐一凡那個天不管地不收的二百五,才是腦袋壞掉了呢。

  朝鮮北部,大山銀白,河水凍結如鏡。千山鳥已飛絕,萬徑人蹤湮滅。從臨時扎下的帳篷向外望去,莽莽榛榛,如天地初辟一樣安靜。

  徐一凡抱著手爐坐在帳中,恍然才發覺這一年過得好快!明年,就是甲午之年了……自己篡清道路上面,最重要的一年!自己準備好了么?而甲午,還會是原來的甲午了么?

  再瞧瞧自己,手腳凍的皴裂,這些日子的奔走,好像也結實了許多。臉上用菜刀一天刮三次,蓄的須也有點模樣了。比起原來那個走路輕飄飄,渾身三不著倆,一副都市亞健康身板兒,牢騷比本事大的廢柴小白領,似乎就已經是完全的另一個人了。

  時間過得好快……

  他彎腰走出帳篷,大雪當中,幾個戈什哈雪人一般的守在帳外,一動不動。再遠處就是馬上的巡哨,沒輪到任務的那些親隨,喂馬的喂馬,休息的休息,無論坐還是站,卻都還是保持軍姿,洋槍也始終在身邊,一聲令下,隨時可以出擊!

  跟著他這些日子奔走,這些戈什哈儼然已經是騎馬老手,寒帶天氣也對付不了他們。神態動作,已經有了絕對老兵的做派。看見徐一凡出來的,都肅然立正行禮。

  在營地一角,下值的溥仰那小子,正脫光了脊梁,一邊凍得嗷嗷叫,一邊拿雪擦身子。幾個家伙也跟著他學。每個人都消瘦結實,身上腱子肉跟鐵鑄出來似的。這些家伙擦過了雪,就在雪地里面擺出拿大跤的姿勢,勾腿拉手的摔成了一團!

  看見徐一凡出來,溥仰一腳勾翻對手,還笑罵:“老子正經天橋老常家跤場練出來的,你們這些莊稼把式,回去再和師娘學倆手吧!”

  放倒對方,他軍服也來不及穿了,提著衣服就一路跑過來,立正行禮:“大人,您要去哪兒?”

  連溥仰這小子都歷練了出來了,自己的軍隊想想就知道,該是什么樣子了。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

  回首向來處看,早已模模糊糊,向遠處看呢,也是混沌一片。徐一凡沒回答他的話兒,信手將平壤送來的急報扔在風中,寒風夾著大雪一卷,飄飄揚揚的就向東去了。上面滿紙的關于朝廷的諭旨和對于他的處置,他甚至都沒有看完。

  東方天際蒼灰,山的遠處是海,在海的那頭,蹲伏著一個小而堅韌殘暴的國家。雖然歷史已經因為他而改變了,但是他還是毫不懷疑,就在明年,這個國家生聚十年的金戈鐵馬,將浮海而來,做亞洲未來百年的國運之戰!也是他徐一凡的命運之戰!

  他一笑踹了溥仰一腳,這些上位者的姿態舉動,現在早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笑罵道:“你小子,凍死了宗人府還要找我算帳呢,穿上!真不怕冷,讓你光屁股背步槍上哨守夜去!”

  溥仰也笑:“宗人府……喝!轉眼快過年了!每年這個時候兒,大家都要分旗領銀子了,過年的節賞,孤兒寡婦的紅賞,溜餑餑,設糖供,炸鞭兒,吃鐵蠶豆守歲…我姐每年這個時候兒都親自下廚,給我燒一大桌子!我姐現在……想起來,怎么就是好遠的事情了呢?”

  他在那里穿衣服,徐一凡的臉色卻沉了下來,聽他說著那些旗人過年風俗。他差點忘記了,這小子還是個旗人!當初收溥仰,也是禁衛軍沒有旗人實在不像話。讓他當貼身侍衛長,也是這個意思。他徐一凡,卻盯著的是旗人天下!這個他們竊取二百余年,越來越糟踐得不像樣子的天下!

  他皺皺眉頭,又放緩了神色。歪著頭想想,又要過年了……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詞兒,一種莫名的情緒就席卷了上來,自己是個離家上百年的游子啊……以前過年的通宵麻將,爸爸媽媽的小紅包兒,家常口味的菜,幾個朋友胡吃海塞到處鬼混……

  他眼圈突然有點熱,轉眼又想到自己在這個時空的家。幾個女孩子,也在等他回去過年吧?

  他猛的轉身,大聲下令:“走!回去,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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