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色煞白,原本想好的一番話再也說不出來了,活活的噎在嗓子眼里,只發出咯咯數聲。
劉護法不覺退了幾步,壯著膽子拉著嗓子叫道:“妖道休要猖狂!我圣教天女乃東岳大帝之女塵世化身,法堊力無邊,你這點雕蟲小技—小。
他雖然是扯著嗓子近乎吼叫…”但是在空曠的荒野上依然傳不出很遠,而且聲音嘶聲力竭,聽上去有種氣急敗壞的感覺。
“哈哈哈哈哈哈……”
張應宸通過擴音器放出的狂笑聲立刻湮沒了劉護法的聲音,哪怕近在劉護法身邊的人一下也聽不到他的說的話了,只看見他的嘴巴在一張一合,猶如瀕死的魚一般。
教徒們一陣不安,眼看著自己自家護法面色慘變,在對方的“獅子吼”之下連話都說不出來,心中十分惶恐,都瞧著圣女,指望著圣女能夠施展法堊力,將“妖道”的氣焰壓堊制下去。
然而圣女所依仗的,不過是打小練熟的一套“手彩”要較大的“演法”還需要一個班子帶著道具配合。倉促之間根本來不及做這許多的準備工作,再者這次帶著圣女原本只是給饑民們鼓勁用,直接煽動饑民沖擊云升觀一這幾萬堊人一沖,云升觀怎么也得煙消云散,張妖道本事再大最多也就倉皇逃走而已。根本沒想過還要“斗法”自然也不會帶著累贅的道具。
張應宸哪里容得下他們再做計較,乘熱打鐵高聲道:“大膽妖孽外道,妄稱天女,念爾等是無知女子,受外道蠱惑,誤墮邪路,為人利用,欺哄良善百姓。爾原要受無邊業火之苦,本真人有好生之德,只要你速速下跪板依本教,貧道就赦爾等之罪,不僅如此,貧道還要救這大地上的一干饑民!”
跪伏在地上的饑民們一陣騷動,對他們來說,神仙打架和自己不相干,張真人是不是妖道更是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有東西給自己吃。
似乎是要證明自己的說得話,土堤上的人墻移開了,露堊出一口口的大鍋,已然翻滾著冒著熱騰騰的白氣,一股食物的香氣吹了過來。
跪在地上的饑民們騷動起來。
劉護法眼看自己每次說話都被妖道用“獅子吼”的功法壓堊制,又氣又怕又恨。這會饑民們已經動搖,指望“圣女”是靠不住的,正無可奈何間,耳畔又響起了“妖道”震耳欲聾的聲音:
“眾外道,還不下跪板依!”
這一聲大喝震耳欲聾,直震得劉護法雙耳刺痛,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瞬間就有十多個教徒面如死灰一般的跪了下來。
他心中發急,大喝道:“大伙沖…”
話音未落,那邊拂塵已經點了過來,七八發步堊槍子堊彈同時射了過來,劉護法身中數彈,鮮血狂噴,頓時從肩輦上跌落下來,翻滾著掉到壕溝里去了。
幾個劉護法的親信趕緊想下溝營救,又被步堊槍——擊斃,橫尸溝底。
“眾外道還不下跪皈依!”
張應宸再次發出巨吼,在場的教徒們紛紛跪倒。抬著圣女肩輦的眾大漢也都放下肩輦,一個個趴在地上,不敢仰視。
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圣女還站著,也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局面。張應宸的目光投射過去,心中暗暗長嘆一聲,便將佛塵一指。
數萬饑民沖擊云升觀的行動落下了帷幕,在這場魯南大地上的角斗中,張應宸的新道教再次利用技術力量和組堊織能力取得了勝利。劫后余生的數萬饑民和幾百教徒都淪為了張應宸“無邊法堊力”下的俘虜。
張應宸站在高臺上,看著饑民們分批的通過壕溝上的狹窄小路走進難民營。新道教的教徒們在大堤上“夾道歡迎”進來的人必須放下手中的木棍、農具之類可能作為兇器的物件,其他物品盡可保留。隨后走到大堤上的十多口大鍋前領一只木碗,有人便往碗里舀上一勺熱騰騰的糊糊比盆罐陣里的糊糊要稠得多。
糊糊管夠,但是每人只有一碗,只是吊命而已。多了道長也供養不起,一下多了幾萬張嘴,糧食庫存愈發緊張,多兌水也只能堅持一周了。只能等著王瑞相盡快把新得堊救濟口糧運回來。
這次饑民們的慘狀,讓張應宸這樣已經對饑荒習堊以為常的人也感到惻然——大冬天橫跨數百里來求生,不用問也知道一路上道路狼藉,尸橫遍野的慘狀。
能走路的都收容完了,鄉勇們和教徒們才出去在雪地上倒臥的人中間尋找幸存者。三人一組,二個人抬擔架,一個人背著裝滿了糊糊的木桶。看到人就踢一腳,還有動靜的,趕緊灌一口糊糊下去,弄到擔架上抬回去。沒動靜的,就留在原地等著收尸隊來最后收拾了。許多人就這樣倒臥在雪地上再也爬不起了。
難民們喝完糊糊,就被安置進難民營里——難民營里因為送走了一批人,有一些地窩子空出來,但是比起龐大的難民人數實在不夠用。張應宸命人在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給露宿的難民取暖。
“這一晚起碼要死掉幾百個人。”葉孟言從瞭望臺上下來,看到這正在慢慢向難民營移動的人群說道。
“老人和孩子恐怕會有很多人挨不過去,”張應宸已經脫掉了芙蓉冠”頭上實在太冷了——換上了棉帽子,“還有一些有傷病的一幸好天冷了感染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正說著話,兩個鄉勇抬著一個人走過,他滿頭滿臉都是血染紅的糊糊,有的地方已經結了冰。張應宸想起這個人應該就是自己在望遠鏡里縱身撲向糊糊盆子的人,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正遇到蕭初八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他的“壯舉”除了給他的腦袋、肩膀和胳膊留下許多傷痕之外沒一點好處一縱身撲向糊糊盆之后立刻就被撞暈了過去,要不是其他人嫌他腦袋泡在盆子里礙事,他就被活活淹死在糊糊盆里了。
若不是收容隊員踹他的時候觸動了他斷指的傷口,讓他疼得醒了過來,恐怕就這么在荒野里凍餓而死了。
這會肚子里有了糊糊,又蓋了一張草編被,身堊子暖和起來,便漸漸回過神來。
睜開眼睛,卻見一個鶴氅的青年道堊人正俯視自己,儀態祥和,一派仙風道骨,此時肚子中不覺饑餓,身上也不冷了,不由得以為自己已死進入了極樂仙境。
“這是,川什么地方…”他張口喃喃問道。
“這里是云升觀,”張應宸用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說道,“你已脫出邪魔外道的無間地獄隨我念:無上道寶天尊…”
蕭處八神思俱疲勞,聽得不甚明白,但是眼下不管是生是死總算是脫離了苦海。他閉上眼睛,喃喃的念起“無上道寶天尊”。
被俘的幾百南無量教的教徒,張應宸讓他們來去自堊由,愿意皈依新道教的,留下服勞役“改造思想”;不愿意的,任其自散。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若讓貧道知道爾等重歸邪魔外道,定要爾等不得好死永墮業火!”
張應宸這番話說出來,嚇得一干要走的人魂飛魄散。
紛紛指天畫地的發誓自己今后只作本分百姓,再也不敢跟隨了教門了。
被俘的南無量教的教徒們走掉了三分之二,張應宸也不在意。這一干教徒許多南無量教中的中堅分子,有的家口都在教門控制之下,讓他們瞬間轉換門庭即不現實也為自己的教徒隊伍埋下了隱患他們不似難民那樣受了自己的救命大恩,忠誠度是頗為可疑的。
留下不走的,不少是圣女和護法身邊的隨從。圣女護法雙雙殞命,他們回去是少不得要受外法堂的嚴懲的,只有托庇于新道教了。雷子鱗就這么跟著“扳依”了。至于王星,不但“失職”而且對南無量教已經絕望,雖然也不甘心受新道教的指揮,但是眼下冰天雪地,遍地饑荒,自己沒能煽動起難民作亂,只有幾十個弟兄流竄為匪只有活活凍餓而死的份,只好“板依”。
“真人!兩外道的尸身已經運到,請真人驗看!”有教徒過來稟告。
“小葉我們去看看吧。”張應宸說道。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葉孟言不以為意,“不過道長你也夠狠心的。”
“不是我狠心,實在是形式迫不得已。”張應宸微微嘆息了一聲說道。
“…多少年后,我還記得腐道長當時那落寞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眼神中似是憐憫,似是嘲弄,然后瞬間變得堅定起來,微微轉過頭來,對我說:‘革堊命不是請客吃飯。,然后轉過身去看著壕溝外的星羅棋布的倒臥著的尸體,好像在思考什么,久久未曾移動,只留給我一個蕭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