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第八十二章師徒 天邊的那一道驚虹,映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仿佛雪地孤影飄灑出一片迷離色彩,激出一陣令人心神震顫的清音,蕩起一片熾烈的光暈。
仿佛從天際伸出的那一把普通的鋼刀,正擋在詭八尺的身前,兩刀交撞,鏗鏘聲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眾人愕然回頭,想看這突然出現的刀是誰手里擲出來的,卻聽見一把清緩柔和的語聲傳來:“對一個小孩子下如此毒手,西蚩人果然無愧豺狼之號啊。”
死里逃生的詭八尺呆了一呆,看著掉在他身前的兩把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是淺水清淺將軍!”
淺水清?這個名字讓所有人心神為之顫栗。
在那不遠出的小坡上,一襲白衣白馬的淺水清終于出現,他此時已經刮掉了臉上的胡子,重新露出原本灑脫飄逸的神采,現出一代儒將的風范,而以戰場為中心,周圍已紛紛出現鐵血鎮的戰士和死亡鳥傭兵團的傭兵,對這里進行了全面包攏。
赤風婉臉色大變,熊伯高叫道:“走!”
兩個人再不顧一切,試圖從人群中殺開一條缺口沖出去。
淺水清的聲音依然淡漠清冷:“這種情勢下若還能讓你們走脫,我淺水清也當真得算白走人世這一遭了,兄弟們,除了領頭的,皆殺無赦,就讓我先領教一下草原帝國的作戰風格吧。一個人頭。。。十個金幣。”
“殺!”拉爾高舉大斧頭如旋風般狂吼著沖向敵陣:“一個人頭十個金幣!”
“一個人頭十個金幣!”所有傭兵團戰士同聲大叫。這特殊的戰前激勵聽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與此同時,所有的草原戰士也集中在一起,護衛在赤風婉的身周。
一場小規模的短兵相接式的戰斗就此展開,以雇傭兵戰士為主體的主要戰斗力量和以草原蠻族為主體的騎兵進行了一次肉搏肉,血搏血,毫無花假,真刀真槍的狠干。雇傭兵團的戰士們擅長小規模組合作戰,眼下的作戰態勢正是他們拿手的好戲,但是草原戰士忠心護主,悍不畏死,同樣不是好對付的主。
然而人們很快就發現,這群為財賣命的雇傭兵擁有的作戰智慧到底有多可怕了。
盡管草原游牧戰士戰斗力強悍,意志頑強,但是狡猾的雇傭兵們并不與對手做殊死拼搏,事實上,他們幾乎把所有的刀,劍,槍,斧都向著赤風婉等人招呼。忠心護主的草原戰士絕不允許在自己倒下之前,主子受到半點傷害,很多人幾乎是用自己的身體去格擋飛向他們主人的刀劍,然后主動死在對方的手中。
一個又一個護衛戰士就這樣被陰損無比的雇傭兵戰士活活坑死,陷于死戰中的赤風婉絕望地發現,她身邊戰士正在一一死去,所有人都陷入苦斗之中。她最欣賞的衛士一個接一個倒下,甚至連從小照顧她,看著她長大,給她最多關心與關愛的熊伯,也被對方連連捅了好幾刀,身上冒出大股大股的血泉。
“熊伯!”赤風婉凄厲大叫。
“小姐,快走。。。。。。”熊伯瞪著大眼叫。
“啊!”赤風婉憤怒得幾乎要發瘋,她拼命地揮舞雙刀,在人群中掀起道道血光,接連砍翻好幾名沖到身邊的雇傭兵戰士,將一身武藝發揮到極至。
“草原戰士,只有戰死,沒有逃跑與認輸!”她就象一頭瘋狂的母豹狂喊大叫。
十數名圍著她的戰士被這瘋狂的攻擊嚇得連連后退,一時火云繚繞中,竟現出一片空白無人地帶,紅色女煞神在這刻殺出了血性,也殺出了火氣,盡現草原人英勇頑強的一面,卻引來某些人的不忿。
一聲戰馬的嘶啼突然在身后響起,赤風婉愕然回頭,只見那一道絢爛的光影正從淺水清手中綻放出萬道光芒。
下一刻,彎刀被劈飛,她的身體已經被飛雪重重踢了一腳,踢飛出去,當場暈倒。
“給我拿下!”淺水清的聲音帶著雄渾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后,他看向冷然站在一旁的世均洋,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山狗軍,世均洋?”
世均洋收刀而立,傲然不答。
康州城四十里外的那片小坡上,數百號人就在這一帶駐扎。
淺水清背負雙手,獨自站在高處,望著遠方斜陽,任由晚風吹遍他的全身。
他就象一尊雕像,靜靜地站在那里,什么話也不用說,但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卻充滿了尊敬與畏懼。
夜鶯輕輕來到他的身邊,為他披上一件外套,撫摸著他的臉說:“好些日子不見,你又瘦了。”
淺水清微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溫柔道:“是啊,是瘦了許多,不過重要的是你我都還活著。”
卻已是數度險死還生了,夜鶯心中悠悠的想,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沒有無雙的話,我已經死了很多次了。”
“我知道。”淺水清點點頭,用手指輕輕堵住夜鶯的唇:“有些事,你不用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現在還在我的身邊,這就夠了。和以前一樣,我依然無法給你任何許諾,關于愛,我已欠人太多太多。。。。。。”
夜鶯眼中淚花閃現,終還是撲進他的懷中輕聲抽泣起來。
小八尺的身影在背后哆哆嗦嗦地閃現。
“淺。。。淺將軍。”八尺猶猶豫豫道。
淺水清頭也不回:“過來吧,小家伙。”
詭八尺快步來到他身邊,淺水清招呼他坐下,詭八尺搖頭訕笑道:“淺將軍身邊,哪有小的坐的份。”
淺水清淡然道:“坐吧,你立了大功,有資格坐在這里。”此時他已經知道秋水渡口發生的戰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詭八尺眼中一亮:“那淺將軍,我能跟你提個要求嗎?就算是賞賜。”
“你要什么賞賜?”
“收我做徒弟,教我領兵打仗!”詭八尺興奮叫道。
淺水清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個小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點點頭:“唔,有點意思。夜鶯,去拿酒來,既然要拜師,沒有酒怎么行呢?”
詭八尺大喜。
酒拿過來了,詭八尺端著酒碗恭恭敬敬地跪在淺水清,向他磕了三個響頭:“徒弟見過師傅。”
淺水清端過酒碗一飲而盡,冷冷道:“做我的徒弟,就要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代價。儀式雖然簡單,但意義卻很重大。八尺,在這里,我不會給你講什么師門訓條,也不會有什么要求你尊師重道不可欺師滅祖之類的無聊內容,更不會說什么師傅永遠是正確的。哼,徒弟若不能勝過師傅,那是師傅的恥辱和失敗!但是我要你從今以后記住一件事:要想領兵打仗,你就必須對自己的士兵負責。你的任務,是盡可能的保存他們,然后才是帶領他們打勝仗。不懂得愛惜自己士兵的將軍,永遠不是一個好將軍,這一點,你必須牢記在心,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詭八尺大聲回答。
“很好,既然這樣,八尺,你坐到我身邊來,告訴我這些日子以來你所經歷到的,看到的和聽到的所有事情。第一件事,先告訴我烈帥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你把其他事情按照重要度進行劃分,哪件重要,你就先說哪件,記住,想清楚了再說,你若連事情的重要性都分不清楚的話,也沒資格做我的徒弟。”
“是!”
小坡上,淺水清正在聽詭八尺詳細講述烈狂焰死后姬若紫的行動,以及她所查出的前因后果。
淺水清聽得很認真,卻并不輕易插話。
詭八尺講得很激動,他大聲叫道:“師傅,舞殘陽和劫傲就是害得鐵血鎮被困驚虹的兇手,如果不是他們假傳烈帥遺言,鐵血鎮根本不用打到現在還打得這么辛苦。現在鴻北冥也被他們害死了,若紫姐姐說,暴風軍團受他們把持,就連皇帝也不愿對他們輕舉妄動,還說只有等你回來了,事情才會有轉機。”
淺水清的臉色一如既往地冷靜,不帶半點波動,事實上,真正震撼他的,不是舞殘陽的出賣,不是鴻北冥的死,而是那個遠在天邊的西蚩帝國大元帥格龍特。他突然間有種感覺,有種可怕的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感覺到這個人的可怕,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所遇到過的最強大最厲害的敵人。
當別人還在憤怒于舞殘陽等人的出賣時,他卻敏感地意識到,西蚩大帝國的沙庫而倫家族,才是天風帝國真正要為之頭痛并小心的可怕人物。所以那個時候,他并沒有對舞殘陽等人的行為說一句話,卻冷冷說道:“八尺,從現在開始,記住再不可妄議舞帥與劫帥的作為。沒有根據之事,不可亂說,要小心禍從口出。鴻軍帥是傷痛我義父之去而辭世的,這中間沒有陰謀,沒有出賣。鐵血鎮被困驚虹,那是運氣不好。我們的仇人現在只有一個,就是驚虹人。將來也還是只有一個,就是西蚩人。其他的再不用多管,不需多問。”
“為什么?”詭八尺不明白大叫。
“不為什么!”淺水清厲聲道:“總之從現在起,軍中不可有任何這方面的流言傳出,如果有聽到誰在私下議論此事,就以誹謗軍心之名殺之,這其中也包括了你,你聽明白了沒有?!”
詭八尺心中一寒,慌忙點了點頭,淺水清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這是我教你的第一課,八尺,你要記住了。能成大事者,就必須忍人所不能忍,凡事要多考慮一些。。。。。。你當明白,此事一旦傳出的后果會是怎樣。”淺水清終忍不住點撥了詭八尺一下。
詭八尺這才恍然大悟,他小聲問:“那以后。。。。。。”
“沒有以后!”淺水清疾言厲色道:“現在我們要考慮的只有生存,暴風軍團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的后盾,是我們的支援,所以沒有所謂的以后。在任何時候,我們都要表現得比以前更支持暴風軍團,其他的事我來考慮,而你,只要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就夠了。八尺,我教導你第二句話,就是不要輕易嘗試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否則只會把事情變得更糟!”
“是,師傅!”詭八尺老實地低頭。
秋水渡口一戰,讓詭八尺立了大功,然后是換掉軍鴿,發現西蚩公主,自從進入驚虹以后,短短兩個月時間,詭八尺這個小家伙竟然連立三場大功,如今許多人已經開始把他當成小英雄看待了。然而正是如此,淺水清才不得對其重重敲打一番。
玉不琢不成器,小東西的膽子太大,運氣太好,但是再放任他這樣下去,幸運之神不可能一直眷顧他。鐵血鎮如今面對的敵人,一個個都兇狠如豺狼虎豹,若對八尺放任自流,只怕他早晚闖下大禍。但是象詭八尺這樣聰明伶俐的小東西,就這樣圈著他反而扼殺了一個天才少年的成長,因此淺水清才因勢利導,首先教導他兩樣東西,一就是學會忍耐,二就是學會放棄,但卻并不做強行要求。這中間如何辨別什么時候該忍,什么時候該放棄,就要看詭八尺自己的領悟能力了。
眼看著詭八尺低頭識教,淺水清滿意的點點頭:“八尺,你要記住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在對待暴風軍團這個問題上,更不能只聽你若紫姐姐一面之辭,畢竟這里面有些問題,我還沒有想通。”
“什么問題?”詭八尺驚奇問道。
淺水清沒有回答,他看著天際煙云,悠悠嘆了口氣:“八尺,你先睡覺吧。在所有事情理出頭緒前,我不會回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