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第八十一章詭殺 “鏘!”清脆的金鐵交鳴聲回蕩在康州城外的上空,激鳴出迷離的蕭樂。
那是世均洋的砍刀和赤風婉的彎刀在做風中的互撞,對擊,火花燦爛中,兩道人影騰卷出色彩斑斕的流影,灰的是世均洋,厚重如山,紅的是赤風婉,激烈如火。
在那不遠處,熊伯手中的彎刀也已經劈砍出雷霆光焰,他本是準備砍向無雙等人,沒想到世均洋一聲長笑,刀光纏繞如練,竟硬是將這熊伯的攻擊給截了下來。
“這兩個我來對付,其他人交給你們。”他大叫道。
無雙和夜鶯同時苦笑,很顯然,世均洋是存心把最難對付的留給他們了。別看赤風婉和那個熊伯武藝高強,真要相比戰斗力,還是這批游牧騎兵更加可怕得多。
草原游牧戰士,歷來以騎射功夫名威天下,又是從衛隊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游牧戰士,三五個或許不是他們的對手,可一旦結成了隊伍,發動集群沖擊,手中又是快箭連射,一般的高手還真應付不下來。
這刻數十名游牧騎兵同時口中發出呼嘯聲,手中套索臨空盤旋飛舞,鋼刀迎風劈擊,顯然是要以最快速度干掉兩人,然后再回過來幫助赤風婉。由此可見,他們一方面固然是對赤風婉的安危極為緊張,另一方面卻也頗為信任赤風婉的能力。
不過面對這種局勢,久經戰陣的無雙和夜鶯可不會害怕,進入驚虹這大半年來,哪回不是被人數多于自己的數倍敵人壓著打?虱子多了不癢,什么事習慣了也就習以為常了。眼前數十名游牧騎兵沖喝呼喊著殺來,無雙和夜鶯已經背靠背站在一起,無雙沉身道:“夜鶯,你先帶八尺回林子里去,這里我來應付。”
夜鶯笑道:“八尺你說,你是需要我來照顧的人嗎?”
詭八尺小脖子一挺:“不需要!我絕不會拖你們的后腿!”說著,竟獨自一人朝林中跑去。
無雙暗罵小東西爭氣得過了火,夜鶯已經大笑道:“無雙,別再想著保護我了,這一次,我們還是一起并肩殺敵!”
“好!”無雙手中長箭伴隨著剛烈的話語同時刺出奪命的呼嘯。
一名游牧戰士躲避不及,被一箭射落馬下,無雙一邊后退,一邊連續抽箭射出,夜鶯持劍衛護他左右,當一名游牧戰士沖到她身邊時,她嬌咤一聲,手中的劍和對方的彎刀做了一次正面碰撞,對方勢大力雄,借著馬力兇猛絕倫的沖擊竟一下將夜鶯擊飛出去,沒想到夜鶯人在半空,手中劍竟已劃出一道詭異長弧,掠過那游牧戰士的身影。
戰馬繼續前沖,那游牧戰士隨著戰馬沖過輕盈落下的夜鶯身邊,身體卻無力地倒了下去,咽喉間一道刺目的血線到這刻才剛剛顯現出來。
死去的人,并不能給活著的人以任何震懾,反而更激發了他們的憤怒。越來越多的游牧戰士沖到他們的身邊,依仗馬快力沉的優勢向對方發動勇悍攻擊。
騎兵可以說是天生的弓手克星,速度優勢使得弓手根本無法與對手保持距離,而先天上的不足,使弓手在力量上也不可能與騎兵相抗衡。無雙和夜鶯就算武藝再高強,面對這幫兇悍的騎兵也只能勉力支持,再看世均洋那邊,他一人獨斗赤風婉和熊伯,乒乒乓乓打得熱鬧,一時間到還分不出上下來。
一名騎兵沖向無雙,手中彎刀劈落的同時,無雙急速閃過,一個轉身,靈巧地翻上了那騎兵的后座上。那騎兵不及回頭,無雙已經用手中的弓弦死死絞住對方的脖頸,細而堅韌的弓弦直入頸項,將那騎兵的氣管血管同時割開,無雙用力一推他,那騎兵仰天噴出一腔血潮墜落于地。
“夜鶯,上馬!”將那騎兵推落馬下后,無雙大叫。
“好的!”夜鶯揮劍劈退一名戰士的進攻,大聲回應,正要跳上馬背,只見遠方一條如蛇般盤旋的套馬索已經向著夜鶯的頭部罩來。夜鶯不及躲避,只能揮劍格擋,卻正好將她執劍的右臂給牢牢套住。
那套住夜鶯的騎兵長囂一聲,打馬回奔,夜鶯再站不住,被套馬索拖著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軌跡。
“夜鶯!”無雙聲嘶力竭地狂囂,手張長箭連射,奈何十余名游牧騎兵都不是庸手,竟同時豎起手中的小皮盾,頂著無雙的快箭向無雙疾風般沖至。空中數道套馬索兀自如禿鷲般盤旋,試圖再度將無雙也套落馬下。
無雙被迫一邊躲避,一邊狂叫:“世均洋,你這狗娘養的,我們都死了你也沒好日子過!”
他此刻無奈,只能求助于世均洋。
世均洋眼中現出一絲猙獰,砍刀連劈幾下,逼退赤風婉和熊伯,獰笑道:“你們全死了,我更開心!”
“我!”無雙氣得大罵。
那拖著夜鶯的游牧戰士卻已經打馬停下,返過頭來高舉彎刀,顯然是打算就勢一刀結果夜鶯的性命了。
無雙救之不急,急得心火欲裂的一刻,天邊突然飛來一顆石子,正擊中那游牧戰士的臉,那戰士沒想到會遭此一擊,直接被打落馬下。
再抬頭,卻發現不遠處小樹林邊上的詭八尺正在朝著他擠眉弄眼。
“小混蛋!”那游牧戰士罵了一句,連夜鶯不管了,抄起彎刀一瘸一拐地就向詭八尺撲過去。
夜鶯趁此時機一劍斬斷脖子上的套馬索,翻身上馬,和幾名正向她撲來的游牧騎兵戰成一團。
這邊詭八尺一看自己救了夜鶯,卻給自己引來一個要命的煞神,嚇得扭頭就跑,那滿臉虬髯的游牧兵狂喝呼喊著追趕,兩個人轉眼就追進了小樹林。
“喂,喂,你還追!”詭八尺低頭狂竄。
那游牧戰士揮舞著彎刀大喊大叫,不過這刻他用得不再是梁語,而是西蚩草原本土語言,哇啦啦叫囂著說了一大通,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估計八成還是一定要宰了你之類的話。
詭八尺只能亡命狂逃,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接天叢林被大暴熊追捕的場面。
這種追捕對他來說到是駕馭就熟,后面的戰士呼喝喊叫,他更是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對方追到什么地步。那游牧戰士人高體大,追得極快,但往往一刀砍下去,還沒砍到腦袋,詭八尺直接一縮脖子就躲了過去,然后不要命地繼續跑。那游牧戰士好奇地看看自己的刀,很驚訝對方是怎么做到的,卻依然楔而不舍地狂追不放。赤風婉的命令是殺死所有人,這些游牧戰士素來絕對遵從赤風婉,自是絕不能讓詭八尺跑掉。
兩個人一追一逃,轉眼便離戰場越來越遠,耳邊的呼喊沖殺聲也逐漸淡了下來。隨著進入小林越深,里面的路也越發難行起來,詭八尺仗著身材靈便,專朝灌木叢里鉆,那些灌木都是針葉植物,刺得追擊戰士嗷嗷呼痛,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家伙怎么就不怕痛的。
待到詭八尺再鉆進一片灌木叢里,那游牧戰士再不愿追進去,圍著外面繞了一圈,想了半天對著里面用生硬的梁語大叫道:“喂,你出來,你出來我就饒你不死!”
還沒跑遠的詭八尺終于停下了腳步,微小的聲音傳來:“真的?”
那戰士拍胸脯拍得蓬蓬直響:“真得,俺們草原人從來不說謊。”
這話要是讓其他人聽見了怕是要笑掉大牙,但是詭八尺的小腦袋真得隱約從里面透了點出來,透過灌木叢中的縫隙看著那漢子:“你要是不殺我,那我就出來,不過你先往后退退。”
那戰士連忙往后退了一步,詭八尺揮揮手:“再退后點,再退后點。”
那漢子為了誑詭八尺出來,到也當真聽話的又后退了幾步:“喂,我已經退得夠遠了,你可以出來了。”
詭八尺站起來對著那漢子做了個鬼臉,手里還拿著彈弓,對著那漢子叫:“想騙我?小爺我把山狗軍世均洋都騙得團團轉,就憑你這點伎倆還想騙我?哈哈,去死吧你!”
他一彈弓射出去,那漢子本能的縮頭,卻發現并未打中自己,正驚異間,只覺得腦袋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一個圓形物體正落在他腳邊。
竟是一個蜂窩。
大群的烏蜂嗡的就從里面沖了出來,對著那漢子狂蟄,發泄它們家園被毀的憤怒。這種烏蜂個大體圓,蟄上一口能痛上老半天,當年在接天叢林,以無雙和離楚的身上看見這東西也是怕得要死,狂奔直逃,這草原漢子從未經歷過這種東西,竟愚蠢到用手去拍,一巴掌下去打死數只,徹底激怒這窩野蜂,對著那漢子的臉,手等露出體外的部分狂蟄,痛得那漢子嗷傲直喊,再看不清任何東西。
詭八尺嗽地從灌木叢中竄出來,手中一把小刀猶自精光閃亮,正是當初被世均洋不屑一顧地飛獵刀。
刀鋒沿著那漢子的頸脖一劃而過,詭八尺再不停留,直往林外狂奔,這一刀,竟劃得干凈利落,那剛才還在努力掙扎著的士兵這刻就這么倒了下去。
我殺了人了!
我殺了人了!
生平第一次殺人的詭八尺心里沒有害怕的感覺,反而帶著淡淡的喜悅。
他依稀記得,軍中的戰士常說,沒有殺過人的軍人,不算真正的軍人,更不能算老兵。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殺死一名孔武有力的戰士,他眼中綻放出興奮的光芒。
與淺水清一樣,他們都是第一次殺人時,渾然沒覺得絲毫害怕的怪物,反有著無盡的興奮。
在這血肉紛飛的大世界里,或許也惟有這樣的怪物,才能生活得更好,活得更有保障。
沖出叢林的詭八尺,心急火燎地趕向原來的戰場,即使那里的無雙他們已岌岌可危,他也絕不會丟下他們獨自逃生,那是他跟隨過的所有人對他的一個基本教導永遠永遠,不要放棄你的戰友。
詭八尺沖出小樹林揚聲高喊:“無雙哥哥,我殺了一個士兵,我殺了一個士兵!”
“小雜碎竟還沒死?”熊伯怒吼,突然從身邊士兵那里奪過一把彎刀對著詭八尺擲了出去,他恨死了這小東西,若不是他,使節隊伍也不會遭遇此變,就算能殺盡場中所有人眾,西蚩來人之事也將無可避免為人所知,這刻彎刀以雷霆火焰之勢飛劈男孩,直插向他的胸膛。
“八尺快躲開!”無雙大叫。
詭八尺怔怔望著那飛來的彎刀,全忘了躲避。
“八尺!!!”夜鶯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甚至素來冷酷如世均洋都再不忍看這悲慘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