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張居正的這個想法想要成功,確實是有著太多的偶然和可能了。只不過,這些偶然和可能,或許在別人看來,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就被湊齊。但是張居正卻是恰恰就先天有著這種條件。所以,他才會那么去想。而且,也只有張居正想到了,才能夠做得到。
先一點,那就是這人在朝中必須是個位高權重之人。這一點,張居正是完全符合的,畢竟如今身為內閣輔大學士的張居正,可謂是文官第一人,而大明朝向來又是重文輕武,說如今的張居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點也不過分。當然,那個能夠讓張居正俯帖耳,言聽計從的馮寶,卻是被人們自然而然地去除了。
只有位高權重之人,才有權利開口說話。哪怕是說些別人不喜歡聽,不愿意聽的東西,卻也是不會惹出太大的亂子來。這一點就是張居正的優勢了,只不過,這種優勢并不是針對這件事情的,這是張居正本身就有的優勢而已,也是他如今將要行事的一個最為基本的條件。
而第二點就更加地淺顯了,那就是張居正他有想要行事的要求。實際上,關于治水的這件事情,每次都有人想要借此而揮,獲得些什么。倘若沒有那個需求,自然也是不會想要說什么了。而張居正卻是正有那個需要。所以才會有了他現在的打算。
說了這么多,張居正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
之前張凡也是想不明白,但是經過張居正的這么一提醒,他自己仔細一想,也就是想到了一種可能。
本來要說嘛,這也沒有什么。但是張凡轉念一想,這水患的奏報才是今天早上剛剛傳過來的事情,而張居正看過之后,這才短短的幾個時辰,卻是就已經想到了這么個主意,這不得不讓張凡佩服無比了。
“老師是想…”張凡看著張居正,面帶驚喜和詫異的模樣,說道,“是想借著治水這件事情,來驗證一番…”
“不錯!”還沒有等到張凡把話說完,張居正就出言說道,“我正是有這么個打算。”
驗證?驗證什么?自然是驗證那張居正將要實行的《考成法了。雖然說如今朝廷里全都在傳言此事,如今更是有著葛守禮的加入,讓這件事情在朝中幾乎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但是張居正的這個打算,張凡明白,依然會讓眾人有個措手不及。畢竟,這河南和南直隸傳來水患的奏本,只是今天一大早才剛剛到的,而且這種事情張居正不需要騙人,也騙不了人。想來,不管是誰都想象不到,張居正會用這件突事件來做文章。
當然了,事后只要張居正打算這么做了,那么朝中的人也自然是會明白過來。可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到時候就算他們想怎么反對,吵鬧,也全都是無濟于事的。
想到這里,雖然張凡對于張居正所搞的這種“突然襲擊”并不是怎么感冒,但是他也不得不佩服,這的確是一種最為有效的方式,來在事情將要實行之前,驗證一番究竟可不可行。
“只不過…”雖然是佩服張居正的這種想法,但是張凡還是有些疑問,“學生不知道老師打算對那方面出手呢?”
張凡會有這么一問,也并沒有什么奇怪的。畢竟《考成法是他全程參與,幫助張居正一同做出來的。所以考成法當中究竟是有哪些內容,他也全都是一清二楚的。
但是如今,張居正說要在治水的這件事情上面驗證一番,這個想法的確是不錯。但是張凡一時半會之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具體實施了。
再說了,這治水本就是大事,不論到時候是朝廷撥款賑災,亦或是主治之官員的言行也全都是會有人監督的張凡不知道張居正在這么個前提下還能做些什么來驗證《考成法。
“遠德,《考成法的完成當中,有你一半的功勞。”張居正并沒有正面回答張凡什么,而是看著他,笑著問道,“你可還記得,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什么?”
“這學生怎么能忘記!”張凡自然是記的一清二楚的,“不說這《考成法也有學生參與制定,就連到時候老師打算如何上奏的折子,學生不也是幫著老師完成了嘛!學生又怎么會不知其中的內容。
“《考成法當中的內容不多,不過細細說來,卻也是不少。但是,老師真正需要上奏給陛下的奏折上面,實際上就只有兩條。而這兩條的重點就是那三本帳薄了。”
“不錯。”聽到張凡的話,張居正是相當高興的,“我的主意就打在這三本賬簿之上。”
“可是…”聽到張居正這么一說,張凡并沒有露出什么高興的模樣,反倒是皺起了眉頭,說道,“‘考成’之事當中,這三本賬簿并非如其名一般,不是用來記賬的,而是用來記錄官員的承辦之事。學生并沒有看出這其中能有什么是可以用在治水這件事情上面的。畢竟,就拿如今已經前往河南的潘大人來說,他所要承諾的事情,就是將河南的黃患治理好,讓當地的百姓能夠快些返回家園了。這種事情即便是不記錄在案,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到時候治理好了,潘大人自然是大功一件;治理的不好,潘大人卻也是難辭其咎。學生看不出來這其中有何事需要如此驗證的。”
“你這話說得不錯。”張居正微笑著說道,“但是你卻忘記了最根本的一件事情。”
“何事?”聽張居正這么一說,張凡不由得好奇起來。
“賬簿。”張居正笑著回答道,看著張凡仍然是一臉不解的模樣,張居正繼續說道,“你忘記了,這賬簿的‘賬’是什么意思嗎?”
“這有什么可想的?”張凡并不知道張居正為何會問他這些,并且是這么一個問題。
這“賬”之一字,還有什么好解釋的。所謂賬,自然就是關于銀錢、貨物出入的記載罷了。這點被說是張凡這位狀元出身的了,恐怕就是連三歲小兒也都是明白。
但是,張凡想到這點,卻是突然明白過來,張居正想要做什么了。
看著張凡那恍然大悟的模樣,張居正說道:“不錯,我就是這么個打算。雖然說具體的用法有些不同,但是實際上做起來,效果是一樣的。”
對啊,治理水患,治水的人是誰,這點固然是重要。但是更加重要的,就是銀子。沒有銀子,誰都沒有辦法。沙土不要錢,甚至是人力也可以不要錢。但是水患之時,人要吃飯,船要運輸,之后甚至被沖垮的房屋也是要重建。總之,這些跟錢都是離不開關系的。
而張凡也是明白了張居正的意思了。“賬簿”本來就是來記載“賬”的東西,如今化作本來的作用,自然是無可厚非之事。
“其實遠德,你好好想想。”張居正繼續說道,“以往每次有水患的時候,都是個什么模樣。”
的確,以往只要水患一起,自然是人人關心。特別是大明朝這個自從開國以來就一直是每年災難不斷,而且隨之而來的造反事件也是不斷的國家了,對于這種事情自然也是極為上心的。
要用錢,朝廷倒也從來就沒有吝嗇過。但是不管當地的災情嚴不嚴重,亦或是給的錢是多還是少,能夠最終用于賑災之上的銀子,實在是不多。當然,至于其他的錢是怎么會就這么消失不見了,這種事情如今就不用再復述一遍了,是眾人皆知的事情。
而且,關于這點,還有一種讓人無力的感覺。無論當朝的皇帝是多么的勤政愛民,無論當朝的大臣是多么的清正廉潔,也無論當朝被派遣去治水的人是多么的精忠職守,這種事情都是無可避免地會生。朝廷下十兩紋銀,而最后能夠真正用到治水前后之事上面的,能夠有一兩就已經是可以讓人謝天謝地了。
以前更是什么都有。什么官員暴斃,銀子找不到了;什么用于百姓,數目繁多無法記錄;更有甚者,銀子沉到水中去了。總之就是,朝廷想要個交代,那就給你的交代。反正這些都是死無對證的事情,任你朝廷派什么人,花多大的力氣查也是查不到任何東西的。
所以說,朝廷每次遇到這種事情,都是惱火的很。但是偏偏的,朝廷根本就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以后再遇到了水患,朝廷也不可能不管不顧,照樣還是要往里送銀子。
到了現在,也是有了應對的方法了。比方說前往治水的官員說是需要十萬兩,那朝廷就給二十萬兩。可是這銀子多了,比例也變了。以前是只有十分之一,如今只有二十分之一用到治水之上了。
這不得不說是一件讓人無奈的事情。
如今張居正想要用這件事情開到,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過,張凡卻是覺得,其中還是會有不少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