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九備魔 想是這么想,但孟聚的臉色依然很嚴峻——他可不想讓王九覺得很容易能被寬恕。侍寵而驕,這是上位者身邊人最容易犯的毛病,防微杜漸,敲打王九一番總是沒錯的。
“王九,告訴我,你為什么這么干!”
王九抬起頭,腦門上已經是血肉模糊,他身子打著晃,說話聲音卻還清晰:“大人,小的糊涂辦錯了事,您怎么責罰我都行,但您千萬不要趕我走啊!倘若被趕離了大人身邊,小的寧愿去死!”
“你起來說話。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九偷眼望望孟聚,卻見孟鎮督臉色還是很難看,但神情卻是從容多了,他心下稍定,吞吞吐吐把事情說了。
原來,那晚杜掌柜帶歐陽青青來找孟聚,王九也在門外候著,聽到了二人的對答。這么如花似玉的大美女送上門來,王九在外面聽得都恨不得沖進門去替孟聚答應了,但最后孟聚卻是拒絕了,王九在外面急得連連跺腳,心想孟鎮督今天莫非是腦子壞了嗎?這么大好的美女,別人打破頭都要搶的,他居然送上門都要往外推!
接著,孟聚因為洛京的急報走了,王九送歐陽青青回去——也怪孟聚不好,吩咐說得含糊,說讓王九把歐陽青青送到個“安全”的地方去,于是王九就在一邊琢磨了:這是不是鎮督給我的暗示呢?這么個大美女,誰不喜歡,鎮督卻不收,這也太反常了。
他想,莫非鎮督有什么苦衷,不能明著收下歐陽青青?他是不是要避著什么人,所以只能偷偷給自己暗示,要自己把歐陽青青偷偷安置好?
在王九看來,身為下人,為主子分憂,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小的一時糊涂,誤會了大人的意思,于是小的就跟歐陽姑娘說,大人其實是很喜歡她的,但有些不便說的原因,現在大人還不能公開收了她,所以暫時在外院找個小宅子先住下。”
孟聚一拍桌子,喝道:“胡鬧!你怎敢亂編我的話!”
王九連忙再次跪下:“是是是,小的胡鬧,小的混賬該死!”他“啪啪啪”地連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喊道:“小的亂作主張,該打!”
看到王九這般做派,孟聚一肚子氣不出來。他喝道:“不要鬧了!你這么說,歐陽姑娘也就信了?”
“這個,歐陽姑娘當時是有點半信半疑的,她說,既然大人對她有意,為何不當面明說?小的大膽妄為,說大人現在有些難處,現在還不便明說,但大人囑托小人來轉告這番心意。小的是大人的心腹,小的來說,跟大人來說也是一樣的。”
“胡鬧!你這樣說,歐陽姑娘就相信了?”
“呃,她不但相信了,還顯得很高興,很歡喜的樣子。于是,小的在陵署外頭的西街找了間小院子租下來,把歐陽姑娘安置了下來。。。”
“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說一聲!”
王九淚流滿面,顯得很委屈:“鎮督大人,我說了啊!第二天一早,安頓好歐陽姑娘之后,我馬上就回來找您了,跟您說歐陽姑娘已安置好了,就在西街邊上小巷宅院里,還說大人您有空的時候,小的帶您過去看看她——結果,大人您擺手說聲知道了。看您很累好像又有要事的樣子,我也不敢多打擾您。”
“有嗎?”
孟聚皺著眉頭想了一陣,好像還真有這么回事。
那天拂曉時,王九是神秘兮兮地跑來跟自己說了些什么——呃,好像確實是說安排了一個人住哪里。但那時自己被洛京的大事震撼得昏了頭,又跟易小刀、肖恒商議了一個通宵,那時自己困倦都快睡著了,哪還有心思聽王九的瑣碎事?記得自己打著呵欠說知道了就走了——這么說來,難道是自己的錯?
看著孟聚臉色變幻,王九小心翼翼地說:“鎮督,您看,這事怎么辦呢?要不我去跟歐陽姑娘,把真相跟她說了吧?告訴她,這事都是小的胡作非為,并不關大人的事,歐陽姑娘有什么責難,小的一應都承擔下來好了,您看這樣如何?”
孟聚喝道:“這本來就是你亂來——說得好像你很無辜在幫我頂罪一樣!”
“是是,那小的現在就過去,跟歐陽姑娘把事情說清楚了。。。”
“哼!”孟聚哼了一聲。其實他也知道,這種事拖著不如早斷,趁早了結了對大家都好。但不知怎的,想到歐陽青青那晚梨花帶淚的俏臉,他竟隱隱有些不忍。
看到王九就要出去,鬼使神差地,孟聚喊住了他:“小九,等一下!”
王九在門口停住了腳步:“鎮督?”
“呃,這件事,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
孟聚轉過臉,避開了王九的目光。他一本正經地說:“你這么大半夜過去突然說這個事,歐陽姑娘會很傷心的。這么深更半夜的,萬一她傷心之下做出什么傻事,那就不好了。我們還是得先想個周全的法子才好。。。這件事,先緩一下吧。”
王九低著頭,不敢讓眼中的笑意讓孟聚看到。
“小的遵命。那歐陽姑娘那邊。。。。”
“你先不要跟她說什么吧,跟平常一般待她吧。如何處置,到時我想好了再說吧——記住,下次可不許這樣亂做主張了!”
“大人放心,小的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
“光說不行,得讓你長長記性——你去搜捕科那邊找寧南督察,就說我說的,讓他給你賞十記板子。”
王九的臉一下垮了下來:“鎮督饒命,十個板子太多了,小的只剩半條命了,大人您寬容一下,五個板子。。。不不,要不八個板子行嗎?”
“哼,就是得讓你長點記性,一記都不能少!滾吧!”
王九哭喪著臉出去了,但剛出門,他臉上馬上抑制住地露出笑意來:這賺得可是大了!
只要孟鎮督收了歐陽青青,那她就是鎮督身邊的第一個女人,哪怕是小妾也好。
以后,當歐陽青青知道這件事里,自己從中撮合的功勞,還為此吃了鎮督的責罰,那她肯定會對自己心懷感謝的。有這么一個人在鎮督枕邊吹風,自己的地位自然會穩如泰山。
王九甚至想到了,孟鎮督年紀輕輕就鎮守一方,將來遲早要開府立業的,那時候,只要歐陽青青幫著說幾句好話,自己說不定還能當上孟老爺的內府管事呢!
想到這個美好的前程,王九心里美滋滋的——至于作為代價的十記大板,他壓根沒放心上。寧南鎮督精通人情世故,平時見了王九都是稱兄道弟的,“九先生”喊得親熱無比,王九就不信他真敢下狠手揍自己。
王九出去以后,江蕾蕾進來稟報,說軍情處的許督察已在會客室那邊等著了。
孟聚點頭:“請許督察進來吧。”
許龍進來,先對孟聚微微躬身:“大人晚安。”
“許督察,不好意思,剛剛應酬完赤城的米鎮督,又處理了一些家務,讓你久等了。”
“不敢當,大人下衙之后還要處置軍務,真是辛苦了。”
兩人客套兩句,孟聚進入了正題:“許督察,今天軍情處收到了什么消息?”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因為失去了朝廷驛報和總署通報這些重要的情報來源,東平陵衛變成了兩眼一抹黑,只能靠自己自力更生了。
孟聚非常重視軍情工作,積極向北疆各鎮和周邊省郡派遣探子,收買各地邊軍的士卒獲取情報,于是各方的消息源源不斷涌來,情報量大增。
現在,許龍拿出的就是經過甄別和分析的重要消息了。他把一疊文件恭敬地攤在孟聚的書桌上:“鎮督,今天有價值的消息不多,有這么幾條。
朔州商人帶來傳言,說慕容家在京畿大肆清洗,對不少世家動手了。拓跋家族在京畿的成員幾乎全數遇害,只有祁王一家逃脫;長孫家被滅門,高家被滅門,赫連群家族被滅門,賀拔家因為投降得及時,幸免于難。。。
東陵衛總署直屬戰隊戰敗,白總鎮也失手了,被慕容家的軍隊捕獲,但總署還是有一部分兵馬擁戴著祁王突出了重圍。。。”
說到這消息時,許龍心中忐忑:孟鎮督是白總鎮的親信,但聽說他又與慕容家關系不錯。如今洛京風云變幻,誰都不知道孟鎮督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也因為孟聚的態度含糊,所以,在提到洛京的消息時,許龍用詞很是謹慎,不偏不倚,還要不時偷眼看看孟聚的表情,隨時調整自己說話的語氣。
現在,孟聚的臉上就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很平靜地說:“除了白總鎮,還有總署其他各位長官的消息嗎?總署的突圍兵馬撤向何方?”
“抱歉,鎮督大人。沒有詳細消息傳回,我們還不得而知。”
孟聚嘆了口氣:“真是場浩劫啊!當時改官制時,好多弟兄都申請調回了洛京,現在怕是兇多吉少了。我們這些找不到門路調回去的,留在北疆卻是恰好躲過了這場劫難,真是時也命也啊!”
許龍附和道:“鎮督說得很是,但這陣子,我們北疆好像也不怎么太平了。這里有幾條消息,不是很確切,需要我們進一步查證的:懷朔風傳,突厥六部中的阿史那莫蘇抵達懷朔,與六鎮都督府進行秘密商議。。。”
“突厥部?”
看到孟聚迷惘的神情,許龍提醒他:“鎮督,突厥部是現在草原上最強的幾個部族之一。他們本來是柔然部的附庸,但那次南侵時,鎮督您神勇無敵,重創柔然部族,讓他們元氣大傷。在撤退途中,柔然部內亂分裂,突厥部趁機反水崛起,現在勢力已不可低估了。”
“哦,我知道了。”孟聚自嘲地笑道:“草原十三魔,我總記不清他們的字號。那群野蠻人,我估計他們在家里估計是用四條腿爬的,我哪記得那么多!許龍,那個阿史那莫言跑去懷朔那邊干什么?跟拓跋雄相親嗎?”
“這個,我們的探子沒能查出來。密室會談,這種事,很難查探的。”
“還有什么消息嗎?”
“還有一件事。六鎮都督府向各鎮邊軍下達戰備軍令,懷朔、武川、沃野、高遠、赤城各鎮的邊軍都在大規模調動中,厲兵秣馬——”
孟聚聽得眉頭緊蹙,這么重要的消息,許龍卻用無關重要的口吻放在最后說,孟聚真的想揍他一頓。
許龍倒也識趣,見到孟聚臉色不善,他連忙解釋:“鎮督不必擔心,這事應該跟我們無關。拓跋雄整軍備武,該是為了應付胡人的秋狩——呃,鎮督您來北疆才一年,不清楚我們這邊的習俗。
每逢秋季,草深馬肥,胡人總是習慣進來打草谷搶劫一番,這也是邊軍例行戰備的時候了。平常往年的這個時候,我們東平總要跟胡人打上幾仗的。”
“是這樣的嗎?”孟聚將信將疑。雖然許龍保證這只是例行的備胡行動,但孟聚總覺得有點蹊蹺。往年是這樣,并不等于今年也會這樣。如今多事之秋,洛京那邊已經翻了天,難道拓跋雄還會老老實實待在北疆吹北風嗎?
“雖說往年都是這樣,但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樣吧,既然邊軍要備胡,我們也不要袖手旁觀。傳令吧,就說為了防御胡人入秋侵擾,東陵衛所轄兵馬一律進入警戒狀態,所有軍官和士兵都取消休假和探親——我們也要備胡!”
“這家伙還真是個膽小鬼!”
許龍心下誹謗,臉上卻是絲毫不露:“鎮督英明!有備無患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