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術回到家。
沒有人進上山玥的房間。
或許上上衫月不在。他也許把這個驚喜的消息告訴她,有人一個人要殺麻生雀了,這樣一來,她會很高興的。
李術躺在大床上,那是木鯰魚睡過的床,他清晰的嗅到了她所留下的淡淡的的香味。
這個時候木鯰魚在哪里?也許在千里之外的小鎮上吧。
李術覺得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是不應該想起她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那么一點想她了。
也許這是一種他也說不清的情。
李術下床,抽了一根煙,然后洗澡,他現在很清醒。清醒得不想睡覺。
很多人的面孔似緩慢的畫面從他的眼前移動。
李術嘆息一聲,走出了房間,坐在那一張藤椅上。
你想喝酒的話我陪你。青蛙走了進來說道。
熊貓跟在后面提著酒箱子。三打。
李術笑了,說,在我最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出現了,我想我可以獻上我的菊花了。
青蛙說,草,誰稀罕你的菊花。我是一個正常人。
熊貓說,所以說這人很有菊花的趨勢,晚上我就算死也不會在這里睡覺的。
李術說,要不我們三人一起睡覺?
青蛙道,我喜歡和女人睡覺,男人,免了。
熊貓打開了酒瓶子。
知道你肯定是睡不著所以要喝個痛快。
千里之外的一個小鎮。
這是木鯰魚孩提時候居住的地方,也是少女時候的青春。那時候還沒有去北京住進那個看上去很美四合院。
這里是外婆住過的地方。她和外婆住在這里。
木鯰魚回到這個地方。
木鯰魚一直都不知道,時隔七年,其實,那個叫做潘的男子,仍在耿耿溫柔地愛著她。
要怎樣才能記起初識的情景呢,真的都已經快要忘記。清晰的也許只有那個秋天中午的微風,和風中一蓬一蓬橙色灌木的味道。那時,木鯰魚十五歲,考上高中,在萬人攢動的新生名單前踮腳站立,查找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個子太矮,獨自站立的身影,顯得固執又單薄。
這時,有人走到她旁邊,輕聲細語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幫你找找看。”木鯰魚抬頭,看到高高個子的男生,雙眉濃秀,一看就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我叫木鯰魚。”說時她淺淺地笑,嘴角有深而細小的渦紋。
也許木鯰魚對于潘最初的吸引力,就自那渦紋開始吧。那天她找到班級、坐進教室,認識老師同學,然后領書、回家,她低頭做這些事的時候,不會想到潘正以晶亮的雙眼注視著他,小心翼翼,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然后,回去的路上,有輛自行車開到她旁邊,勻速與她并行。木鯰魚回頭:“咦,你不是上午那個男生嗎?”“是我,我叫潘,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潘笑著說。于是木鯰魚記下了他的名字。
初秋的下午,木鯰魚還穿著紗裙。淡綠小草莓,暗結一條條銀色珠網,白底子,裸露著光滑的小腿。她不是漂亮的女生,卻往往會把一件衣服化腐朽為神奇,她知道自己的優點,也知道男生們看她時特別的眼神。
有天放學,木鯰魚遇見學校上一年級的學兄。這人高大俊秀,跑過來與木鯰魚搭訕,約她周末參加他的生日PARTY。木鯰魚沒有回答,學兄便湊前一步,說:“你猜到時候我會怎么介紹你?”木鯰魚吃驚地看著他,不曉得他為什么會說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可是對面這個人又接著說:“我會告訴大家你是我的女朋友!”說完就走了。
木鯰魚的心,很矛盾。她想還是不要和這個人走得太近,但是十六歲的生命里,這畢竟是第一個向她示愛的男孩子,禁不住臉紅心跳,把頭低著。
周末,放了學,大家都急著回家,她卻格外慢。這時,學兄又出現了,他站在教室門外,勾起一根手指對木鯰魚說:“過來。”
她走過去,他便捉住她的手,輕聲對她說:“我喜歡你,我買了個大蛋糕,就等你來切的。”
然后拉她到外面,拍拍自行車后座,說:“乖,上來!”那一刻,再堅強的少女心也會散軟無力了吧,木鯰魚看了看他,笑了,說:“你怎么知道我最愛吃蛋糕?”然后就跳上了他的車。
這一切,在那個叫做潘的男孩子看來,仿佛寒風獵獵,迫人而來,他咬牙忍耐,不要自己發出聲音,這之后回頭想,當時如果真能喊出一句什么,也許也是不成腔的,就像蒼茫曠野的一聲雷電,在他生命里,是最頑強、也最孤單的痛。
木鯰魚與學兄要好了兩年,高三時分手。報志愿的時候,潘看到她填的學校,她沒有什么大志向,報的是本城的大學。他便狠狠心,把自己北京的志愿擦去,改在了蘇州。
秋天風和水暖,偶然在大學校園的石板路上遇見。“真巧!你也在這里嗎?”潘說。對面的木鯰魚,看到他很驚喜,微笑了,嘴角有深而細小的渦紋。在那一笑之下,他知道,再多的放棄,再多的努力,再多的掙扎與付出,都值得。
這樣朝夕相處,她卻絲毫看不出他的用心。他偏偏又是那種人,比較的沉默,比較的含蓄,也比較的害羞。就連圣誕節送給她的小蛋糕上,也不敢寫別的字,只用櫻桃擺出“節日快樂”,紅色的小櫻桃印在淺黃奶油上面,十分地人間情致,木鯰魚笑說:“好漂亮呀!”潘看著她笑,也笑了:“這是一個腌梅蛋糕,因為蛋糕里面加入了梅子,所以吃起來會有些酸,如果吃的時候淋上帶苦味的桔子醬,就又會有些苦,有些回甘。”
潘講這些的時候,木鯰魚好奇地睜大眼睛聽著,不時插上一句:“好特別呀!”卻不知道潘的心里有多么歡喜,因為,這個蛋糕就是他親手做給她的,為了做這個特別的腌梅蛋糕,他特意在蛋糕店里打了半年的工,有時候加班到很晚,要一個人走很長的夜路回去…
她安靜地吃蛋糕,像一只小貓,他看在眼里,就覺得,連注視她都是世間最幸福的事。真心地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吧,想做最好吃的東西給她,想買最好的禮物給她,不想讓她受任何委屈和傷害,看著她吃東西都覺得好美。
她吃飽了,忽然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蛋糕?”他笑笑,想起了那一年,放學的路上,當她跳上別人的自行車后座,她那閃爍的笑臉,他那疼痛的心。
大三的時候,木鯰魚比較忙,校外有份兼職,校內也做好多事。有天下午,潘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讓他出來。見到時,只見她喝醉了,滿口酒氣,突然撲在他懷里,一雙大眼睛盯著他,問他:“你做我男朋友好嗎?”他的心,如同青瓷瓶子,墜地無聲,悄悄碎裂。為什么,這句話不是在清醒的時候,而偏要在如此不堪的境地、沒有任何理由、四肢癱軟無力的時候,才肯問他: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他搖搖頭,把她送回寢室。然后,到街上買了一瓶白酒,就在路上,在夜晚的微風里,全部喝光。沒想到自己可以喝這么多酒,喝這么多竟然也沒有吐,也沒有醉,只是一味地難過,哭了。
隔了幾天,木鯰魚來找潘。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問他那天下午她說了什么,然后說:“我都是胡言亂語,你別當真啊。”潘點點頭,告訴木鯰魚,她只是喝醉了,沒有說什么。她放心地離開了他們站過的樹蔭,背影纖纖如一片透明的橡樹葉。
后來木鯰魚開始正式的戀愛,潘經常能看到她幸福的樣子。有時候她與男朋友手牽手在校園的路上走,兩人手里一碗冰,你一口,我一口。他每每看到這情景,就想起那個宿醉的晚上,那又苦又辣的白酒,那錐心的傷痛。
臨畢業的時候,潘又遇見木鯰魚,他問她:“你畢業想去哪里?”她說和男朋友一起去南方,很遠的城市,要過一種暫新的生活,說時臉上有種堅定從容的神色。她又問起他,他對她說:“我決定留下。”
潘想,這次他一定可以戒掉這個叫木鯰魚的女孩了。因為有人說,當青春都走過,如果什么都沒有留下,那就應該放手。木鯰魚果然去了南方,在一家大公司做事,而且漸有起色,只是,她與男朋友分手了。分手連理由都沒有,她變得十分消沉。
無聊時木鯰魚會給潘打電話,訴說自己的煩惱,偶然提起圣誕節那個腌梅蛋糕,她總是說:“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蛋糕!”放下電話潘想起她,她的笑,她嘴角的渦紋,她的一舉一動,她就像一粒沙,在他柔軟的心里,漸漸鈣化成一顆珍珠,越來越美麗。潘知道木鯰魚馬上要過生日了,所以,他決定去南方找她,他想這一次他決不放手。
來到木鯰魚的城市,潘就去尋找蛋糕店,然后請求店主讓他自己做一個蛋糕。淺黃底子、晶瑩的小紅櫻桃,梅子,桔子醬…
終于見到木鯰魚了,他把蛋糕交到她手里,她高興地笑起來。她長高了,瘦了,眼睛更大了,但是嘴角那笑容沒變,那深而細小的渦紋仍舊可愛。可是,她的身邊卻有了另一個男子,三人共進晚餐,她告訴他,她終于可以嫁出去啦,然后挖了一勺蛋糕遞到那個男子口中,那么地快樂。
走出餐廳,風來了,他裹緊衣服,這風刀霜劍嚴相逼的世界,他不得不抱著自己,把自己牢牢保護。黑暗中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那么的溫暖,那么的實在,那么的真心,可是卻沒有人可以交付,于是他對著海邊的燈火,終于大聲喊了一句:“我愛你!”
潘永遠也不知道那個男子是她的同父異母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