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左成,天佑去了梧桐苑,同母親說了左成先走之事。
原本初瑜這邊說是要留晚飯,已經讓廚房預備了左成最喜歡吃的羊肉燒賣。
聽說寧四太太沒了,初瑜唬了一跳。
因左住、左成兄弟的關系,曹颙夫婦從清苑回到京城后,同寧家那邊又恢復走動。
永亮有些鉆營的小心思,可到底年輕,同這邊關系還淡,還是拉不下臉來。
曹颙心里有數,可也沒有立時幫襯。永亮的歲數在那里擺著,升官并非那么迫切,好生歷練上一任兩任熬熬資歷也不晚,曹颙還想要再看看他的人品行事,再決定是否幫襯。
“寧四太太才多大,怎么好好的就沒了?這大年下的,趕上白事,多熬人。”初瑜心里估摸著寧四太太的歲數,也就二十出頭,不由唏噓詫異。
說話間,她想起寧四太太有身孕之事,皺眉道:“是難產?孩子呢?”
“聽說是動了胎氣早產,生下一個女兒,大人沒熬過去。”天佑回道。
初瑜聽了,想到自己生天慧的情景,只覺得心里凄然。
曹颙這邊,在蔣堅走后,也得了消息。他同天佑想的一樣,只覺得不對頭。
雖說左住、左成兄弟才是寧家嫡支,可永亮是嗣子,奉養寧老太太、繼承家業,也名正言順。
左住兄弟兩個算是“另戶”,不與本家住一起,獨立支撐門戶。
不管是他們兄弟兩個,還是曹颙本人,都很滿意他們與寧家的關系,不遠不近,不生怨恨,又不長麻煩正好。
京城習俗,更重視白事。他們兄弟回寧府料理寧四太太關系,落到族人眼中,說不定還有其他說法。
左住、左成兄弟雖說懂事,可到底才十六歲,曹颙怕有什么不妥,使人叫來張義,叫他帶兩個人過去看看。
晚飯之前,張義從寧家回來。
除了寧四太太后事,寧老太太匆匆忙忙地將左住兄弟兩個叫過去,還為了給自己撐腰。
就聽張義說道:“寧家幾位族老都在,鬧騰得不行。寧老太太與寧四太太的娘家人,也來了不老少。瞧著那架勢,一個說不妥,就要動手,都氣惱得緊。還好他們惱的不是彼此,而是寧四爺生父那一房。要不然的話,這兩姓就要動起手來。”
說到這里,張義頓了頓,道:“瞧著寧家族長、族老的意思,像是都占在寧老太太這邊,并沒有為寧四爺說情的意思。若是不出意外,等寧四太太頭七過后,就要改族譜,寧四爺回歸本房。”
寧四太太難產而亡有內情。
內情便是永亮生母去寧府耀武揚威,帶著的是個俏麗的少婦,是永亮的姨表妹,瞞著這邊府里,由永亮生母做主收房,就養在永亮生父家。
前些日子這表妹查出身孕,永亮生母催兒子接人進府,永亮卻始終沒有回音。永亮生母便等不及,帶著外甥女上門。
她想的是最好在寧四太太生產前,名正言順地安排外甥女入府為妾。要是等到寧四太太生產、做月子后,外甥女就顯懷,說起來不好聽。
寧四太太與丈夫青梅竹馬,感情頗深,哪里受得了這個?
急怒攻心之下,動了胎氣,她就此斷送了性命。
為了永亮生父一房的貪婪,寧老太太這幾年生了多少悶氣,對永亮這個嗣子早已寒心。不過是念著寧四太太是自己的親侄女,生下的孫兒也是自家骨肉,才忍耐至今。
侄女好好的,早產暴斃,寧老太太不僅傷心,心里在怒氣也是壓也壓不住。
老人家終于想開,使人請了族長與族中長輩,要將永亮“退回”。
嗣子不要,還同娘家人一道要追究永亮父母的過責。
不僅僅是他們慫恿永亮養外室一件事,還有寧四太太陪嫁的一處鋪子,早年被永亮生父借由子占了去,這下也要索回。
雖說今日是落衙第一天,可永亮并不在家,而是去一戶娶親的親戚家吃喜酒。
哪里能想到,喜宴沒吃完,就接到家中喪信。
永亮被這變故早已驚得傻了,眾怒之下,哪里還敢辯白回護生父生母。
若是世職與族長之位不易房,還在寧府這邊,那寧老太太想要驅逐嗣子就是一族之大事。可現下,佐領世職與族長之位都在其他房,寧府這邊是族中分家,是好是賴只是一家之事。
寧老太太本是兒孫具無,才過繼嗣子承繼本房香火。
可現在有兩個親孫在,嗣子回歸本家也說得過去。嗣子回歸本宗,早有先例,并非是什么了不得大事。
永亮生父生母這幾年鬧得實在不像話,早已有人看不過眼。
本是族中旁支,最不起眼的一房,夫妻兩個原來也顯得老實本分。若非如此,寧老太太也不會挑了他們家孩子過繼。
想著他們夫妻四個嫡子,即便出繼一個,還有三個長年的傍身,當也無礙。
誰會想到,夫妻兩個會得寸進尺,貪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除了寧府這邊的家財外,他們夫妻兩個還惦記寧家佐領世職,這一年一直鼓動永亮巴結曹家,還為寧春父子平反。
若是寧春父子平反,世職還要回到這一房,就要落到永亮頭上。
處事不密,就有閑話傳到族長老叔公耳中。
對旗人來說,能傳承子孫的世職誰不重視?
若是沒落到自己這房還罷,既以轉房,還想要討回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兒?
老族長心中恨恨,早就想要收拾永亮父兄,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如今有了能將永亮父子打回原型的機會,老族長哪里會放過?少不得推波助瀾。
曹颙并不知曉永亮父子犯眾怒的緣故,可知曉寧四太太暴斃原因,也就明白寧老太太叫左住、左成回去的用意。
一邊是懂事知禮的親孫,一邊是嫌隙已深的嗣子,寧老太太有所決斷,也不意外。
留著嗣子,永亮與生父生母骨肉天倫是割不斷的,剩下的就是沒完沒了的受氣。
左住、左成這邊,上面只有田氏在,又是寧老太太的晚輩,不管婆媳相處是否愉快,孝字壓著也不會太過。
對寧老太太來說,嗣子歸房不是壞事,對左住、左成來說,卻是好壞參半。
好事是,能融入家族;壞事是,往后少不得各種麻煩。
曹颙心中雖有顧慮,可這也不是他好插手的。
寧老太太是尊長,早先有永亮在時還好,由嗣子奉養,名正言順。
若嗣子回歸本家,寧老太太的奉養自然落到左住、左成兄弟肩上。
這是天倫孝道,左住、左成兄弟壓根就沒有拒絕的機會。
可若是任由寧老太太折騰,往后相處若是有什么不妥當,老太太有身份轄制,他們兄弟就里外不是人。
雖說曹颙不便宜出面,還有天佑與恒生兄弟兩個在。
天佑侍疾一直沒銷假,恒生則是趕上休沐,兄弟兩個次日便出面去寧府吊祭。
兩人一個是郡王長子,一個是伯府嫡長子,寧氏族人不敢慢待,自是小心應承。
兄弟兩個沒有多說什么,卻在寧府陪著左住、左成兄弟待了小半天。
待屋子里沒旁人,只剩下小兄弟四個,天佑道:“瞧著的架勢,莫非寧四爺歸房之事定了?”
左住點點頭,道:“不離十。若是他們不順著老太太之意,老太太就要告官,估計他們也害怕,畢竟他們理虧。”
這告官的話,也就性子實在的左住能信,連在宮里歷練了幾年的恒生都不信,搖頭道:“寧老太太才不會那樣做。告官的話,不僅與寧四爺那支決裂,還得罪其他族人。定是嚇唬人的。”
左成臉上露出譏笑:“可不就是在嚇人,奈何那邊心虛。老太太精著,看著性子溫溫和和的,心里卻明白。手上有個賬本,這幾年那邊連占帶拿的,一筆筆都記著。不管是按借貸,還是按侵占算,只要她想要追究,那邊就要傾家蕩產。哪里有選擇的余地?”
天佑聽了,不由皺眉。
寧老太太若性子只是尋常,左住、左成兄弟奉養就奉養;要是個如此有成算的,那真要住到一起,但凡相處不好,借著長輩身份生事,左住、左成兄弟兩個就要被動。
恒生也察覺出不對,道:“既是寧老太太這般有主意,怎么還會縱得那邊如此得寸進尺?”
左住沒想過這個問題,聞言一愣:“是啊,以前怎么不管他們?”
左成早已想明白,道:“不是親生,底氣不足,外加顧忌四太太那邊。現下四太太沒了,又多了我們兄弟兩個,自然也就放得開手腳。”
天佑想了想,道:“雖說是寧家家族內務,可你們兄弟的年齡在這里擺著,要是有什么他們要你們兄弟點頭應允之類的,就尋個由子拖一拖。父親那邊不放心,總想著你們穩穩當當的,沒有后顧之憂才好…”
左住老實地點頭,面露愧色:“義父本就病著,還得操心我們…”
左成也點頭,神色復雜,卻沒有再說什么。
天佑察覺出左成情緒不對勁,臨出寧府前,悄悄地問了左住。
左住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二弟說了,不管他們說得多么熱鬧,也不會搬回來住。老太太要是想與我們一起過,就搬到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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