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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啊!”曹颙聽了這個消息。只有道賀的。
看來十六阿哥與十六福晉感情是真好,去年十六福晉才生了個小格格,這才一年半的功夫,又懷上了。
十六福晉與是十六阿哥年紀相仿,也是將三十歲的人。在這個女子十幾歲就出閣的世界,這個年紀已經算是中年人。
權貴人家的正妻,到了這個年紀,多是要忍酸看著丈夫去寵愛年輕的侍妾,開始獨守空房,吃齋念佛地熬完下輩子。
十六福晉卻是憑著十幾年的苦熬,贏來夫妻相濡以沫的這一天。
看得出,十六阿哥是真心歡喜,美滋滋地說道:“盼著添個小阿哥,子女成雙,就是一個‘好’字。要是小格格,也不打緊,以后再生就是。”
王府現下有兩個阿哥,一個格格,已經是一個半“好”了。不過,顯然十六阿哥口中的“好”,顯然是指十六福晉所出的嫡子嫡女。
王府大格格養育宮中。名分上已經不是十六阿哥的女兒。王府三個孩子中,只有去年落地的四格格是十六福晉嫡出。
看著這樣的十六阿哥,曹颙有些愣住。
他這樣,看來是已經放棄將弘普當成繼承人。要是弘普年歲小還行,心智不成熟,還不知這變化對自己個兒人生的影響;眼下弘普已經十二歲,是個半大小伙子,又被寵了這些年。
父子之間,處理不好,就要反目。
曹颙與十六阿哥相交這些年,曉得他看上去散漫,實際上極重感情。
不管十五阿哥對他多冷淡,他都不曾對其生怨。即便他無法改變十五阿哥“守陵”的命運,可對于十五阿哥的家眷也多有照拂。
莊親王太福晉倚老賣老,這兩年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可他多是隱忍下來。就是因他承繼了王府,成了太福晉的嗣子;又因他的軟弱,使得莊親王府失去兩代人積攢下的財富,心中有所愧疚。
當年李側福晉因嫉生恨,害死了十六阿哥兩個嫡子,十六阿哥仍是無法下手處死自己曾愛過的女人,不過是移出宮去圈禁了事。
李側福晉病故,十六阿哥還因此對她留下的兩個兒子添了內疚之情。
雖說這有些對不住十六福晉,可是畢竟李側福晉是他第一個女人,又是他曾真心疼愛之人。李側福晉的偏執,也有他年少輕狂,處理家務不當的緣故。
是什么。讓十六阿哥改變了主意?
曹颙雖困惑,卻也沒有開口發問。這些都是十六阿哥的家事,十六阿哥樂意說時,他愿意做個聽眾;十六阿哥閉口不言時,他也不會無禮探究。
十六阿哥只是將妻子懷孕的好消息告之曹颙,并沒有深談的意思,因這關系到他心中隱痛。
他的嫡長子,出生于壬辰年八月初四日辰時生,當日卒。要是還活著,今年已經十三歲,比曹颙的長子天佑還大一個多月。
每年秋天,十六福晉都要偷著哭幾場。因為她三個嫡子,兩個在八月夭折,一個在九月夭折。
十六阿哥是真的后悔了。
原本對于佛道之流,不以為然的他,如今都在王府供上小佛堂,為夭折的兒女超度。
在看到太福晉對妻子的刁難后,他才認識到,沒有嫡子傍身,對妻子來說,處境是多么艱辛。這還是他在的情況的。倘若有一日他不在了,妻子怎么辦?
在太福晉的挑撥下,弘普待嫡母也日益疏離。
十六阿哥終于明白,妻兒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妻子無法屏棄失子之痛,主動去親近弘普;弘普也在有心人的挑撥下,將生母的失寵病故歸罪于嫡母。
十六阿哥知道這爛攤子是自己造成的,想要調解卻是收效甚微。
如此,他只能在妻子與疼愛的庶子之間做個決斷。
當皇上提出給弘普指婚時,十六阿哥才發現,兒子已經是雛鷹,終究會長大,離開自己的庇護,展翅于九天之上。他會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小家。
陪著自己走過下半生的,是自己的妻子。
他已經欠了她許多,該是補償的時候。
原還想著等著,什么時候侍妾產子,抱到十六福晉名下。沒想到天可憐見,讓十六福晉再次懷孕…
同十六阿哥的“三喜臨門”相比,曹府接下來迎接的,就是秋風秋雨愁殺人。
天寶病了,開始只是咳與發熱,請了太醫來,只是說“外感風邪”。
初瑜與李氏守了兩日,想盡辦法讓天寶退燒。
不想,燒還沒退,天寶開始嘔吐腹瀉。
原本白白胖胖的孩子,折騰沒兩天,就眼睛眍下去。看著叫人心酸。
太醫院幾個專長兒科的太醫,請了一圈,連方種公也請過來一遭,給出的結果卻是令人心揪。只說盡人事,看天命。
初瑜的眼睛,腫成了核桃。曹颙這個做老子的,也使人在戶部請了假。夫妻兩人從將天寶從蘭院,遷回梧桐苑,日夜守著。
看著奄奄一息的幼子,曹颙充滿了無力感。聽著兒子口中喊著“痛痛”,初瑜用帕子捂著嘴,眼淚簌簌而下。
曹颙雖沒掉眼淚,卻也嘗到心如刀割的滋味兒。
天寶病成這樣,府里其他孩子哪里也都跟著焦心。不過太醫早已吩咐,天寶的病容易過人,大人不礙事,小孩子卻不能近身。
因這個緣故,即便他們再擔心天寶,梧桐苑也成了他們的禁地。
曹颙坐在炕邊,想要給兒子講故事,卻不知講什么,孫悟空?葫蘆娃?雖說家中有這么多孩子,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對于幼子的關注如此乏善可陳。
他不知道幼子喜歡聽什么故事,不知道幼子平素喜歡做什么。
他只是笨拙地,端著藥碗,哄著兒子吃藥。
“苦…”看著那黑黑的藥湯,天寶往初瑜的懷里縮了縮,眼淚巴巴道。
炕邊,放著許多小孩子喜歡的陶偶木劍,還有幾盒子蜜餞點心。初瑜柔聲哄著小兒子,想讓他聽話吃藥。
天寶雖養在蘭院,可李氏并不是慣孩子之人,所以他即便不愿意。也不會像旁的孩子那些哭鬧刷撒潑。
他只是轉過身,將小腦子藏在初瑜懷中,用無聲來抗議對吃藥的不滿。
最后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曹颙抱著他的小肩膀,在他的哭鬧中,強慣著半碗藥下去。
天寶哭得撕心裂肺,望向曹颙的樣子,就像是看著十惡不赦的大仇人。
于是,每次吃藥時間,就成了父子之間的拉鋸戰。
天寶又吐又哭,每次都弄濕衣服,鬧一身汗。
曹颙則是被尖銳的哭聲鬧得太陽穴直跳,幾次將巴掌伸到小兒子屁股上,想要教訓一頓,還終是舍不得落下。
不過也是這一天三次的折騰,使得原本病入膏肓的天寶,漸漸有了力氣。從開始被灌藥時,只能哭得兩眼翻白,到現下已經能踢人推人,顯然進步不小。
等他憋紅了小臉,狠狠地在曹颙的虎口上添了牙印,太醫再來診脈時,終于換了新詞兒。
雖說比不上出痘兇險,可這小孩子拉扯大本就不容易,更不要說天寶這次的病這么兇險。
曹颙夫婦,終于松了口氣;每次吃齋念佛,給小孫子祈福的李氏,也將懸著的心放下。
“這臭小子,等他好了,我要家法侍候。天佑、恒生小時候也生過病,就沒有這么磨人的。”看著小兒子對妻子越來越親昵,對自己越來越不“待見”,曹颙忍不住憤憤道。
初瑜這回卻是沒有附議,而是為幼子抱不平:“爺再耐心些,天寶不是病了么?他長這么大,爺又抱過幾回?”
曹颙聞言,頓時語塞。
長子天佑背負家族希望。他關注的難免多些;次子恒生命運多艱,又乖巧懂事,格外惹人憐,少不得多疼些;幼子天寶的出生,只是解了曹家子嗣淡薄的局面,錦上添花。
曹颙這個做父親的,確實對幼子疏忽甚多。為了使得母親晚年不寂寞,將天寶交給母親撫養,自己沒怎么盡父親的職責。
“這小子有沒有什么喜歡的?”曹颙訕訕地問妻子道:“我灌了他好幾天苦藥,怕是記仇了,總得好好哄哄。”
“喜歡活物兒,天佑、恒生打外頭買了對小兔子,就是給弟弟的。”初瑜回道。
父與母,雖都與子女骨血相連。可前者不過是一響之歡,而后就等著瓜熟蒂落;后者卻是要懷胎十月,才能一朝分娩。
天下間,有疏忽子女的父親,卻鮮少有冷情的母親。
曹颙在地上轉了好幾圈,也不知去淘換些什么來哄兒子。貓兒狗啊的,肯定不行,這個時候沒有預防針,小孩子又淘氣,咬著可不是鬧著玩的。
此時,他正好看到百寶閣上擺著的座鐘,拍了拍腦門,出去使人去十三阿哥府的洋貨鋪子,又去前門,淘換了不少東西過來。
整點小鳥出來報時的座鐘,打開后西洋小人翩翩起舞的發音盒,這些是洋玩意兒。還有本土的不倒翁,皮影戲用的皮影,木偶戲用的提偶,等等。
這些東西,都是能動的。雖比不得活物兒鮮活,卻也對了天寶的心思。
梧桐苑的上房,多了童子清脆的笑聲。
隨著曹颙一次一次“獻寶”,天寶對他也漸漸親近。
等到天寶毫不抗拒,老實地待著他懷里,乖乖地吃藥時,梧桐苑已經成了玩具鋪…
兩天沒拉單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