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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到了衙門。曹颙就聽到一個消息,署內務府總管、署內閣學士、日講起居注官伊都立升任兵部左侍郎。
“伊大人總算是熬出頭了。”蔣堅與伊都立也是相熟的,笑著對曹颙道。
曹颙心中,也為伊都立歡喜。
畢竟是相府出身,上面還有個才德兼備的生母,伊都立除了好色點,倒是比尋常官吏能干許多。
他是十三阿哥的連襟兼兒女親家,在皇上眼中,也當是自己人。現下被重要,也是在情理之中。
正說著話,就見窗外有動靜。
是內務府玻璃處的小吏帶人送玻璃,聽說曹颙在,過來給他請安。只要是內務府老人,誰不曉得曹颙與十六阿哥關系最好。
“造好了玻璃,先給大人這邊送來,不知大人哪日休沐,小人帶人過來給大人裝上。”那小吏請安過后,俯身道。
本堂中堂與兩位尚書處的玻璃窗戶已經換上,窗明幾凈,整個衙門添了幾分新氣象。
曹颙笑著說道:“不需要那么費事,若是人手寬裕。中午就過來幾個人裝上就好。”
那小吏自是樂的奉承,中午的時候,帶著幾個手腳麻利的手下,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將曹颙這邊的窗子換好。
站在窗下,蔣堅低聲道:“真沒想到,玻璃還能這么用。夏天還不覺得,要是冬天,陽光曬進屋子,屋子里也暖和不少,衙門里也能省下不少木炭。”
曹颙聽了,想著自己在昌平的莊子與海淀園子都有暖棚,秋冬時種些青菜。現下看來,這玻璃的用處又有了一個,十六阿哥那邊也會多收些銀子。
落衙回家,就見大管家遞了兩個帖子過來,一張是伊都立后日宴飲的帖子,一張是淳親王府十六日請客的帖子。
“明兒使人到伊大人府上說聲,就說我后日準到。”曹颙吩咐道:“伊大人愛古董字畫,你去庫房里尋幾樣,請太太定幾個,當賀禮一并送去。”
曹元躬身應了,又稟起那六戶旗下人的安置。
那六名婦人,來曹家前都是熟差,兩個是針線上人,兩個漿洗上人,一個灶上人。一個梳頭的。她們的男人,兩個木工,兩個司駕,兩個司農,曾打理過菜園。
“老爺,太太的意思,其他人差事不變,只是廚房重地,不好進外人,那灶上人,若是手藝尋常,就點她隨便補個差事;要是手藝真好,就由她指點幾位姑娘廚藝。外頭這幾個,太太請老爺拿主意。”曹元道。
“兩個司農的留些,我自有用處,其他四個,總管看著安排。”曹颙道。
交代完這個,曹颙就回了內院。
路過梧桐苑時,見院子里人影綽約,上房里有笑語歡聲傳來,曹颙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著舒緩幾分。
“老爺回來了!”廊下已經有丫鬟看見曹颙,一邊挑竹簾,一邊揚聲道。
隨著曹颙進屋,說笑聲漸歇。
除了李氏婆媳,東府兆佳氏與素芯婆媳也在。
有兄弟媳婦在,曹颙這個做大伯的不好多留,給兩位長輩請了安后,就出了蘭院。
李氏見狀,便打發初瑜跟著出來。
“老太太心情甚好?是何緣故?”夫妻兩個并行,曹颙問道。
“是二老太太出門,瞧見了旁人家的玻璃窗,回來同老太太說,妯娌兩個約好了一起換玻璃窗。”初瑜說道:“二老太太是真上心,夸了半晌。還說老太太要是舍不得,她就掏私房銀子給老太太換上。”
曹颙笑道:“難得,二老太太還有這么闊綽的時候。”
初瑜放低音量,道:“我瞧著二老太太的意思,是故意要哄著老太太開心。還說要腆著臉,隨老太太出城避暑,讓老太太早些安排。雖說她面上都是笑,可話語間顯得很急迫,怕是還有其他緣故。我還想著私下問問素芯,沒等開口,爺就回來了。”
曹颙聞言,頓了頓,道:“看來,二老太太那邊也當聽到李家被押解進京待罪之事。”
初瑜點頭,道:“八成是了。要是擱在平常,聽說宮里賞東西賞人過來。二老太太嘴上少不得刺探幾句,說兩句酸話,今兒卻提也沒提。”
夫妻兩個剛回梧桐苑,李氏就使了個丫鬟過來,告訴初瑜要留兆佳氏婆媳用晚飯,叫初瑜安排加菜。
“王府今兒剛送了兩蔞河蝦過來,正好可添菜,記得爺也是愛吃的。”初瑜服侍著丈夫換了官服,說道。
曹颙原本想要今日跟母親提李家之事,母子兩個通過氣后,好商量個與高氏攤牌的法子。見李氏今兒心情好,他不忍心掃興,便想著推到明兒再說。
沒想到,等到晚飯后,李氏主動使人過來請他去蘭院。
李氏面上很鎮定,將丫鬟都打發下去,只留下兒子,開口問道:“你大舅舅到底如何,你別再瞞我。連你二嬸都曉得了,可見外頭也極容易打聽。還是告訴我實話,省得我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個兒。”
曹颙心中嘆了口氣,道:“聽十六爺的意思。大舅舅他們過幾日就能到京城。”
李氏聞言,卻是絲毫不見驚喜。
她也做了多年的誥命,自是曉得地方官進京,除了奉旨陛見,其他的不是好事。
她面色煞白,看著曹颙道:“真的會判流放么?”
曹颙之前同她已經透過話,但是到了眼跟前,她還是覺得難過。
曹颙點點頭,道:“如今怕是得要告訴外祖母了。”
李氏聽了,有些慌亂,道:“別…到底上了歲數…要不就聽你二嬸的。這兩天就收拾收拾,我帶著你外祖母去海淀莊子避暑去?”
曹颙搖搖頭,道:“怕是瞞不得…今年內務府小選冊子上,有香玉的名字…”
“啊?!”李氏詫異出聲,怔怔的,半晌方道:“是進宮里當差,還是跟咱們家這些似的,隨便賜到其他人家去?”
要是進宮當差,有太妃娘娘在,還能照拂一二;要是隨意賜給臣子家,就要徹底為奴為婢。
看著旁人家的姑娘備選當差,只能說兩句不容易;想著自己侄孫女備選,李氏只覺得渾身冰涼:“雖說是庶出,卻是你外祖母親自拉扯大的,這不是挖她老人家的心么?”
“能得皇上賜宮女的人家畢竟有數,就算真賜到外邊也不怕,說不定更容易照拂。”曹颙安慰道:“母親不必太牽掛,孫家三姑娘也在備選之列。明日叫初瑜帶她過去轉轉,兩下結實下,往后也能有個照應。”
事到如今,李氏也只能往好了想。
她心里也明白,因有香玉這件事,高太君那邊是再也瞞不住的。
打發走曹颙,李氏就去了芍院。
炕桌上點著燈,高氏坐在炕上,面前放著個細柳盆在撿佛豆;香玉捧了打了一半的絡子,坐在一旁,一邊打絡子一邊陪高氏說話。
香玉與天慧同歲,月份比天慧小,今年已經十歲。她繼承了父母的好相貌,唇紅齒白,又因在長輩身邊長大的緣故,比同齡的孩子懂事不少,文文靜靜的,倒是比一般人堪憐。
李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就有些移不開。這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因不受親祖母的待見。沒有享過李家的福,卻要受家族的拖累。
高氏見她站在門口不進來,嗔道:“還不進來!”
李氏醒過神來,進了屋子,坐在炕邊。
香玉已經下炕,吩咐丫鬟泡茶,而后雙手捧給李氏:“姑祖母,吃茶。”
李氏接過來,對高氏道:“母親,颙哥兒媳婦明兒去孫家,大姐兒家的小姑子,比嫻姐兒還小,比天慧、香玉大不了兩歲,我的意思,叫她帶著天慧與香玉去見見,親戚家多走動也是好的。”
高氏聽了,皺眉道:“眼看就大了,怎么還帶著四處串門子?也不怕旁人說嘴。”
香玉在旁聽著,神情中卻帶了幾分期盼;見高氏不允,小腦袋一下子耷拉下去。
天慧還有出門的機會,被平王府接去,或是隨初瑜回淳王府;香玉跟在高氏身邊,高氏又是愛靜的,鮮少有出府的時候。
換做平常,李氏還能說出“還小呢,不礙”,今兒李氏卻是嘴里微苦,說不出什么。
高氏看看香玉的小腦袋瓜子,到底有幾分心疼,道:“去就去吧,聽說大姐兒家的禮哥兒今年也下場,要是能有個好消息,他們母子往后也有個依靠。”
李氏道:“我剛好要去看天慧,讓孫女隨我同去可好?”
高氏慈愛地看了眼香玉,道:“好,也讓她消消食兒。晚上她吃了半盤子籽蝦,我也怕她積食兒。”
香玉被說的不好意思,拉著她的袖子,低頭道:“老祖…”
李氏見她們祖孫相得,擠出幾分苦笑,起身道:“既是如此,我就帶她先過去。”
高氏低下頭抻了抻香玉的衣服,替她撫平前襟,而后才叫她們隨意,自己仍低下頭撿佛豆不提。
因是初十,天上半輪明月,滿地清輝,夜風徐來,暖暖柔柔的,帶著幾分愜意。
前面有丫鬟提著燈籠領路,香玉任由李氏牽著,嘴角微微翹起,已經在想著明日出門的事。
等到李氏停下,她才發現來的不是天慧的槿院,而是羅姑姑、常姑姑所在的杏院。
香玉與天慧、妞妞每三日過來半天,跟著兩位姑姑學禮儀,所以對這邊也算熟悉。
原本空閑的兩側廂房,此時都亮了燈。
香玉好奇地看著,她也知道府里添的新人,就安置在兩位姑姑處,昨晚還跟著妞妞悄悄來看過。
李氏沒有停留,牽著香玉的手,直接進了院子,示意隨著侍候的丫鬟通稟。
羅姑姑與常姑姑聽到動靜,忙出來將李氏迎了進去。
站在廊上,香玉回頭看了一眼,東廂窗下有人影晃動,卻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喧嘩。
杏院比其他院子小些,小小的三間上房,西邊一間是兩位姑姑的住處,其他兩間是開間,平素兩位姑姑在這里,教導府中幾位小姐規矩。
兩人雖不知李氏來意,仍是請她上首坐了奉茶。
李氏道:“這十個丫頭,兩位姑姑瞧著如何?”
兩位姑姑對視一眼,羅姑姑開口道:“都是調教過的,規矩上不差。有兩個大的,稍顯伶俐些,卻也曉得分寸。若是老太太急著用,現下也能接差事。”
李氏搖搖頭,道:“不急,只是我這孫女好奇,要是便宜,喚過來叫她瞧瞧。”
香玉站在李氏身邊,聽了這話,眼睛彎彎,想著姑祖母真厲害,竟曉得自己心中所想;又想著莫不是偷看的事情叫姑祖母曉得了。
她微微抬頭,偷偷看李氏,見她臉上不見惱,才算放心。
主家吩咐,兩位姑姑自是無話,常姑姑告了聲罪出去,少一時,帶著十個宮婢進來。
她們今天量了身量,衣服要過兩天才能趕制出來,所以身上依舊穿著淺綠色的宮女服,站在那里,一時分不出哪個是哪個。
“這是太夫人,你們就是由皇上親自賜過來,侍候太夫人的,還不給太夫人請安。”常姑姑低聲交代道。
“奴婢見過太夫人,給太夫人請安。”眾人齊屈膝見禮,同聲道。
李氏點點頭,道:“起吧,昨兒匆忙見了一面,我也忘了問。現下既見了,報報名字,說說你們家里還有什么人,怎么進宮當差!”說著,指了指前排個子最矮的一個,道:“從你開始說。”
“奴婢玉英,家中有大伯一家,還有老娘與同胞哥哥…我家去年備選的是本是堂姐,可臨了堂姐病了,大伯就推了奴婢去…”
“奴婢明霞,家中父母俱全,還有三個弟妹,到了歲數,在備選名冊上,就進了宮…”
“奴婢朝華…因祖父之罪,父母籍沒入包衣旗執役…”
“奴婢林…林兒…因祖父早年問罪,四年前籍沒入宮…”
“奴婢…”
十人中,包衣小選進宮的有七人,犯官女眷罰入宮有三人。
李氏一一聽了,指了指第四個道:“你叫林兒?瞧著你幾年也不大,進宮四年了?”
那女孩跪下道:“姑姑說,奴婢名字犯了姑娘的諱,叫奴婢先以姓為名,等派了差事,再請主子們賜名。奴婢同娘親與姐姐是四年前入的宮,早年因年歲小,沒有領差事,去年十二,才同剛進宮的姐姐們,一道學規矩…”
曹李孫三家女兒的宮廷之路開始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