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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章 日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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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颙雖是奉命前往暢春園遞折子。但是也沒有那么不知趣的快馬加鞭。

  圣駕因龍體不豫移駐暢春園,他巴巴地跟過去,即便趕在圣駕前到抵暢春園,也不可能白癡似的遞折子。

  只是四阿哥既開口了,曹颙還得“恭順”。

  回到自己帳子后,他就使小滿去準備馬車。他換了件大毛衣服,穿在官服中御寒,這南苑到暢春園四、五十里,要走兩個時辰。

  等他到那邊時,最早也是黃昏時分,遞不了折子也是情有可原。

  明日一早,該當如何,聽聽十六阿哥的意思再說…

  圣駕還在官道上緩緩而行,趙昌已經騎在馬上,隨著幾名侍衛脫離鑾駕隊伍,直接往京城去了。遠遠的,另有幾騎尾隨在身后。

  四阿哥也好,三阿哥也好,哪里是束手待斃之人?

  不管康熙是真病重,還是假病重,他們都布下層層眼線。盯著圣駕這邊。

  等見到趙昌從廉順郡王府出來時,旁邊還有八福晉的車轎與皇孫弘旺時,就有人快馬加鞭往南苑趕了。

  因此,沒等八福晉與弘旺到達暢春園,四阿哥已經得了消息。

  既是下旨,那是圣駕醒了。沒有傳召皇子與宗室,是暫時還…

  四阿哥不知是失望,還是安心,一邊吩咐人繼續打探,一邊提筆匆匆寫了幾句,用蠟封好使人送回京給戴錦。

  八福晉這邊,是稀里糊涂的接旨,稀里糊涂的使人套了馬車。

  她孀居在家,消息不如外頭靈通,還不知龍體不豫之事。只是曉得圣駕在南苑行圍,很多皇子皇孫都去了。

  八阿哥府,只有一子弘旺,雖沒有正式冊封郡王長子,但卻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是,即便如此,南苑這場盛事,也同八阿哥府不想干。

  屈指一數,八阿哥已經薨了六年。

  八福晉對康熙的怨恨,卻不曾有過絲毫弱減。因此,當她被莫名傳召時,雖是疑惑,可沒有畏懼。

  弘旺已經十五。在府里隨著兩個老師讀書。

  他沒有八福晉的鎮定,心中很是不安,但是身為皇孫的教養,使得他沒有縮手縮尾。只是他身子板得緊緊的,拉著馬韁的手,青筋蹦出,泄露了他的緊張。

  趙昌掃了一眼,心中詫異。

  他進宮晚,沒有見過八阿哥,但是這宮里內侍閑話時,說起諸位皇子阿哥,都要贊一聲八阿哥好風采。八阿哥生母良妃出身雖低,卻是艷絕六宮之人。

  弘旺身上,卻看不出什么風采,言行間多了幾分小心,少了幾分貴氣。他長得有點敦實,五官并不出眾,也不像弘皙、弘歷、弘明幾位那樣,有著愛新覺羅家的丹鳳眼。

  八福晉雖跋扈,弘旺卻是八阿哥府唯一的小阿哥,為了老有所養。八福晉也當善待弘旺幾分才是。

  然后,就剛才一罩面,趙昌就看出,這母子之間的淡漠。

  八福晉傲氣凌然,沒有親近庶子的意思;弘旺只是畏懼生疏,沒有去討好生母。

  趙昌心里嘆了口氣,曾經門庭若市八阿哥府,隨著八阿哥的薨逝,已經沒了生氣。

  他們這一行,申初二刻從八阿哥府出來,到達暢春園時,已經是酉初,天色將暮。

  此時,圣駕已經進了暢春園。

  因為有趙昌,所以八福晉的馬車直接進了園子。

  曹颙也到了園子外,使人傳了話給十六阿哥,正等十六阿哥出來。

  他不認識八福晉的馬車,卻是見過弘旺的。

  旁人或許一時猜不到康熙傳召媳婦與孫子的目的,曹颙卻見過曹寅病危。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智然母子,本是曹寅陰私;連死之前,他還是留書給曹颙,將他們托付給兒子。

  康熙要不行了,想起青年病故的兒子,也是情有可原。

  雖然天子無家事,但這是皇室之中的小事兒,并不影響國家運程。可還在南苑的喀爾喀諸王,卻關系著北疆的安定。

  明日行圍。四日后諸王啟程離京,康熙能堅持了這四日么?

  想到此處,曹颙臉色有些沉重。

  這會兒功夫,就見有幾人出了園子,疾步而來。

  前面的正是十六阿哥,后邊跟著幾個內侍,都眼生的緊。他打量曹颙兩眼,有些意外:“孚若怎么來了?”

  曹颙從懷中掏出那個給理藩院請銀子的折子,遞給他道:“還能為什么?十七爺催我來的。明日圍獵后,就要開始使這筆銀子,今兒還沒著落。”

  十六阿哥接過折子,眉頭皺得緊緊的,道:“這折子我能幫你遞過去,但…功夫緊,你也別太指望…明日中午要是還沒消息,就叫老十七使人去銀行支…”

  這個結果,曹颙并不意外。

  他看了園子門口一眼,宿衛還同過去差不多,沒有加派人手。

  看來,還能太平兩日。

  就算兩人是好友,曹颙也曉得避諱。他點了點頭,道:“曉得了。近日天寒,十六爺也要好生保重。”

  十六阿哥明白他話中所指。點了點頭,看了看西邊落日,道:“回城是來不及了,回南苑更遠,你今晚如何安置?”

  曹颙道:“回我家園子安置一晚…明日中午過來等十六爺消息可好?”

  他看出來,十六阿哥現下說話不便宜,試探著問道。

  “就這樣吧。”十六阿哥露出幾分疲憊,說道。

  曹颙看著十六阿哥進了園子,才慢慢踱步到停馬車之地,上車離開。

  自然,這動靜之間。也落入旁人眼底。到底如何揣測,就不是曹颙可知的…

  不說曹颙,就說八福晉,猜測了一路,尋思皇上傳召會說些什么。

  若是前幾年傳召,或者她會忍不住,為八阿哥問過公道;如今隔了多年,怨恨依舊在,火氣卻沒有那么足。

  高聲幾句,即便不問罪,也不過同小丑似的。對去了的與或者的人,都沒有什么益處。

  沒想到進了園子,她與弘旺等到掌燈時分,都沒有見到圣駕。

  等到有小太監過來傳旨時,也不是召見他們的旨意,而是讓他們立時出園。

  八福晉險些氣炸了肺,卻也不敢抗旨不尊。

  等出了園子,北風漸起,吹得馬車車窗嘩啦啦之想。回城也回不了了,總不能在馬車里安置。

  八阿哥府在海淀是有園子,但因是八阿哥殞身之地,八福晉這些年來都沒有踏足一步。

  如今,卻是北風凜冽,天寒地凍之際,來到傷心地,八福晉再也熱不住,悲聲痛哭起來…

  這一夜,曹颙睡得很不好。

  曹家園子這邊,這幾年很少住人,只留了家仆下人看守打掃。尤其是曹颙的住處,更是幾年沒有住過人。

  屋子里陰冷,被子也有種霉味。

  管事送了幾個炭盆,又拿了幾個羊毛氈子鋪在褥子下,收拾了一番,才勉強能住人。

  曹颙失眠,并不是因這些。

  巡捕營雖會來城北巡視,但是暢春園附近。駐扎的是滿洲上三旗,天子親掌的親軍。

  即便隆科多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這里去。

  若是四阿哥真是篡位,那在史書外,就是一場血雨腥風。

  曹家兄弟四人,兩個在京,兩個在外,都扯不上干系。

  可是,卻是莫名讓人心驚肉跳。

  輾轉反復,直到東方破曉,曹颙才昏昏沉沉睡去。

  睜眼時,天已經大亮。

  雖與十六阿哥約的是中午,但是南苑那邊也要往回送信。

  用了早飯,曹颙就喚來小滿,吩咐兩句,讓他回南苑給十七阿哥回話。

  早飯后,他又瞇了一會兒,看到快要到午時,就再次往暢春園去。

  到了院子門口,沒等尋人傳話給十六阿哥,就見趙昌從園子里出來。他的手上,捧了一份黃綾包,看著大小長短,像是圣旨。

  不遠處,已經有幾個侍衛牽馬等候。

  見曹颙在,趙昌停了腳步見過,而后問道:“曹大人是尋十六爺?”

  曹颙面上應著,心里卻是多了提防,不明白他一個傳旨內侍關注這個用意為何。

  “奴婢方才聽到十六爺吩咐人過來察看,才多嘴問曹大人一句,曹大人莫怪。說起來,還要恭喜曹大人。”趙昌啞著嗓子說道。

  若是魏珠,平素同曹家有些交情,這個趙昌平素基本沒什么往來,此刻卻刻意寒暄…曹颙的視線掃過那張圣旨…

  “皇上有旨,公塞什圖為正白旗滿洲都統。”趙昌小聲說道。

  滿洲都統,這是武官中的大員,從一品高位。

  可是,曹颙如何能歡喜得起來?

  這個時候任上三旗都統,是好是壞,就要聽天由命。

  他面上卻是不顯,隨手將一個鼻煙壺塞到趙昌手中,笑著說道:“真是大喜事,如此就勞煩首領大人。不知,這回除了家妹婿,還有別的大人高升沒有,我好早些叫人預備賀禮,省得怠慢了。”

  趙昌笑道:“還真叫曹大人說著了,皇上欽點,十二爺為鑲黃旗都統,公吳爾占為鑲白旗都統。奴婢奉了旨意,這就進城給三位爺傳旨去。”

  等在遠處的侍衛見趙昌出來,過來問詢何時出發。

  “如此,曹某就不耽擱首領大人。”曹颙見狀,對趙昌道。

  趙昌倒是沒有著急走,而后回來喚了個小太監,吩咐去幫曹颙請十六阿哥。

  曹颙少不得謝過,趙昌這才同曹颙別過,上了馬,在幾位侍衛簇擁下遠去。

  乍一看,皇帝新任命三旗都統,好像并不顯然,但是在十月底,康熙剛更換完正紅旗與正黃旗的都統。

  如此一來,五旗滿洲都統都是新任。其中,上三旗三位,都是宗室。

  想著塞什圖,曹颙真是跟著懸心。

  偏生這個時候,一句話也不能多說。要不然,說不定就埋下禍患。

  少一時,十六阿哥漫步而來,看著倒是比昨日輕松許多。

  他身后跟著兩個內侍,手中也捧著黃綾包。

  十六阿哥擺擺手,打發他們去了,方從袖子里抽出折子,遞還給曹颙道:“還好,方才皇阿瑪瞧了幾個折子,我就將這個遞過去了。”

  曹颙接過,打開一個,朱筆御批,一個“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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