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52bqg.info,重生于康熙末年!
這日,暢春園外。彩旗招招。
王公貝勒、文武百官齊聚暢春園外,恭送圣駕出京。隨從皇子中,像三阿哥、九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這幾個是經常在御前的,除此之外,還有“休養”多年的十阿哥,十五歲的二十阿哥,還有頭一次出現在朝臣百官面前的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
這兩位小阿哥,都是康熙五十年出生,今年才十歲。前者是熙貴人陳氏所出,后者是謹貴人色赫圖氏所出。
除了隨扈皇子阿哥,留在京城的幾位阿哥也都到了暢春園。其中,十三阿哥同十七阿哥兩位,都是“養病”許久的阿哥,如今雖“大病初愈”,看著也有幾分清減。
其他成年皇子,多已封爵,都是按品級裝扮。十三阿哥年過而立,卻同其他小皇子一般,穿著寶藍色皇子服侍,倒也引得不少人側目。
十三阿哥只做未見,臉上露出幾許淡然。十七阿哥向來同他關系親近。帶著宮里的幾位小阿哥,同十三阿哥見禮說話。
天可憐見,那三位未成年的小阿哥,只有二十阿哥在“一廢太子”前,還是兩、三歲時見過自己這位十三哥,可是那時候還不記事。像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這兩個小的,還是頭一次同自己這位哥哥見面。
若是尋常百姓人家,十來歲還是孩子;宮里出來的,十歲就不算小了。
兩位小皇子,看著眼前這面容消瘦的中年皇兄,實無法同傳說中那個最受皇父寵愛的“拼命十三郎”等同起來。
二十一阿哥尚好,清秀的小臉上,露出幾分乖巧,恭恭敬敬地聽十三阿哥同十七阿哥說話;二十二阿哥雖到底小半歲,望向十三阿哥,眼中就露出些許古怪。
之前就算聽人偶爾提及這個“十三哥”,也是語焉不詳,“圈”什么的,如今怎么在這里?
再說,既是“十三哥”,那不是應同“十四哥”差不多大么,為何瞧著比五哥、七哥還老?
小孩子只是沒掩飾好自己的好奇,倒也沒什么惡意。
落到旁邊過來的四阿哥眼中,眼底卻生出些許怒意。他只當二十二阿哥品行不良,小小年紀就看人勢利,心中添了幾分不喜。
這會兒功夫,十三阿哥與十七阿哥都瞧見四阿哥。忙住了聲,轉過身來,兄弟見過。
四阿哥素來不愛笑,看著嚴厲,幾位小阿哥都戰戰兢兢的,恭敬行禮。
四阿哥從二十阿哥同二十二阿哥臉上掃過,最后落在二十一阿哥臉上,淡淡地問了幾句這次隨扈誰人跟著、預備沒預備小馬乘騎之類的話。
二十一阿哥口齒伶俐,一一答了,聲音脆脆的。
四阿哥臉上越發溫和,幾位阿哥心中都道難得,二十二阿哥更是大起膽子,討好地叫了幾聲“四哥”,主動摻合了兩句。
四阿哥笑著應了,心里對這個小兄弟的教養頗有微詞,已經是將養育二十二阿哥的宣妃怪罪上;反之,因二十一阿哥應對得體的緣故,對于和妃印象頗佳。
這兩個小皇子生母品級都不高,所以分別養在宣妃與和妃宮里。
遠遠地傳來禮樂聲,十六阿哥帶著兩個小太監過來,接了幾位小皇子歸隊。
隨著禮樂聲漸近。皇帝升輦,帶著隨扈宗室、文武大員,浩浩蕩蕩地離開暢春園…
眾人皆跪送,等到輦車遠遠地看不見了,才有執禮太監操著公鴨嗓叫起。
莊親王博果鐸到底上了年紀,跪了這一會兒,腿腳就有些麻,嘴里“哼哼”不停,由兩個小太監扶起。
宗室諸王中,他年歲最大,輩分最高,大家少不得都停了腳步,等他先行。諸位王爺貝勒都止步,那些來送行的文武大臣自然更是都不好先動。
博果鐸卻是不著急走,扶著小太監的手,晃晃悠悠地走到十三阿哥面前停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哎呦,莫不是眼花,這不是十三阿哥么?這是病好利索了?也是,養了十幾年了,小伙子都要養成老頭兒,再不好啊,怕是就…咳…怪不得皇上惦記你這個寶貝阿哥,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也當給你們騰地方。既是這般器重,想來封爵的旨意也要下了,如何啊?少說也得是個親王郡王,到時候,十三阿哥還要記得提挈我等才是。”
都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現下博果鐸這一席話,卻是句句帶刺,在宗室百官面前,不肯留半點余地。
怨不得博果鐸寧愿得罪皇子,也要圖一時嘴快,實在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
正月里,銀行招投標那次,十三阿哥帶著山東王家截了內務府的布,壞了程家的買賣,使得博果鐸沒臉,就已經使他心里不痛快。不過,那只是有些掃些面子,沒有讓博果鐸在錢財上吃虧,他也就是念叨十三阿哥兩句不通世務罷了。
三月里,十三阿哥舊疾好些。康熙有心讓這個兒子復出,最后“體恤”博果鐸年邁,就點了十三阿哥替了其戶部的差事。
對于皇上的“體恤”,博果鐸自然不敢有怨言;對于頂了自己的十三阿哥,他卻是恨得牙癢癢的,直念叨自己明年該喝西北風了。
他卻是不想想,王府名下,十幾個莊子。萬頃良田,不過是供養他一家,用度并不比宮里差。說到底,還是一個“貪”字。
不過,這些日子皇上沒大朝,兩人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博果鐸這肚子里的火就“蹭蹭”地冒出來。好不容易等到圣駕走了,他這嘴上就沒把門的了。
一個鐵帽子親王,一個復出的皇子阿哥,這就直接對上。不少人偷偷地望向十三阿哥。有的存心要看熱鬧,有的則是帶了憂心。
十三阿哥面上,神色不變,看著博果鐸,半晌露出幾分笑意,緩緩說道:“王爺眼沒花,確實是祥回來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因周遭靜寂的緣故,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中。
沒有半點得意,也沒有絲毫膽怯,只是語氣平平地說出這一句,卻是不知為何,叫博果鐸心下一顫。
他突然想起,十幾年前,連他貴為親王之尊也曾三天兩頭送個小物件討好這位皇子的情景,只覺得后背發寒。
他回頭掃了眾人一眼,見連素日好脾氣的五阿哥、七阿哥等人都皺眉露出幾分不滿,曉得自己剛才有些過了。
不管皇上是否真心讓十三阿哥復出,不管十三阿哥有沒有封爵,十三阿哥都是皇子。這跟前站著的幾位,都是他的兄弟。
皇家無親情是真,可皇子間勾心斗角不說,這當著大家面看著兄弟被別人折辱,就沒有幾個皇子能受得了。
博果鐸臉上有些僵,生生擠出幾分笑,伸出手來,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甚是慈愛地說道:“回來就好,戶部的差事瑣碎,你也別太辛苦,好生調理著,也省得叫皇上操心。”
十三阿哥笑著應了,博果鐸訕笑兩聲,扶著小太監的手,腳下走得飛快,本點不像古稀老人。
宗室諸王,文武大臣。這回也三三兩兩地陸續離去。
十七阿哥看了看十三阿哥,原本想與之同行,但是見四阿哥同十三阿哥一道,就快走幾步,跟在七阿哥身邊說話。
他是親近四阿哥、十三阿哥兩位哥哥不假,但是單獨與哪個在一處都沒事兒,三人行落到外人眼中,就有“結黨”之嫌,他自不會落人口舌。
十三阿哥跟在四阿哥身邊,直到上了四阿哥的馬車,笑容才凝住。
馬車的竹簾放下,四阿哥已經勃然大怒,黑著臉道:“這個老匹夫,不知死活!”
見他如此,十三阿哥頗為不安,忙道:“不過是丟了差事遷怒罷了,左右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遭,不值當四哥生氣。”
四阿哥看著十三阿哥,半晌方道:“要不,過幾日我上個折子?十三弟已過而立之年,早當封爵…兄弟中,就算十二弟封得遲些,二十六歲也初封了…”
十三阿哥聞言,使勁擺了擺手,道:“四哥心疼弟弟,弟弟盡知。只是如今等著看弟弟笑話的人甚多,若是鬧出請封來,在眾人眼中弟弟除了是霉星,就還是厚顏無恥、貪得無厭之人了…皇阿瑪未必是故意忘了這個,只是諸位哥哥們之前封爵也不是按照宗室子弟那樣,弱冠之年封爵,不過是趕上一次,算一次罷了。如今十五弟他們幾個也早過了弱冠,不是也沒封么,連開府的消息的都沒有…”
這兄弟兩個,向來親近,四阿哥也曉得十三阿哥所說不虛,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皇阿瑪不是單單忘了你…皇子封爵,畢竟是大事,這兩年皇阿瑪忙著西北戰事,顧不上也是有的…”
廣州,王家別院。
看著眼前穿著蓬蓬裙、金發碧眼的美人,曹颙有些恍然。
想是現下還沒有后世以瘦為美的感念,這小美人珠圓玉潤,帶著兩、三個下巴頦,看著不像是十七歲的少女,反而像個大一號的洋娃娃。
“閣下就是姐夫經常掛在嘴邊的伯爵大人?張義的主人?”她臉上看著稚嫩,個頭卻不矮,加上穿著高跟鞋,竟同曹颙差不多,揚聲問道。
聲音中有些生硬,但是咬字還算清晰,許是同魏信學的中國話,帶著幾分江寧口音。
不愧是有個海盜祖宗,小姑娘周身竟帶出幾分霸氣。看來這位艾家二小姐,能成為其父的助力,與幾位叔叔抗衡,也是有緣由的。單說這與人說話的氣勢,就做得十足。
曹颙點了點頭,道:“小姐說得沒錯,在下正是魏信好友曹颙。”
看曹颙待人溫煦,沒有擺貴族架子,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高聲,抻了抻裙邊,行了個西洋宮廷禮,道:“見到您很榮幸,伯爵大人,我叫吉娜,艾達是我的姐姐。”
三百年前的西洋禮節,當如何回禮,曹颙不熟,所以也就點點頭,算是見過,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吉娜小姐,請坐。”
說話間,已經有下人送茶上來。
見曹颙不動如山的模樣,吉娜倒是有些沉不住氣,顧不得眼前香茗,開口問道:“伯爵大人這次到廣州,是準備歐羅巴的航行么?”
曹颙聽了,搖了搖頭,道:“在下沒打算出海,吉娜小姐想要去歐羅巴?”
吉娜不解地看著曹颙,道:“你們中國人不是最講究‘義氣’嗎?姐夫失去消息一年多,你身為他的好朋友,為什么不著急?”
曹颙沒有回話,往實際了說,他心中魏信很重要,但是除了朋友,他還有其他道義需要背負。
為朋友兩肋插刀之人,曹颙向來佩服,但是他自己能做的,只有盡力而為。
見曹颙不說話,吉娜咬了咬嘴唇,道:“抱歉,去不去歐羅巴是伯爵大人的私事,我失禮了。我是擔心姐姐、姐夫,想要去歐羅巴找他們,但是我又離不開,才想著要是伯爵大人去的話,就太好了。”
曹颙沒有心情為一個小姑娘解釋,自己會為魏信做到哪一步。
“今年歐羅巴過來的船,五月就會陸續到了,說不定你姐夫、姐夫就在船上。吉娜小姐,著急無用,還是再等等看。”曹颙說道。
雖然曉得是安慰人的話,但是吉娜還是很真誠地謝過曹颙,優雅地喝起茶來。
曹颙心中,何曾不知道,魏信平安與否,都在老天爺手中。
每年五月到八月,是夏季季風氣候,遠洋的船都是這個時候回來。
要是到了中秋,還不見魏信回來,也沒有他的消息,那他去年乘坐的那艘船,怕就是兇多吉少了。
想到這里,曹颙倒是有些不知該盼著日子快些過,等著季風氣候來臨,期盼魏信回來;還是五月晚些到,省得聽到不好的消息…
這會兒功夫,吉娜已經喝了半盞茶,站起身來,道:“今日就不再打擾伯爵大人,過幾日我父親會到廣州,屆時有個洋行酒會,閣下要是有時間,希望能大駕光臨,也好讓我們聊表寸心。”
曹颙跟著起身,道:“承蒙邀請,深感榮幸,在下就叨擾了。”
吉娜欠了欠身子,告辭離去。
曹颙叫張義送了,自己喝了兩口茶。
明明是上等的雨前龍井,入口卻只覺得只有苦澀。
這種無法掌控失態發展,只能聽天由命的滋味兒,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