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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神情已經僵住,看著曹颙,淡淡地道:“曹颙這般說,是什么意思?我想要出仕,為何要考慮四哥那邊?”
曹颙已經收聲,一個不好,好像他挑撥十三阿哥與四阿哥手足情深似的。
十三阿哥卻不容曹颙閉嘴,瞇了瞇眼,追問道:“曹颙的意思…是怕四哥忌憚我么…”
曹颙聞言,心里叫苦。意思是這個意思,但是話不能這般說。要不然說不定就禍從口出。
“絕無此意。眼下時局晦暗不明,我這邊是擔心十三爺此時出仕,受到牽連。四爺向來行事穩健,若是能相詢清楚,十三爺心里也能有個防備不是?”曹颙毫不猶豫、甚是誠懇地說道。
只要十三阿哥出仕,不管是.重新獲得圣心的得寵皇子,還是對十四阿哥取而代之,都不會再是四阿哥心中的“十三弟”。
誰說帝王心胸遼闊包容四海,眼.里最是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也是帝王。
想到此處,曹颙也是猶豫。要是.十三阿哥執意如此,自己該如何“點化”他。
十三阿哥聽了曹颙的話,許是有些滿意,臉上添了.抹笑意,道:“曹颙啊曹颙,爺比你還大半輪,是毛頭小子不成?爺只是這么一說,讓你心里有個預備,怎么也得等個妥當的時機。”
曹颙聞言,心里松了口氣。
十三阿哥瞧見曹颙如此,往屏風后瞥了一眼,想要.問曹颙一句別的,又忍住了。
他曉得那人脾氣,不是大度的,若是曹颙話中有.什么失言之處,反而節外生枝。
又說了兩句閑.話,曹颙見十三阿哥意興闌珊,就尋了由子,起身別過。
十三阿哥沒有像往常似的,送他出門,而是喚了個管家,送曹颙出府。
十三阿哥闔家去湯泉小住之事,曹颙這邊都曉得。現下,見了十三阿哥這般模樣,他不禁犯嘀咕,難道十三阿哥還看不透,又生出什么要不得的年頭么?
他不知道的是,客廳里并不是只有十三阿哥與他,還有另外一人。
十三阿哥站起身來,看著從屏風后走出來的四阿哥,笑道:“四爺您瞧,曹颙這小子這些年見了四哥避貓鼠似的不說,私下里也不敢有半言是非。”
四阿哥彈了彈衣袖,“嗯”了一聲,瞧不出喜怒,走到東邊那排椅子坐了,道:“王全泰有幾分忠心,當用。”
十三阿哥點點頭,道:“是啊,是個忠孝兩全的漢子,只是有時愚孝了些,幸好娶個心思玲瓏的媳婦,也算是有福的。”
四阿哥聞言,像是有什么隱情,道:“此話何解?”
十三阿哥道:“四哥是曉得,弟弟身邊就這幾個當用的,自是留心了些。王全泰身為長子,背井離鄉,怎么說也是有些不合情理。剛好沂州那邊,有兩個管事照看茶園,就讓他們到日照打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除了寡母,還有一弟,已成親生子。無非是偏疼小的,怠慢大的,不僅將王全泰早年的繼續都買了地,擱在小兒子名下;前些日子又打發人來要銀子,說是養老銀子,實際上小兒媳婦沒了,要給小兒子娶填房。畢竟是生身之母,王全泰就將進京這兩年的一點積蓄使人送回山東,半句好話都沒落下,反而在相間得了個‘不孝子’的名聲。”
對王全泰,四阿哥原本印象一般。在他心里,王全泰入十三阿哥府太短,過去的履歷又太復雜了些。
聽十三阿哥提及王全泰家事,卻使得四阿哥有所觸動,心里覺得王全泰算是當用。
想到這里,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道:“就他吧,聽說他媳婦是十三弟得用之人,就不用跟著四川。你四嫂身邊有個丫頭,眉眼還算整齊,讓她跟著侍候吧。明兒讓她到十三弟這邊,只說是這邊府里的也成。”
十三爺聞言,卻是一愣。
雖說他心里也舍不得鄭氏這個經商人才,但是也沒想過讓人家夫妻兩地相隔。隨即,他心里明白四阿哥的用意。
狐疑慣了,就算要用人,也得先握在手里。
原來,年羹堯送子進京,想要表忠心,卻是適得其反。反而引得四阿哥越發懷疑,若是他在四川坦坦蕩蕩的,如何來這么一出?
四阿哥想要派自己的門人下去,但是如今京城各處都盯著,有個風吹草動的,就會引起有心人矚目。
實沒法子,想到十三阿哥這邊。又先弄了這一出,探探王全泰的品性。
王全泰,過關了。
四阿哥挑了挑嘴角,想到十三阿哥想要“出仕”之事,心里又添了幾分不自在。他抬起頭來,看了十三阿哥一眼,道:“十三弟,真想出仕么?”
十三阿哥點了點頭,臉上收了笑,添了幾分鄭重,道:“卻是有這個想法。四哥不是想要清庫銀,為了外頭那些個貪官氣惱么?可是在四哥那個位上,不宜因此事對朝臣與外臣逼迫太甚,要不然豈不是便宜了三哥?總要有個人出面,既能出的上力,幫襯上四哥;也能背了罵名,保全四哥的名聲。”
四阿哥聽了,不由動容,心中生出幾分雀躍,看著十三阿哥道:“十三弟是這樣想的?”
四阿哥也是艱難,這些年對外要保持“出世”之態,不能像其他皇子阿哥那般,大剌剌地收門人。所用的人手有限,正覺得精力不足。
要是十三阿哥能出仕,做他的左膀右臂,只會事半功倍。
十三阿哥臉上不見舊日抑郁,多了不少光彩。他拍了拍自己的胸,道:“四哥不信老十三不成?雖說閑了這些年,弟弟可沒成廢人?如今正是西北戰事未平之時,朝廷多缺銀子,偏生那些貪官污吏,仗著皇阿瑪的仁慈,侵吞庫銀。”
聽提及“西北”二字,四阿哥原本雀躍的心,立時冷下去。他本不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為了掩飾自己異樣,他忙低下頭。
西北備戰兩年,戰事還不知什么時候能完結。等到西進之時,兵權豈能掌握在外姓人手中,到時候少不得有皇子或者宗室親王去執掌八旗大營。
若是十三阿哥重新得到皇父的寵愛,事情會如何…
四阿哥斟酌了一番,才清了清嗓子,道:“十三弟的心意,哥哥心領了。只是曹颙說的對,如今朝局晦暗不明,皇阿瑪的脾氣也不同過去。出仕之事,前不要急,再等等看。”
十三阿哥望著四阿哥,心已經一點點沉了下去。
方才問曹颙那句話,只是隨口說出,看來卻是對上號了。
只是他到底不是當年在莽十三,也學會了看人臉上,面上什么也不顯,只是笑著點點頭,道:“嗯,弟弟曉得了…”
雖說已經是數九嚴寒,但是曹颙穿得暖和,倒是也不冷。他心里再掙扎,是規勸十三阿哥,爭取按照歷史大方向走;還是順其自然,看十三阿哥修為。
如今,八阿哥死了,或許四阿哥不是真命天子。以十三阿哥性子,若是真能登上皇位,曹颙的日子就好過了。
想到這個念頭,曹颙只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莫名有幾分激蕩。
誰不曉得權勢好用?尤其是這個世界,無權之人,如螻蟻般,性命不在自己手中;只有以權利做后盾,才能隨心所欲。
四阿哥,十三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亦或是十六阿哥…
曹颙的腦子飛轉,隨即出現康熙陰森著臉的模樣,立時清醒許多。早年在清涼寺,這歷朝歷代權臣的故事,他讀得何曾少了,哪里有幾個好下場的?
自己想做莊家,不是找死?
從金魚胡同到曹府本不遠,曹颙騎馬行了兩刻鐘就到了。
曹府門口,卻是一個熟悉的人影。
曹颙見狀,翻身下馬,露出幾分欣喜,道:“又玠回來了?正可好,我剛去了信給你,有好消息。”
李衛卻是滿臉羞愧,道:“曹爺待我李衛以誠,我卻是為了虛名糊弄曹爺,今日特來請罪。”說話間,已經躬身作揖。
曹颙聽了,心里舒坦許多。
這次為李衛捐官,固然有交好這位未來的封疆大吏的想法,也有試探李衛一二的私心。
李衛本是坦蕩之人,為了這個“隱疾”,就算礙于顏面,但是并未曾瞞著他好友蔣堅。曹颙為他做到這個地步,若是他還不能坦誠相待的話,那往后曹颙心里也有數,就是“君子之交”罷了。
要是李衛如表現的那么重情義,那曹颙不介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外,往后在仕途上再扶他兩把。
這門口實不是說話的地方,曹颙扶了李衛的隔壁,笑著道:“什么糊弄不糊弄,請罪不請罪的,進府說話。”
說話間,兩人一道進了院子。
門房帶著幾分喜氣,湊上前道:“大爺,魏爺回來了。”
曹颙聞言,止了腳步,喜出望外。
說實在話,在他心里,對魏黑很依賴。畢竟從他七歲開始,魏黑就在他身邊守護,這些年對他的維護之心,有增無減,是亦父亦兄的存在。
他轉過身來,笑著對李衛道:“又玠,今兒真是雙喜臨門。這就使人吩咐廚房,要預備兩桌好菜,今晚給兩位接風洗塵。”
說話間,魏黑已經得了消息,曉得曹颙回府,大踏步地從跨院出來。
這一番廝見,都是喜氣洋洋,連帶著李衛都覺得熱鬧,這邊有人氣兒…
蘭院,上房。
李氏懷里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兒,瞅著跟長生差不多大。也不認生,瞪著滾圓的大眼睛,四下里看人,兩個小手倒是不老實,手指頭總往嘴里送。
這孩子是魏黑的侄兒,魏白的三子魏耀輝。魏黑與香草婚后多年無子,這次回河南老家祭祖,魏白見兄長膝下荒涼,就將自己的三子過繼得兄長。
初瑜站在椅子,看了一眼旁邊旁坐的香草。
許是出門勞乏,香草看著清減不少,但是一雙眼睛黏在耀輝身上,整個人鮮活不少。
李氏已是認出耀輝身上的針線,笑著對香草道:“都是你縫的?瞧著越發顯精神,不哭不鬧的,可人疼。斷奶了沒有?”
“怕身子不結實,打算再讓奶半年。”香草笑著說道。
七娘站在李氏身邊,伸出手中,碰了碰耀輝的小臉蛋。
耀輝“咯咯”直笑,揮著小手,抓住七娘的手指,拉到嘴里啃。
七娘被啃得直癢癢,忙抽回手來,沖耀輝皺了皺鼻子。
長生原本坐在一邊,見大家伙都圍著耀輝,有些不干了,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走到李氏身邊,撲到李氏懷里。
耀輝被擠到一邊,也不惱,露著兩顆槽牙,憨憨地笑著。
長生難得見與自己個兒差不多的玩伴,也生出幾分新奇,伸出小手,湊到耀輝的嘴邊,抓住他的繡花圍嘴兒。
一會兒功夫,這兩個孩子就“咯咯”地笑鬧起來。
李氏見了,越發歡喜,將兩個孩子放在炕上,讓他們自己個兒玩去…
前門,稻香村。
按照慣例,這些鋪子,雖說韓江氏不是每日過去,也是三、五日一巡的。她是買賣人家出身,最是曉得什么是松弛有度。
就算提拔上得用之人掌鋪子,也不能做甩手掌柜,要不然就容易生出弊端。加上稻香村這買賣,做的是口碑,餑餑質量不能有半點差池,也得盯緊些。
用了將近一個時辰,韓江氏抽查了幾樣餑餑,又同幾位大師傅談了幾句新餑餑研發的情形,又同前面的掌柜問了問近日世面上同行動靜什么的。
處理妥當,她仍覆了面紗,帶著丫鬟出得門來,打算乘坐馬車往下一間鋪子去。剛走到馬車跟前,小福放下小凳,要扶她,就見有人近前道:“韓掌柜,我們九爺在對面茶館候著,請韓掌柜過去說話。”
雖說看著眼生,卻是一副豪奴做派。
這幾年隨著稻香村的買賣越來越好,主動找韓江氏搭訕的商家也不少。她沒有興趣交際,淡淡地道:“雖不知這位九爺是哪位,只是小婦人還有俗世需要料理,今日就不奉陪了…”說話間,她扶了小福的手,要上馬車。
這時,就見對面茶館出來一人,揚了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韓江氏道:“韓掌柜,是爺,等了你半個時辰,還不夠格同你說兩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