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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九子粽(四)

  第六百六十四章九子粽(四)

  那兩壇子爛咸菜,最終還是沒有走上餐桌。

  別的還好說,要是吃出毛病來,不是得不償失?

  看著廚娘們臉色兒都綠了的模樣,曹颙還是讓她們將這兩壇子咸菜扔了,換了廚房這邊腌制的芥菜疙瘩。

  曹颙還不忘囑咐她們一句,不要像尋常似的,切了細絲,拌了香油什么的;就清水洗過,切成手指粗的條。

  雖說將到飯時,廚房里有些灶臺已經用上的,但是難得曹颙親自來一次廚房,眾人也都奉承巴結的,麻利地遵了吩咐,洗米的洗米,和面的和面。

  烏恩因那兩壇子咸菜沒有買好,心里忐忑的,低著頭,站在曹颙跟前,不曉得該如何請罪。

  曹颙見了,笑著對她說道:“差事完成的不錯,這咸菜的事怪不得你…這醬菜本來就容易長東西。我記得有一年府里,好像就因雨水的緣故,壞過幾缸醬菜。”

  烏恩還是有些羞愧,低著頭道:“應該翻翻看看的,在府里享了幾年福,奴婢也要成不知柴米油鹽的廢人了。”

  她是巴林郡王府的女奴,康熙四十八年到曹家時,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如今這一轉眼,也是十七、八了。

  時光如水,歲月如梭。

  曹颙道:“聽紫晶說,你算盤打得不錯,記賬也利索,這已經是比別人強出太多。”

  想起母親進宮,曹颙問道:“對了,太太蒙語學得怎么樣了?”

  “就是請安那些話,這次去時太太還為難,想要帶奴婢過去,又不合規矩。”烏恩說道。

  熱河行宮,西峪,松鶴清樾。

  太后看著凳子上坐著的李氏,拉著她的手,臉上笑瞇瞇的,看著倒是比在宮里時歡快。

  老人家半晌才說一句蒙語,叫宮里當差的嬤嬤翻成漢話給李氏聽。盡管如此,李氏仍是能感覺她的慈愛之心。

  雖不曉得太后因何對自己個兒另眼相待,但是李氏將心比心,對太后也就真心親近,當成是親長般恭敬。

  除了親手做繡屏給太后慶生之外,李氏還親手縫了中衣給太后。雖說不如宮里的精致,但是選的也是軟軟乎乎的細棉料子,摸著極是舒服。

  這次進宮請安,李氏就帶了一套來孝敬。

  太后見了,十分歡喜,接過來摩挲著,臉上慈祥得很。

  那套請安見禮完畢,太后拉著李氏,話起家常來。

  例如她是不是頭一遭到塞外啊,覺得涼快不涼快,兒子媳婦孝順不孝順,云云。

  李氏聽了,都仔細答了,偶爾摻一句簡單的蒙語,引得太后越發歡快。

  太后的話里,開始提及科爾沁,像是回憶起舊事。

  宜妃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面上陪著笑,已經是如坐針氈。生怕太后一高興,說出什么要不得的事兒,入了自己的耳朵,給自己招災。

  趁著太后住嘴的空檔,宜妃笑著用蒙語說道:“太后,難得曹夫人進宮一趟,要不咱們留留客,臣妾這就去預備晚上的膳桌如何?還要厚著臉皮,請太后您老人家也賞臣妾吃一口。”

  李氏雖不曉得宜妃在說什么,但是見她邊說邊看著自己,心里也頗有不安。

  隨扈妃嬪中,以宜妃身份最尊。在京城女眷口中,這位娘娘又是個厲害的,使得李氏有些怕。

  太后正想同李氏多嘮嘮科爾沁,聽了宜妃的提議,正合心意,笑著讓她去了。

  王嬪與熙貴人原本在宜妃身邊侍立,見她出去,也對太后俯了俯身子,跟著出去。

  出了太后宮,宜妃才轉過身來,對王嬪與熙貴人笑著說道:“曹夫人看著很柔順,兩位妹妹不是曹夫人的親戚么,想來平素往來也親近?”

  不曉得她是何用意,王嬪與熙貴人陳氏一時不曉得如何應答。

  宜妃曉得她們兩個是謹小慎微的,皺眉搖搖頭,轉身先走了。

  熙貴人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娘娘,莫不是宜妃娘娘同表舅母有什么嫌隙么?宜妃娘娘,好似不如平素從容。”

  “誰曉得呢。不干咱們的干系,還是少問兩句吧。”王嬪說道。

  “是,妹妹曉得了。看著二十阿哥隨扈,妹妹便覺得有指望。只要禧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妹妹也就不白在宮里苦熬這一回了。”熙貴人帶著幾分嘆息,說道。

  說起來,她就是進宮那一年承過寵,往后三、五個月見不到皇帝一面。

  只是這后宮女子,有幾個能隨心的?

  王嬪低聲道:“這些話,妹妹往后還是爛在心里吧。凡事想開些,到底有個阿哥傍身,比起別的人已是強出太多。”

  熙貴人應了,同王嬪結伴而去。

  宜妃既在太后面前夸了海口,自然也格外賣力些,給膳房那邊定了個菜單。

  除了半數是太后喜歡的,還有幾道菜蒙古風味兒的,還有幾道是淮揚風味兒的。餑餑席上也添了幾品奶食,幾品南點,還有奶媽酒與果子酒,看著體面不說,也能感覺是用心布置的。

  看著離開膳還有一會兒功夫,宜妃重新梳洗,坐在梳妝臺前,重新上妝。

  進宮四十來年,已經年過五十,但是因保養妥當,她瞧著還像四十來許。

  原還有些自得,但是想想李氏四十多歲產子,宜妃也生出幾分艷羨來。

  她對著鏡子,坐了一會兒,打發個內侍去太后宮探問,瞧皇上沒有沒過去。

  少一時,那內侍回來稟告,皇上至太后宮請安,還沒有出來。

  “果不其然。”宜妃心里暗道,并沒有立時起身往太后宮去。她雖自詡聰明,但是也從來不敢在康熙面前賣弄。她怕自己有失態之處,引得康熙多心,便叫人再去打探。

  過了一刻鐘,才有消息回來,康熙已經從太后宮起駕,回四知書屋。

  宜妃松了口氣,又隱隱地有些失望。她也幾日沒見到康熙了…

  宜妃心里揣測的沒錯,康熙確實是聽說李氏進宮,才裝作個太后請安,來與其來場“偶遇”的。

  待真見了李氏那刻,康熙反而無話可說。想著曹颙數日前昏厥在四知書屋外,他的心里終于生出幾分愧意。

  李氏低著頭,哪里會想到皇上心里會想這么多。

  身為外命婦,在太后與后妃面前,她還敢應答兩句;見了皇上,除了跪下請安,便只有低眉順眼呆著的份。

  太后見康熙來了,話里話外同他提的也是科爾沁。除了懷念故鄉外,也是心里有些酸澀。李氏這邊,絲毫不曉得自己的身世,不曉得她的身上也流著科爾沁的血脈。

  太后這幾年身子不見好,她已經跟康熙念叨了好幾回,看如何補償補償李氏。

  既不失朝廷的臉面,也不委屈了李氏,使得太后到了地下,也能跟太皇太后她們交代。

  一時半會兒,哪好那么如意。

  身為包衣出身的臣子,曹寅在沒有立軍功的情況下,升到伯已經是天大的體面;曹顒年紀輕輕的,就在顯位,也不好隨意加恩。

  太后活了一輩子,除了先皇在位時忍氣吞聲,當了太后之后,向來隨心。

  見康熙這邊遲遲沒動靜,她便用自己的方式來厚待李氏,那就是得了機會便賞賜,各色寶石首飾、古董花瓶、名貴衣料,五花八門,都是好東西。

  今日也是如此,太后已經叫人預備了好幾套頭面首飾。

  等康熙起駕出去,太后就使人將個一尺來高的首飾匣子抱來,推倒李氏身邊,笑瞇瞇地說:“這些哀家擱著也是擱著,你拿去給媳婦與孫媳婦吧。”

  她用蒙語說完,就有老嬤嬤翻成漢話,講給李氏。

  宮里的賞賜,這幾年李氏拿得有些手軟。每次再三推脫,太后這邊還是非給不可。

  饒是如此,李氏也不敢生貪婪之心,忙起身辭謝。

  太后卻不許她不收,又嘰里咕嚕地說了一串。

  那身邊侍立的嬤嬤聽完,笑著對李氏道:“曹夫人,太后叫您收著呢。說您不拿著,也會使人送到貴府的。是太后的一點心意,太后她老人家喜歡您的針線活呢。說了,要是您覺得這些首飾貴重,日后就多往宮里請幾次安,多做兩套針線活,太后她老人家就歡喜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李氏只好謝恩收下。

  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就聽有內侍進來稟告,道是宜妃娘娘到了。

  太后點頭叫傳,宜妃才笑著走進來,用蒙語道:“太后,膳食臣妾已經預備妥當,您看何時傳膳?”

  太后笑著看了李氏一眼,吩咐宜妃傳膳…

  曹家別院,東院,上房。

  曹颙夫妻兩個已經得了消息,曉得李氏被太后留在宮里,要晚飯后才回;曹寅那邊,也使人回來報信,因他忙著祈雨之事,不回來用飯了,叫人送食盒過去。

  初瑜瞧著炕桌上擺著的米飯與黑餑餑,還有半碟子芥菜條,笑著問道:“額駙去廚房半晌,就是拾掇這些個去了?”

  曹颙笑著點點頭,臉上帶了幾分得意,道:“今天晚飯,闔府上下,都會吃得香甜的。”

  方才從廚房出來時,幾個廚娘還特意問道,是不是上下都要送這個窩頭與飯。

  曹颙已經在廚房看過,最次的也是白米白面。難得做一回這個,自然吩咐人人送到,只當是正餐前的點心餑餑。

  見丈夫帶著些許得意,說起晚飯吃食,初瑜帶了幾分不解。

  曹颙已經洗了手,盤腿上炕,拿了個麥麩子面做的窩頭,看了幾眼,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難以下咽。

  說不出什么感覺,像是木頭渣滓,又不如木頭渣滓松軟。聞著有麥子味兒,吃到嘴里,卻是另有不同。

  曹颙臉色發僵,還是咀嚼著將嘴里那口咽下。

  初瑜見丈夫神色怪異,再看看這賣相“奇特”的飯食,生出幾分好奇來,拿了一個餑餑,掰下一口,也往嘴里送。

  曹颙忙伸出胳膊攔住,道:“你還喝著藥呢,過些日子再嘗吧。”

  初瑜伸出手指,商量道:“額駙,就吃一口,要不然額駙同兒子們都吃了,我還不曉得什么味道。”

  曹颙見了,點點頭,道:“那就吃一口窩頭,米飯你就別想了。這個是整出來讓孩子們看看聞聞的,吃一兩口許是沒事,要是真吃一碗半碗的,不是尋常的腸胃能消受得了的。”

  聽丈夫說完,初瑜笑著將那塊掰下的窩頭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仔細咀嚼著,臉色也有些古怪。

  吃完,她抬起頭來,對曹颙道:“額駙,這是糠做的么?吃在嘴里有些奇怪…還有些剌嗓子…”

  曹颙拿筷子,夾了條咸菜送到她面前,道:“咬一口,看會不會好些。”

  初瑜依言咬了一口咸菜,再把剩下的半塊窩頭送到嘴里,咀嚼幾下,吞咽干凈,道:“這會比方才好多了,有了咸淡味兒。”

  曹颙拿著窩頭,道:“這是麥麩子磨成的面兒做的。就是雜糧店里買來的。許是家境好些的人家,不會吃這個;但是窮人家,許是連這個都吃不上,要不然,怎么會有賣兒賣女的。今年京畿大旱,到了秋冬,還不曉得多少人家要妻離子散。”

  說到這里,曹颙不禁搖搖頭,好像有些扯遠了。

  明明是打算弄點難吃的吃食,讓兩個兒子“憶苦思甜”的,怎么又扯到國計民生上去了,自己好像太閑了。

  初瑜聽著丈夫提到這些,不覺動容,猶疑了一下,道:“要不然,將咱們家的那幾處莊子減些地租?佃戶們也不容易。別人家的還好說,若是咱們家的佃戶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那咱們良心上也不安。”

  “減租,倒是個好主意。只是咱們家的地,井田多,除非是旱得太厲害,要不然的話還好。明兒我寫信給何管事,讓他各處瞧瞧。若是有減產厲害的,適當減減也好。”曹颙說道。

  初瑜聽了,不禁好奇,道:“額駙,雖說我當家沒幾年,但是也發現了,這京畿十年九旱,為何別人家不多打兩眼井,不就好些了?”

  曹颙搖搖頭,道:“談何容易!打淺了,不頂多大用;打深井,正經要耗上一筆費用。有的地方,一個村子才有一眼井,就是因為打不起井。京畿的地,多在八旗進關時,跑馬圈了,后來轉賣,也多集中在官商富戶手中。他們買地,就是為了吃租子,攢家底的,怎么舍得花錢打井。一眼井的費用,就是幾畝好田的費用。”

  初瑜聽了,想起一事來,道:“對了,額駙,早年寧叔叔在世時,工部不是在京畿打過井么?”

  “工部?但凡是公家出面的,有什么能信?花了好些銀子,多是上下官員貪墨了,使人挖的都是淺水井,能用一年就了不得。”曹颙說到這里,有些小郁悶。

  自己好像曉得的太多了,有點沒意思。

  夫妻兩個說著話,烏恩與小核桃已經去前院接了天佑與恒生回來。

  小哥倆額上都是汗,身上已經臟了好幾塊。

  初瑜幫叫人端水,給天佑與恒生收拾干凈。

  許是淘氣了一下晌肚子有些餓了,見炕桌上擺了飯,小哥倆眼睛里直放光。這邊剛擦了手,他們就湊到炕沿邊,問初瑜道:“母親,開飯了么?”

  初瑜看了眼丈夫,見他沒說別的,便點了點頭,叫人將他們兄弟兩個抱上炕,又給戴上圍嘴。

  曹颙面南朝北,居中而坐,初瑜坐在炕桌東邊,天佑與恒生側是坐在炕桌西邊。

  見桌子上除了飯,只有一盤黑餑餑,一盤咸菜條,小哥倆都沒有拿筷子,老實地等著上菜。

  曹颙拿起筷子,指了指那盤餑餑與咸菜條,道:“開飯,吃吧。”說著,拿了兩個窩頭,給天佑與恒生每人碗里放了一個。

  見父親給遞餑餑,天佑與恒生兩個都雙手舉著小碗,恭敬地接了,口里還不忘說“謝父親大人賜食”。

  不過,放下碗,兄弟兩個都有些不曉得如何下口,都轉過頭去望著初瑜。

  因是丈夫費了心要教導兒子們的,初瑜也不好多嘴,便笑著說道:“快吃吧,玩了一下午,你們不是也餓了么?”

  見母親如此說,天佑與恒生兩個又看了父親一眼,然后學著他的樣子,用手抓了碗里的黑餑餑,往嘴里送。

  咬了一口后,兄弟倆的動作都是一樣,那就是皺眉,伸出小手嘴邊,想要吐出來。

  不過,曹颙一個眼神望過去,天佑與恒生都沒敢吐出來。

  “夫子不是教過么?‘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是糧食,填飽肚子用的,不是隨意玩耍之物。”曹颙說到這里,夾了條咸菜條送到嘴里。

  真別說,單吃這麥麩窩頭是受罪,配上咸菜就好受多了。

  嘴里除了粗糙的熟面外,就是咸菜的味道,倒是也能咽下去。

  小兄弟兩個捂著嘴,漲紅了臉,用了好大的決心,才將嘴里的咽下去。再望向手中的窩頭,就都有些發憷了。

  “父親,兒子不…”天佑開口,剛想說自己不餓,這頓飯不吃了,又想起父親說過,不可對親長說謊,否則挨板子,便改了口,低頭道:“兒子實在不愛吃這個。”

  雖說他只堅持了一口,但是難得敢說出自己的意見,曹颙心里頗覺欣慰。

  恒生聽到哥哥說了,也跟著說道:“父親,這個太難吃了,父親不要吃了,嗓子疼,還是吃白餑餑吧。”

  曹颙舉著手中的窩頭,對兒子們道:“若是往后家里就是這樣的黑餑餑呢,你們吃不吃?”

  天佑與恒生聽了這個問題,實是好生為難,半晌不曉得怎么回答。

  到底是天佑伶俐些,看見眼前的飯碗,端起來道:“父親大人,不吃餑餑,吃飯行不行?”

  恒生見哥哥有主意,小腦袋跟著使勁點著,巴巴地看著曹颙。

  見他們這般古靈精怪的模樣,曹颙也有“吾家有子初長成”之感。

  小樣的,都會耍小心眼了。

  曹颙笑瞇瞇地點了點頭,指了指他們的飯碗,道:“吃吧,吃吧。”

  倒是不怕咯了他們的小白牙,因為里面的沙粒石子,廚房那邊已經挑干凈了;也不怕他們吃壞肚子。

  這個飯,曹颙已經嘗了,一口也沒堅持下來。

  天佑與恒生見父親發話,不用吃黑餑餑了,都美滋滋地拿起筷子,劃拉碗中的飯。

  剛劃到嘴里,兩人就都變了臉色兒,同方才吃窩頭時還不同。

  曹颙見兒子們如此,同自己方才差不多的反應,心里已經笑得不行。

  他強壓著笑意,板著臉,道:“怎么了?又挑食?那往后只有這兩樣時,又如何?”

  天佑放下筷子,訕訕地不說話,嘴里的半口飯,既不敢吐出來,也咽不下去,模樣煞是可憐。

  恒生見了,想起哥哥方才的樣子,使勁將口中的飯咽下去,指了指桌子上那碟咸菜,對曹颙道:“父親,不吃餑餑,不吃飯,吃這個行不行?”

  曹颙忍了笑意,點了點頭,道:“吃吧。”

  恒生還記得給曹颙先夾一條,第二條夾給哥哥,第三條才是送到自己口里。

  嚼了兩口,還沒有咽下去,恒生眼淚已經出來,看著曹颙,抽泣著說道:“父親…咸…”

  初瑜見他哭了,天佑也紅著眼睛,到底心疼,忙端了空碗到恒生嘴邊,道:“咸就吐出來,別吃了…”

  恒生瞅瞅父親,又瞅瞅母親,還是撅著嘴咽了下去,低聲道:“不浪費…”

  天佑見弟弟如此,也漲紅了臉,將嘴里含著的半口飯咽了下去,眼淚也“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曹颙見兒子們如此,嘆了口氣,轉過頭對門口站著的喜彩道:“撤了吧,叫人擺飯。”

  喜彩看著天佑與恒生長大,見他們這般委屈,也心疼得緊。聽了曹颙的吩咐,立時應了,將這窩頭咸菜撤下去,將預備好的晚飯擺上來。

  除了米飯、花卷、奶油饅頭這些主食外,今晚的菜色格外豐盛。平素一家人吃飯,不過是五、六道菜,今兒卻有十來道,有雞、有鴨、有魚有肉的,還有三、四盤青菜。

  初瑜拿出帕子,給天佑與恒生擦了眼淚,哄勸道:“別哭了,你們父親就是想讓你們曉得生計艱難,是為了你們早些懂事兒。”

  小哥倆聽母親這般說,都“嗯”了一聲,跟著點頭。

  吃了小半個窩頭,再看眼前這些,簡直是人間美味了,曹颙伸出筷子,道:“吃吧。”

  就算美味當前,他還沒忘記先前的任務,給天佑夾了一筷子蔥爆羊肉,給恒生夾了兩塊鴨子。

  或許同前面的比起來,這兩個菜看著不那么讓人覺得可僧了,天佑與恒生都乖乖地跟父親道了謝,送到嘴里吃了。

  初瑜在旁看看兒子,又看看丈夫,亦是頗感欣慰。

  曹颙又夾了兩筷子清炒小油菜,擱在天佑與恒生的碗里。

  天佑與恒生看了父親一眼,也乖乖地吃了。

  曹颙點點頭,問道:“難吃么?”

  天佑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有股子菜味兒…”

  曹颙說道:“菜味兒就對了,你們要長個兒,只是肉不吃菜,就要成小矮子。往后別說當將軍,就是當小兵,也沒有人要。”

  后邊這句話,是說給恒生聽的。

  恒生聽了,主動去夾了一筷子油菜,大口大口地吃著。

  “父親大人…”天佑撂下筷子,看著曹颙,小臉上很是鄭重,道:“兒子以后要做農夫…種出好吃的糧食來,不叫人吃黑餑餑與帶味兒的飯…”

  從來只聽恒生說長大后要做將軍,天佑還是頭一次說自己想做什么。

  是個很偉大的志向,曹颙笑著點點頭,道:“好,那你往后可不能挑食,要是自己身體都不強壯,還怎么給人種糧食?”

  天佑說出自己的“理想”,還擔心父親會反對呵斥,沒想到他竟是贊同,歡喜得不行。他使勁地點點頭,道:“父親大人,兒子曉得了,往后,再也不挑食了…”

  恒生聽哥哥這般說,也跟著點頭道:“不挑食了,要長高呢…”

  見兒子們孺子可教的模樣,曹颙臉上也添了笑意。

  初瑜從座位上起身,走了兩步,坐到兒子們身后,輕聲道:“除了不挑食,你們兩個也當曉得這飯菜是打哪兒來的。”

  天佑聽了不解,轉過頭問道:“母親,不是農夫種出來的么?”

  初瑜笑著點點頭,道:“是農夫種出來的不假,但是怎么就跑到咱們家的?”

  小哥倆被問住,都搖搖小腦袋,表示不曉得。

  “是你們祖父與父親整日在衙門里當差,賺來的俸銀與祿米。你們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都是祖父與父親辛辛苦苦賺回來的,又是祖母操心,安排人裁成衣服,做成飯食給你們。”初瑜輕聲說道。

  “以后,兒子給祖父捶背…”天佑小聲說道。

  “那,那,我給父親吹藥…”恒生說道。

  曹颙帶著幾分意外,看著妻子。

  初瑜摸了摸兩個兒子的小腦袋,道:“你們要記在心里,往后要聽長輩的話,好好孝順祖父母與父親…”

  行宮,六部隨扈官員衙門。

  曹寅看著小廝從食盒里端出黑窩頭與咸菜條,神情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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