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聽聞 熱河,避暑山莊外,六部九卿行在。
“三妹妹五月十五寅時誕下一子,母子均安…”曹颙打開初瑜寫的家書,看到這行字時,卻是立時從座位上起身,臉上已經盡是喜意。
對于曹頤這個妹妹,曹颙更像是當女兒養的。
對她失了少時的伶俐,變得“賢惠”,曹颙心里有些微辭,但是也曉得在這個社會,對女子的要求就是各種規矩。
喜塔拉氏對兒媳婦好是出了名的,但是塞什圖今年已經二十六,要是曹頤這邊一直沒有孩子的話,那時日久了,也少不得有了嫌隙。
雖然都是曹家女兒,但是因自幼經歷不同的緣故,曹頤同曹顏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曹顏雖是女兒身,但是卻是曹寅而立之年后才添的一點骨肉,自幼是百般寵愛。同對長子的嚴厲不同,對于這個長女,曹寅自幼是手把手地啟蒙的。
曹顏天資聰明,十來歲便已經是琴棋書畫皆通的小才女。這使得曹寅抱憾不已,這要是個兒子,那指定是進士及第,將來封閣拜相的。
曹頤也是伶俐人,但是因兒時經歷坎坷,進入曹家后,始終戰戰兢兢。雖然心里將曹寅、李氏當生父生母般孝敬,但是待出了曹順的事后,心中的愧疚之心日盛。成親后,她也是小心操持,不想因自己的緣故,再讓娘家這邊的父母兄姊操心。
因曹府家書,是跟著京里的公文一起到的,所以到的度較快。這信是初瑜前日下午送到衙門的,今兒上午便到熱河。
雖說在曹颙眼中,生男生女都一樣,但是也曉得對曹頤來說,兒子更好。
添了個外甥兒,曹颙在地上走了兩步。作為娘家滿月禮之一的搖車,他早已使人預備好了,還要再添置些什么?熱河這邊的特產,是不是也要使人往京里捎帶些?
不過,曹颙心里一算日子,卻是不由愣住。
塞什圖去年隨扈,也是九月才到的京城,曹頤懷孕的時日比初瑜早不了多少。如今曹頤已經生產了,那初瑜那邊不是也要快了么?
想到這個,再想想初瑜之前的身子狀況,曹颙就有些坐不住。
如今,蒙古各部王爺6續來朝,到月底之前,也未必能到全乎。六月最熱,圣駕未必起行。太仆寺差事這邊,有唐執玉這個妥當人看著,曹颙也放心。
曹颙想到這些,便叫小滿取了紙筆,寫了個請休的折子。
康熙到熱河后,平時在澹泊敬誠殿處理朝政,那里位于避暑山莊的中路。
曹颙寫好了折子,掏出懷表瞅瞅時辰,午時剛過,可可的到了飯點兒,看來還要再等個把時辰,才能遞牌子請見。
今天三阿哥恭請圣駕幸王園進宴,其他的皇子阿哥都隨行了。曹颙為了好請假,倒是有些希望這頓飯,康熙能吃得痛快些。
根據后世所知,康熙第一次看到弘歷時,就是在幸四阿哥園子時。結果,瞧著小孫子順眼,就接到宮里養育了。
三阿哥卻是沒有這個機會了,他有嫡子,已經十七,在部里當差,雖說還沒有請封世子,不過是年歲未到罷了。
其他的庶子,就算康熙真看著順眼了,也不會養育在宮中,那豈不是容易引得嫡庶兄弟的相爭。這樣看來,四阿哥沒有嫡子,庶子又年幼,實是占了大便宜。
曹颙同初瑜夫妻兩個,雖說現下只生了一個天佑,但是在曹颙心中,卻是連著萍兒、曹頌兄弟都當成子侄待的。
這幾年,看著康熙為兒孫的緣故,變得越來越刻薄,越來越狐疑,曹颙見了也難受。他心里還在琢磨,不會是每個老人都變得這么敏感同偏執吧?
他接觸的年長之人有限,就算曹寅,他自打上京后,父子相聚的次數也是數的過來的。
避暑山莊外,誠親王園子。
康熙今日的興致頗佳,瞧著有風景好的地方,忍不住賜名賜字。三阿哥隨侍在旁,卻是樂得何不攏嘴。要不是對皇父存了畏懼之心,怕他就要樂開了花兒,歡喜出聲兒來。
四阿哥還是尋常模樣,但是若是要仔細看,也能瞧出比平日臉色舒緩些,不顯得那么冷了。卻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總不會是見了三阿哥歡喜才好的。
八阿哥同四阿哥并肩而行,雖說臉上帶著笑,卻是有些僵硬。別的不說,單單說這園子,他那邊的同三阿哥這邊的就沒法子比。
三阿哥的園子,是內庫撥的銀錢,有內務府承建。他那邊雖說也費了不少銀錢,但是許多花木材料卻不是想有就得的。還有這邊是親王園子,他那邊是貝勒規格,雖都是皇子,但是爵位不同,劃地多少也不同。
想到這個,八阿哥心里有些沒底,對于恭請圣駕之事也有些忐忑。
見三阿哥臉上堆笑,給皇父介紹沿途景致,八阿哥挑了挑眉,悄悄瞄了一眼身側的四阿哥。
正好四阿哥正往這邊瞧,跟八阿哥看了個正著。四阿哥點點頭,移開眼神。八阿哥笑著說道:“聽說四哥的園子修得極好,改日弟弟也要去見識見識了!”
“聽說?”四阿哥嘴里咀嚼這兩個字,心里想得卻是要再整治整治熱河園子這邊的下人奴才,別再有“聽說”二字。
八阿哥見四阿哥沒有應聲,帶著幾分玩笑,道:“怎么?四哥這是不歡迎兄弟去了?”
雖然曉得四阿哥性子有些嚴,不耐煩這個,但是他仍是如何。或許在他心中,隱隱地存了激怒四阿哥的念頭,畢竟四阿哥這幾年表現得太好些了。
四阿哥神情柔和許多,道:“這是哪里話,咱們做了十多年的鄰居,這次園子也不遠,正是兩下里便利得緊。”
四阿哥住在安定門內,八阿哥府邸在臺基廠大街。說是鄰居,實在有些牽強,但是兩府中間,要是抄近路,卻是只隔著一條大街。同其他王府貝勒府比起來,卻是近的了。
八阿哥聽了,只是笑笑。四阿哥雖說板著臉,但是平日對兄弟卻從無失禮之處。八阿哥早年同他還算親厚,直到這幾年奪嫡有些不明朗,人人都長了戒心,才疏遠些。
十六阿哥手里拿了把折扇,跟在父親同哥哥身后,眼睛卻是有些不夠使。這入眼之處,都是雅致的花石樹木,處處都是風景。
人在園子中,如同畫中行一般。雖說比不得避暑山莊的恢弘大氣,但這入眼之處更像個修生養性的地方。
要是不知道的人見了,指定還以為是哪個歸隱文豪的住處。只是那些花石樹林雖然雅致,卻個頂個都是需要真金白銀的。
十六阿哥一收扇子,覺得自己有些市儈了,這怎么不管看到啥,腦子里都想著這該使多少銀子呢?
一萬兩啊一萬兩,一千三百兩啊一千三百兩,要是不想個法子,這花園子對他來說,就是夢了。
曹颙可是答應送他一套家班的,要是收拾個這樣的園子,聽時不常兒的品品好茶,聽聽好曲兒,豈不是美哉。
就算是不能封個親王,封個郡王,俸祿也比貝子高啊!
十六阿哥想著,腳步有些遲,不知不覺落到后邊。
十五阿哥正同十七阿哥說話,見十六阿哥沒有跟上來,回頭去看,因弟弟面上露出悵然之色,怕他影響了皇父游園的興致,小聲道:“十六弟!”
十六阿哥聞言,省過神來,“嘿嘿”笑了兩聲,追上眾人。
又游覽了一會兒,宴席齊備,三阿哥請皇父同眾皇弟入席,席間應對不像是君臣,倒是有些父子親情的模樣。
十六阿哥臉上笑得都要僵住了,靜下心來冷眼旁觀,卻是也替眾人累得慌。
不過一場戲罷了,就算是人人都笑著,也少了幾分真東西在里頭。
一場父慈子孝的戲碼唱下來,康熙似乎也有些乏,用宴后沒有久待,便帶著幾位小阿哥返回避暑山莊了。剩下四阿哥同八阿哥都是住在自家園子的,也是順路,便結伴返回。
因曹颙留意等著,所以圣駕才回山莊,他便得了消息,往澹泊敬誠殿來。
遞了牌子后,曹颙在外侯見,卻是見理藩院右侍郎拉都渾滿腦門子是汗的跑過來,也是遞牌子見駕的。
現任理藩院尚書由領侍衛內大臣阿靈阿兼任,他身上還掛著掌鑾儀衛使的銜兒,所以理藩院這邊的常務,都是由這位右侍郎打理。
拉都渾是從翰林院出來的,帶著幾分學究氣,行事也頗為方正。曹颙雖然是郡主額駙,但是從官職上來說,卻只是從三品,比他的正二品侍郎矮了兩級。
因曹颙穿著從三品的補服,拉都渾雖沒有以上官之禮見之,但是也只施了個平禮。
曹颙拱手回禮,卻是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只是見拉都渾面有急色,心里有些疑惑。
理藩院是掌蒙古、新疆、西藏等事物的衙門,難道邊疆有什么變故?
曹颙心下正驚疑。就叫領侍衛內大臣阿靈阿也匆匆趕上,面上帶著幾分凝重。
少一時,魏珠出來傳口諭,理藩院尚書阿靈阿同理藩院右侍郎拉都渾見駕。
阿靈阿同拉都渾應聲進殿,魏珠見只有幾個侍衛在不遠處守著,再沒有其他官員了,方才低聲對曹颙道:“曹大人,萬歲爺方才看了理藩院的折子,惱火了,您的牌子,讓奴婢私下給扣了,沒遞上去。要是曹大人沒有急事兒,還是等明后個再看看。”
曹颙忙小聲道謝,因不遠處還有侍衛看著,魏珠也不好多說,轉身進殿去了。
難道西藏要亂?想到這個,曹颙心情有些復雜。身為男兒,就算懶散如他,對戰場也存著幾分向往與渴望。但是西藏那邊,是蒙古人同藏人在鬧騰,這內亂打起來,卻是讓人茫然?
但是他也曉得新疆同西藏的重要性,要是沒有這兩處做緩沖,中國就失了西北屏障。
在國家大事面前,他想要回家陪媳婦之事,就有些可笑了。曹颙回頭望了望這高大的殿堂,不管滿清入關,給漢人帶來多少仇恨同血淚,但是在有清一代,66續續打了一百多仗,沒有失了新疆同西藏,也算是他們多少有點兒功績…
卻不是人人都能知曉國家大事的,京城的覺羅府,正是熱鬧得不行。
今日,是覺羅家小少爺“洗三”禮。曹頤娘家這邊,平郡王福晉、兆佳氏、曹穎、曹頌兄弟都過來道賀。
覺羅家幾個已經出門子的姑奶奶,也都到了。
塞什圖的同僚朋友也有不少登門的,今年他輪值在京,不用跟著隨扈。
里里外外,連帶著仆人婆子,都帶著歡喜。
內堂,平郡王福晉在女眷中身份最高,要帶著添盆的。她卻是退后一步,請兆佳氏先來。
不管曹頤同兆佳氏關系如何,畢竟兆佳氏是嫡母,這點卻是無法改變的。
兆佳氏被大家看著,從丫鬟手中接了幾個銀錠子,擱在水盆里。其他的女眷也跟著,往盆里放了各種物什。
收生嬤嬤抱著小少爺出來,在各種吉祥話中,完成了“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