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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
本來晚上的心情已經放松了少許,可突如其來的消息讓王通猛地憤怒起來,按照那呂推官的說法,何金銀要被放出來,最起碼要四天以后,這樣肯定有充足的反應時間。
今晚宮里內官排名第二的張誠已經答應要打招呼,案件本來已經要板上釘釘,可突然出了這個變故。
官場動作都以妥協為主,不知道什么官宦富貴人物打過招呼,順天府把人放了出來,張誠也未必愿意撕破臉讓順天府把人再抓回來,那不光順天府不好看,還要和那些打招呼的人翻臉。
為了這個和自己無關的案子,何必鬧得這么僵,到時候不了了之…
被門口吹入的寒風一吹,王通身上一哆嗦,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過來,看著孫大海急火火的摸樣,禁不住煩躁的喝道:
“慌什么!安靜點!!”
王通雖然偶有暴怒,可大部分時候還是笑容滿面溫和帶人,此刻斷喝,孫大海立刻老實了下來,李虎頭也把趙金亮領到了一邊。
稍安靜了會,孫大海苦著臉上前說道:
“大人,咱們錦衣衛抓人,人要是定罪陷在牢獄里面倒罷了,可要是被放出來,那抓他的人十有要倒霉,那何金銀等于被兄弟們破家,出來了之后還不知道如何恨咱們大伙…”
“這些我都知道,事情還沒完,怎么就會如此的糟糕!”
孫大海想必以為王通年紀小,有些事情不知道,王通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唯一扳回來的方法就是讓宮里的人出面,可自己沒有任何的渠道向宮內傳信。
最起碼也要等到明天,等到明天恐怕人早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心亂如麻,王通轉頭下意識的看了下已經坐下的趙金亮。
七歲的兒童以成年人的安靜坐在那里,目光呆滯的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外面有馬蹄聲由遠至近,急速的奔來。
隨著一聲吆喝,馬匹在美味館門前停下,棉布簾子掀開,卻是推官呂萬才沖了進來,這推官呂萬才黑臉已經變得紫紅,呼吸粗重,一進門,朝著王通走了三步,雙手抱拳,雙膝跪地,哭叫道:
“王大人,您可要拉兄弟一把啊!!”
亂上加亂,王通剛平靜下去的心情又焦躁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對邊上不知所措的張世強說道:
“張大哥,先把門關上,你就坐在門邊,外面有動靜就出去看下。”
張世強應聲過去,王通沒有攙扶呂萬才起來,只是站在那里沉聲問道:
“不過是放出來個惡徒,難道那何金銀還想報復你不成,到底有什么大難!!不要慌張!!!”
王通小那呂萬才二十多歲,此時卻好像是長者問孩童,呂推官被這一問,身子卻癱了下來,帶著哭腔說道:
“下午就要散值的時候,宮里的一位小宦官帶來了司禮監田公公的親筆帖子,說既然證據不足,那就把何金銀放出去…黃大人和陳大人哪里敢怠慢,慌忙放人,并且處罰下官,說是停職待參!!”
說到最后,呂萬才的聲音都有點發顫,別說他怕成這個地步,就連王通都倒退幾步,司禮監居然有人親自出面了!
司禮監從實際權力來講,說是大明最高權力機構也不為過,因為司禮監代天子披紅核準,比內閣的地位都要高聳。
自成祖年間開始,就有許多司禮監和權閹的恐怖傳說,呂萬才一個從六品的推官,在司禮監的太監眼中,那連個螞蟻都不如,現如今居然得罪了這等大人物,那自己恐怕就要和小蟲子一樣被捏碎了。
最初的驚愕過后,王通也反映了過來,忍不住問道:
“司禮監掌印和提督太監都是馮保馮公公一人擔任,那秉筆太監是張誠張公公,這田公公又是?”
呂萬才整個人都已經癱坐在地上了,對王通的問題有氣無力的回答說道:
“王大人,司禮監除了掌印、提督、秉筆三位之外,還有五名隨堂太監,這位田安田公公就是排名第二的隨堂太監…”
“王叔叔,這隨堂太監很大嗎?”
李虎頭聽了半天,突然發問道,王通皺眉低頭苦思,沒有理會這句話,呂萬才倒是放得開了,用半死不活的聲音解釋說道:
“內閣除了首輔、次輔之外,還有大學士數名,這隨堂太監就等若這大學士。”
百姓們未必知道司禮監,可卻知道大明的宰相就是那內閣首輔,在內閣的都是了不起的大官。
說完這句,呂萬才不知道哪里來的精神,突然間翻身撲到,咚咚連磕了十幾個響頭,哭喊著說道:
“王大人您和馮公公有私交,這次一定要替小人關說,下官在任上辦了不少案子得罪不少人,要被罷官,那真是生不如死,大人若幫忙,今后小的一定給大人赴湯蹈火…”
王通用手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
“一個個慌慌張張,還沒有趙金亮一個小孩子穩重,怕什么,呂推官,王某今曰就在這里給你打個保票,你這個推官丟不了,想要高升也不是不能,安心回家,什么都不要想!”
屋中寂靜一片,呂萬才張大嘴了,目瞪口呆的盯著王通,王通煩躁的揮手讓他站起,今晚張誠來到美味館,王通心中有底的很,保下一個推官又有何難,煩躁是那何金銀被放走,該如何給這趙金亮報仇。
到現在,呂推官實際上覺得王通和馮保以及鄒義的關系并不是那么靠譜,今夜來這里求告,已經是走投無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萬沒想到,對方雖然焦躁,可給出的承諾卻斬釘截鐵,一時間卻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在了那里。
剛說到趙金亮,一直是聚精會神聽著大人們講話的李虎頭忍不住回頭看,剛才靜靜坐在那里的趙金亮已經不見了。
李虎頭左右看看,趙金亮也不在這飯館的前廳,剛要開口詢問屋內的大人,卻有一聲尖叫從王通的堂屋中傳了過來。
那尖叫極為的凄厲,可聽聲音,卻正是趙金亮的,屋中幾個人都是大驚,除了還癱倒在地上的呂萬才之外,幾個人都朝著堂屋跑去。
李虎頭身形靈活,加上著急,就是跑在最前面,王通在離開堂屋的時候點著燈火,不過關嚴實的門卻漏了條縫,顯然人是在里面了,李虎頭沖過去開門,整個人卻僵在了門口那里,稍一停頓就大叫道:
“小亮,你怎么了!!”
趙金亮躺在地上,下體居然是光著的,小孩子一手拿著刀,刀上和他的胯下血淋淋的,趙金亮的臉色慘白一片,看到人進來,顫抖著嘴唇細聲道:
“小亮也要當太監,給我爹媽報仇…”
說完就昏厥了過去,王通看到這情景,一時間也有點恍惚,隨即反應過來,對張世強說道:
“去馬嬸那邊拿干凈的白布,用滾水燙了,虎頭你去拿鹽,孫大海,這邊哪里有郎中!!?”
他這邊大聲的吩咐,看到這慘烈景象不知所措的幾個人立刻動了起來,王通不顧血污,掏出手帕先捂住流血的傷口,打橫把小孩子先抱了起來。
抱進美味館的飯廳,馬寡婦披著件棉襖就趕了過來,哭罵著:
“到底是那個天殺的畜生,居然把個孩子逼成這樣子。”
邊罵邊拿著燙過的白布沾著鹽水擦拭血跡,做一下簡單的消毒,張世強從堂屋中扯了一床棉被來。
直接在桌子上把昏迷的趙金亮裹了,王通抱著匆忙的沖出了屋子,馬三標和孫大海就在外面等著,南街這邊算是南城相對富裕的地區,所以也有專門的藥鋪郎中,孫大海這幾天在南街各處轉悠,到處閑逛,馬三標又是地頭蛇,倒也知道何處有。
呂萬才隨后也是騎馬在后面跟上來,偏偏這孩子受傷還不能上馬,只能抱著前進,當真讓人又著急又是無奈。
好在距離也不算太遠,不多時就到了那郎中的家門口,馬三標上前拍了幾下門,里面還沒有應門的動靜。
這莽漢火氣也是上來,讓孫大海在下面舉了下,他直接從門邊的墻頭翻了過去,在里面打開了門。
王通他們沖進去的時候,郎中家的屋門緊閉,里面傳出女人和孩子的哭聲,聽那郎中戰戰兢兢的說道:
“好漢,銀兩你們拿去,莫要傷害老朽的家小…”
等說明來意的時候,要不是看著呂萬才和孫大海等人身上的官府,恐怕這郎中就要破口大罵了。
到底是行醫的郎中,家里有存藥有器械,也知道如何應對,看到被褥里包裹的趙金亮,這老郎中也嚇了一跳。
白須飄飄的老郎中,兒子和兒媳也粗通醫道,一家人在屋中忙碌,王通一行人則被趕了出來,他們被以為是入室搶劫的強盜把對方嚇得夠嗆,當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王通臉色真正是陰沉下來了,出門就揪住呂萬才的官服,惡狠狠的逼問,王通心中憤怒,明明這么有把握的事情,為什么就搞得這般狼狽,還讓這小孩子遭到這個難。
想來是很多話都沒有避諱趙金亮,什么“何金銀宮里有人”什么“好像是大學士的司禮監田公公”,估計讓趙金亮產生了一些頗為極端的念頭,父母大仇在身,自然就做了這樣極端的舉動。
推官呂萬才也沒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連忙一五一十的說了,倒和先前說的沒什么區別。
無非是順天府尹黃森和府丞陳致中商量,說正月十八如果馮保馮公公或者鄒公公沒什么招呼的話,就把這何金銀放了。
沒想到今曰下午,就有一個綠袍的小宦官騎馬到來,趾高氣揚的遞上了司禮監隨堂太監的帖子,本就惴惴不安的府尹和府丞馬上就做出了決定,放人,并且追究呂萬才和那兩名捕快的責任,呂萬才不過是個停職待參,王四和李貴直接就被開革回家。
推官這位置油水豐厚,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呂萬才心知自己要是下來,十有是墻倒眾人推,撈來的這么多銀子也成了別人眼中的肥肉,別說富貴,姓命可能都難保,所以才急忙來找王通救助。
王通在院子中走來走去,自己這次的事情沒有辦錯,所用的方法所借用的勢力也沒有錯,但卻不如對方和靠山溝通緊密。
鄒義不知道為什么抽身而出,而自己這邊除了鄒義之外,居然找不到任何和宮內溝通的渠道。
枉自墻上掛著馮保寫的窄幅,自己還要和皇帝一同鍛煉身體,好比自家手中有萬兩黃金,但卻不能花費,而對方手里幾千兩白銀,卻可以隨便使用,這高下立刻就分出來了。
自己和身邊的人都不會有什么危險,一切都能保的住,可案子能不能水落石出,逼死趙金亮父母的兇手能不能繩之以法,讓腦子已經有些失常的趙金亮做出這等極端的事情來,實在是狼狽異常。
這時候聽到身邊有抽泣的動靜,轉頭看,借著燈火的照耀,能看到李虎頭在那里緊張的盯著屋門,咬著下唇,臉上全是淚痕。
能看到老郎中家中幾人投在窗紙上的燈影,老郎中不時的吩咐家人去拿藥熬藥,拿各種的器械,而趙金亮卻沒有一點動靜,對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王通沒有任何的信心,如此重傷還能不能救得回,心中沒有把握。
郎中家的宅院里安靜異常,王通站在寒風中突然心有所悟,想要在這個時代堅持正義,快意恩仇,必須要有足夠的力量和權勢,要不然一切皆休,非但不能有所堅持,還要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邊的受到傷害,自己卻無能為力。
人生的目標突然間變得明確無比,要富貴,要大富貴,王通信心也是充足無比,他已經搭上了通往大富貴最快的捷徑。
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痛哭,趙金亮醒轉了…